湖南作家何顿的长篇小说《国术》近日由湖南文艺出版社推出。该书以生动的讲述和宽广的描摹，倾情展现了湖南一代国术大师刘杞荣极富传奇色彩的完美人生，恣意而高昂地将个人命运与时代的沉浮相打通，深入书写了主人公一生的苦厄与奋斗、初心和梦想，以及他在时代洪流中的个人命运，烘托出源远流长的中华国术。《国术》跳出了过往武侠小说偏爱武艺踅摸的单调和俗套，侧重描摹人性的丰赡，在此基础上建构出全书大开大阖的结构。
作为湖南长沙的本土作家，何顿作品的字里行间经常出现生动的长沙方言，他的小说努力呈现着长沙市井的沿革和日常生活的活色生香，其叙述语言辨识度极高。《国术》的主人公刘杞荣是一个享誉华夏的武术大师，他的传奇一生以及他对中国武术的贡献，非常值得关注，关于他的文字记载也相对较多。在长篇小说《国术》中，何顿首先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拂去世相的驳杂，用文学的手法塑造一个别开生面的人物形象。
刘杞荣出生于湖南沅江，原任湖南省体委首任武术教练，创立了神形兼备的太空拳，他毕生致力于习武、传武，并编著了《太空子午棍》《太空拳一路》等书籍。这是一个经历非常丰富，命运又非常曲折的人物，他的人生经历令人向往。《国术》不过多地纠缠在狭小的“武术”范畴，而是掷地有声地将文学的宽广意境，巧妙地与主人公朴实的生平有机糅合，并加入艺术虚构，在一个更加开阔的全新维度上，还原出刘杞荣生命的辉煌。同时，也让我们看到了作者艺术手法的老练与独到。
《国术》所讲的故事开始于1920年。刘杞荣自小体弱多病，到了8岁还不能下地走路。那一年，湖南沅江的泗湖山镇虎坪村发生的一场村民大规模械斗，从此便徐徐拉开了刘杞荣丰满起伏的人生大幕，同时也通过他的视角观察湖南大地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沧桑巨变。当年，大家都认为刘杞荣活不过10岁，唯有母亲和表弟周进元还对他的一举一动心心念念。刘杞荣最初走出家门、走进武术天地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快点长大，不再成为家庭的拖累。他期冀着能够强身健体，快一点在家人面前站立起来。8岁那年，他在母亲和表弟的热切鼓励下，颤颤巍巍地走出家门拜师习武，从此便一发不可收，这一步让他的命运迎来根本改变，而他对武术精髓的弘扬和继承，也给我们中华民族留下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文化瑰宝。
刘杞荣的家里并不贫穷，但他却不幸患上了当时人见人怕的血吸虫病，这为他一生的艰难挣扎埋下了伏笔。病情稍微好转一点后，武艺渐长的他与表弟周进元相携来到长沙闯荡，从此眼界大开。他的武术积累、他的人生识见、他的情感波折也在他之后的人生遭遇中起伏跌宕。从长沙国术训练所到南京中国国术馆，一路走来，刘杞荣逐渐奠定了他在国术中的地位，并在一次次激烈的拼搏中壮大起来，成为一代国术宗师。而在这长达数十年的漫长生涯中，刘杞荣的命运更是多舛。因为成人后的性情差异，他与表弟周进元逐渐疏远，几次战争或历史的变革，从不曾改变刘杞荣对国术的认知。最终，刘杞荣选择远离尘世的喧嚣，继续为“国术”的延绵呕心沥血，为一代国术大师的风雨人生画上了一个完满的句号。
小说《国术》中，何顿的叙述不疾不徐，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却暗流涌动，让人读来心潮澎湃。作者尽情捕捉了小说人物生平中那些细微的波澜和时间皱褶处随处可见的点滴，特别善于把这些元素游刃有余地铺排进人物情感涟漪的微妙中，将一个原本枯燥的人物传记主题演绎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达到了高超的艺术境界。小说情节引人入胜，作者还多次穿插以闪回片段，利用与人物情感息息相关的各种桥段，让作品更耐人寻味。
小说以刘杞荣的人生经历为主要支点，经线是他九死一生、凤凰涅槃的人生历程，而纬线则是他所处的时代以及当时的人文背景，这种大胆而又别开生面的交织迂回，显示了作者细腻生动的人物刻画能力。在这样的经纬交织中，刘杞荣的老师、他的朋友、他的家人等众多艺术形象都显得鲜活灵动，绝不拖泥带水，尤其像旷楚雄、周进元、柳茹、贺涵等人的塑造，更是极大地丰富了文本的主题，也足以映衬出我们对刘杞荣这个艺术形象的感佩。全书通过众多人物间的爱恨交织，呈现出一种多元化的、诗意纵横的艺术效果。
我还特别喜欢作者在《国术》中对刘杞荣人生坎坷的探寻和打量，让我们可以从这个人物形象中感受到一种伟岸的力量。作者还对应地刻画了一个与他开始相携相伴、相互帮扶，最后却因为种种情感纠葛走到对立面的表弟周进元的人物形象。刘杞荣和周进元刚开始如影随形，他们从偏僻的乡村出发，渐次走向国术大的舞台，同时在两人的对抗中，练就了刘杞荣坚定的意志品质和矫健英姿的体魄。刘杞荣不仅以博大精深的国术为自己的安身立命提供支撑，而且，国术也逐渐成为他一生爱国、报国、仗义除暴的方式，他用伤科绝技和自制中草药免费为百姓正骨疗伤，晚年又撰书、授艺，切实担当起了传承和弘扬中华武术的艰巨重任。
《国术》中还有多处细节描述了刘杞荣的个人命运波澜，读者可以从中瞻望到整部作品对时代风云的宏大勾勒。80年间的岁月风尘，80年间的社会激荡，这些现实主义书写中真实而见微知著的个人遭遇，在一个独特的维度上折射出近代中华民族生生不息、不屈不挠的精神品质，折射出万众一心、可歌可泣的家国情怀。作品通过以点带面的展现，烘托出湖湘大地的勃勃生机与巨大变革，把前赴后继的湖湘子弟们那种骨子里既热情又多少有些霸蛮的豪气描绘得淋漓尽致。小说集中呈现了长沙方言、长沙人文、长沙市井等：呷茶的惬意、听戏的痴迷，湘江上缓缓行驶的机帆船，饭馆里滋味悠长的臭豆腐、姊妹团子、糖油粑粑等等，这些生动的地方特色，同时也展现出小说故事发生、发展的历史背景和文化传统。
据何顿介绍，他的创作起源于上世纪70年代，他所结识的一个爱好文学的朋友恰好就是刘杞荣的徒弟。那段时间，何顿经常去那位朋友家里玩，有一次不期然碰到了刘杞荣大师，随后是一来二往的交流，何顿便萌生了要创作《国术》的念头，他想用一种泛武侠小说的运笔模式，创作一部有别于普通武侠小说的著作，期待用自己对文学与国术的搭建勾连，塑造一个有血有肉的国术大师形象。为了完成这部作品，作者结合刘杞荣的个人经历开始思考，在查阅了很多史料和武术专业知识的基础上开始创作。在这部作品中，既有关于“国术”演变以及一招一式的素描，同时更贯穿着保家卫国这个宏大主题，让刘杞荣这个艺术形象与“国术大师”的称号不仅仅是一种符号，而成为了我们民族坚毅挺拔的脊梁。
小说文本的很多细节都不落俗套。比如，刘杞荣对故乡、对家人的怀念和对家族生活的勾画就很接地气；作者对刘杞荣情感世界的勾勒并不显得琐碎，而是力图展现一个大丈夫的义无反顾；再比如，小说循循善诱地引导出表弟周进元与主人公关系的渐变，最终导致了他个人命运的转折等，为丰满刘杞荣这一人物形象起到了很好的铺垫作用。最妙的是在小说结尾处，作者将时间跨度延伸到上世纪80年代，由少林寺的两位僧人出场到长沙邀请刘杞荣作为高潮，同时也借刘杞荣妻子之口，道出了主人公对传承国术的积极姿态。这些情节设置和细节描摹，无疑让小说《国术》的艺术魅力再度提升，也为同类文学作品的创作提供了一个可资借鉴的版本。
（编辑：李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