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的一天,天刚蒙蒙亮。
5岁的詹宏志被父亲摇醒。
他不知道,那时候台湾煤价一落千丈。
经营煤矿业的父亲,事业重创,身体也愈加病重。
家道中落,只好举家搬到农村。
幸而村里的小图书馆,给了詹宏志另一片天堂。
直到几十年后,让他成为改变台湾最重要的人。
很多文化名流说: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大陆读者明白:没有詹宏志,就没有今天的台湾。”
01
作家的起点,永远是书籍。
詹宏志在识字后,读完了村图书馆的全部藏书。
求知若渴地目光,又探向姐姐的书包。
姐姐在台中书店工作,每次回家都会带几本书。
他只能点灯熬油,就着窗外的夜色,一本本急速翻看。
当眼睛过度疲劳,真的会红肿流泪。
与此同时,他锻炼出了过人的阅读能力。
初中时,他遍览校图书馆的中英文读物。
馆员甚至对他大开绿灯,随意进出,不限制借书数量。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詹宏志高分考入台大经济系,家里却穷到没有住宿的棉被。
他和哥哥一人一半棉被,分别带到了各自的大学宿舍。
凭借半工半读,勉强维持住了学业。
天降噩梦,詹宏志心脏出了问题,经历了一场大手术。
医生建议休学,可穷小子只有生存,没有休息。
他却毅然返回了学校,硬撑了过去。
因而被同学评价为:在逆境中求上进的人。
02
在编辑营打工,是詹宏志众多兼职中的一个。
除了照料营员们的生活起居,他还主动设计海报。
一次,《幼狮文艺》的主编痖弦来台大演讲,正路过詹宏志设计的海报。
他被海报吸引住了。
当时,《幼狮文艺》面临重大变革,首席摄影阮义忠正准备辞职。
痖弦当即决定,“请设计海报的小毛头来接替阮义忠的位置。”
詹宏志还不满20岁,进入《幼狮》想都不敢想。
《幼狮》编辑部每天出入都是他熟知的大作家。
主编痖弦打电话,线圈那头说话的也是大作家。
詹宏志好似活在另一个梦里。
每当痖弦挂了电话,就派他去往作家住所取稿子。
他花了十几年,从书上认识这群作家。
又用了一年时间,把作家们挨个拜访了一遍,余光中、杨牧......
从取稿的跑腿实习生,变成真正的编辑,詹宏志做了两件事。
一次,痖弦举办文学盛会,邀请了世界各地的作家。
包括川端康成在内,高朋满座。
而詹宏志负责美术设计,赶工了一个月,做出大量惊艳的海报周边。
让与会者们都啧啧称赞。
又一回,编辑部收到几幅小画,没有配文,同事们不知作何处理。
詹宏志特意为图配上文字,得到一致赞赏。
在没有插画的年代,他创新性的思维让痖弦看到了更多的可能。
20出头的詹宏志,一下子站到了台湾文坛的中心。
03
最值得一提的是,他跟两大武侠作家交手的经历。
1977年,最炙手可热的作家无疑是古龙。
《流星蝴蝶剑》、《天涯月明刀》都被搬上了荧幕,各家出版社都紧盯着古龙。
痖弦自然也看中了这份机会。
奈何早年他挥笔停掉了古龙的连载,此时出面,略显尴尬。
这份邀稿任务就落到了詹宏志头上。
愣头小子不知深浅,直接打电话给古龙。
古龙当时正跟朋友在餐厅聚会,食足酒酣,有意捉弄他。
指着桌上一瓶高浓度威士忌,“年轻人,喝完这瓶酒再说话。”
滴酒不沾的詹宏志竟闷头灌下,醉得不省人事。
古龙也不好意思了,亲自派车送他回家,满口答应了邀稿。
再后来,詹宏志还“绑架”过金庸。
彼时,金庸来台,报社派他去接应,以免被其他同行捷足先登。
詹宏志接到指令后,立刻赶往机场,从侧门接走了金庸。
并安排了金庸先生随后的六天行程,拿到大量独家报道。
这六天里,两人成为了忘年交。
多年后,金庸与香港出版社解约,第一个想到的合作编辑就是詹宏志。
请他出面打理名下的书籍版权。
1980年,詹宏志编纂年度短篇小说选。
这年他才24岁。
一边精选内容,一边提笔写评论。
当写下“台湾作家的作品,在很多年后都可能是‘边疆’文学”时,詹宏志闯下大祸。
他惹怒了台湾文人。
一时间,手边堆叠的杂志、报纸,翻开全是骂他的。
“在25岁时有四百万字的文章骂我,从那之后我就出名了。我今天说的很轻松,当时我内心是很困难的,一打开每本书,都看到攻击你的文字,这对一个年轻人来讲也不是很容易。”
詹宏志不得不离开台湾,前往美国参与其他工作。
他在美国吸收了两项新文化。
音乐和电影。
04
时间来到80年代,滚石唱片也来到台湾。
詹宏志在美国呆了两年,恰好回台。
机缘巧合进入了当时只有六个人的滚石,负责罗大佑。
罗大佑是彻头彻尾的“地下歌手”,作品通不过审查,电台、电视都无法露面。
满身叛逆,一身硬刺。
詹宏志发挥老本行,用出书的路数宣传罗大佑。
一篇篇文章写出去,发往各个媒体。
名声起来了,还差表演的机会。
詹宏志做出了一个影响华语乐坛的惊世决定,办演唱会。
那时候,华语乐坛还无人拥有演唱会。
詹宏志忙前忙后,多方筹措,为罗大佑举办了华语乐坛第一场演唱会。
后来的故事,罗大佑家喻户晓。
滚石的灿烂闪耀到大陆。
詹宏志选择了离开,深藏功与名。
05
80年代末,詹宏志认识了侯孝贤、杨德昌等一批电影人。
那时候大家都还没出名,日子紧巴巴,想拍戏也拿不到投资。
詹宏志看过他们的电影,内心隐隐觉察到,这是一种新生的力量。
当时,侯孝贤要拍《悲情城市》,最大的问题是没钱。
全台湾都没人买侯孝贤的账,认为他太文艺,不卖座。
四处为他筹钱的詹宏志,特地写了篇文章《侯孝贤经济学》。
“投资侯孝贤比投资成龙安全,虽然不会赚大钱,但是不会赔钱。”
洋洋洒洒阐述了很多今天才流行的概念,譬如电影版权、IP等等。
就这样东拼西凑,硬是让电影开了机。
由于经费紧张,朋友也友情入镜。几个人穿同一套西服,在戏里走来走去。
唯一的专业演员是27岁的梁朝伟。
“我们在排戏的时候,梁朝伟每一次都是完全一样的精准,而我们每一次都不一样。”
每天收工后,都要来詹宏志家开会。
开完会后,担任监制的他还要去公司协商事务。
1990年《悲情城市》上映,在威尼斯电影节获奖。
消息传回台湾,电影“卖疯了”。
侯孝贤拿回1000万台币,全是现金。
他给电影公司还了500万欠款,余下的装在大书包里,给挨个朋友还钱。
敲开詹宏志家门时,直接拿了50万现金摆在桌上。
把詹宏志太太吓了一跳,急忙把他叫回家。
“我跟孝贤讲,我不需要钱,你给其他人。”
“宏志,你不能让所有人永远都欠你的,你收了这个钱,我以后还能找你,要不然我以后总觉得过意不去。”
往后,詹宏志一共为侯孝贤监制了9部电影。
除了这硬留下来的50万,其余的一分钱都没要。
《悲情城市》之后,他又将自己写的《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版权给了杨德昌。
两人合拍出了电影《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成为又一部华语经典电影。\
06
90年代,互联网衍生。
詹宏志在台湾创办了多个商业网站,云集了台北市的美食、活动、文化演讲信息。
还开拓性地建议传统媒体发展电子报,入驻网站。
1997年年底,电子报的订单量高达7000万份。
而当时全台湾只有2000万人。
詹宏志扭转了台湾人阅读新闻、了解周边的习惯。
与此同时,他还联合三家出版社成立了台湾最大的出版集团。
2001年,詹宏志将出版集团的大部分股份抛售。
2005年,詹宏志彻底放手,当时公司市值高达40多亿。
他抛下一切只为跟妻子王宣一旅行。
王宣一是杭州名门,对饮食文化颇有研究。
写过一本书叫《国宴与家宴》,又做得一手地道的江浙菜。
40岁后,詹宏志也进厨房,与妻子一起摆弄美食。
只是,在两人的旅途中,王宣一过世了。
情深甚笃,悲伤自然难以吞咽。
孤独在世的詹宏志,为了悼念亡妻,复刻出了她生前会做的菜式。
特意用妻子的名字命名家宴,就叫“宣一宴”。
让一群老朋友聚在一起,吃饭话家常,好像妻子就在身边。
“我怕这些味道就这么失传了,所以很努力地想要找回太太和岳母擅长的手艺。也希望她的手艺和若干独有的菜肴不会消失在世界上”。
在上海举办的“宣一宴”,蔡康永、梁文道都特意从外地飞来赴宴。
詹宏志的家宴名单并不固定,李宗盛、杨德昌、侯孝贤、张北海、马家辉、张大春、朱天心、唐诺......
如今文化圈流行一句话:
没有在詹宏志家吃过饭,就不算进入台湾文化圈儿。
评价是外界给的,而詹宏志的初心仍是纪念妻子。
07
詹宏志今年才65岁。
交游过古龙、金庸,倾力捧红了罗大佑。
将侯孝贤、杨德昌送上电影大师的宝座。
还带领台湾步入互联网时代。
至今,涉足过出版、音乐、电影、互联网、美食行业。
毫不夸张地说,他推进了台湾近40年的发展。
普通人花半辈子深耕一个领域,能有詹宏志的成就便足够幸运。
而他平均每隔十年就创造一个行业奇迹。
这样的教父级人物,却极为低调。
身边任何一位好友,都能成为他迅速获得名利的机会,可他不需要。
用一颗诚挚的心,全心全意在做事、做人。
多年的好友梁文道都说:
他拥有百科全书般的知识配备,无线电望远镜似的敏锐触角,也有蕴藉风流的文学光华。
这样一个“百科全书”的人物,担得起开头那句话:
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台湾。
(编辑:夏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