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零九年。
晚上。
纽约西部一条街拐弯角上的药房。
苏珊从药房里走了出来。她二十二岁,衣着比较差,但却很整洁。脸上流露着痛苦的表情:牙疼得难以忍受,一只手拿着一块男用的手绢按在脸颊上。
一辆马车在人行道上飞快地驶了过来。
苏珊由于牙痛,步履蹒跚地朝前走着。根本就没看见前面有什么。她一下子就撞在站在人行道边上的凯恩身上。凯恩穿得非常讲究,这一撞使他来不及躲避疾驶而过的马车,被溅了一身泥浆。苏珊抬头望了他一眼,突然笑了……她继续朝前走,然后回过身来看着他,高声地哈哈大笑起来。
凯恩(脸红了):“有什么可笑的!”
苏珊:“对不起,先生……可是你看起来确实非常可笑。(突然她一只手按住了脸颊)哦!”
凯恩:“您怎么啦?”
苏珊:“牙疼。”
凯恩:“嗯!”(他开始用手绢擦衣服)
苏珊:“您脸上也都是泥。”(哈哈大笑)
凯恩:“这又有什么可笑呢?”
苏珊:“您很可笑。(一阵剧烈的牙疼使她喊了起来)哦!”
凯恩:“又疼了吧!”
苏珊:“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到我那儿去洗洗脸……我可以给您热水和刷子,让您把裤子刷洗干净。”
凯恩:“谢谢您。”
他跟着苏珊走了。
晚上,已经比较晚了。
苏珊的房间。
凯恩站着在等她。苏珊走了进来。她手中拿着一个脸盆,肩上搭着一条毛巾,她进来后仍然让门敞开着。
苏珊(解释道):“当我这儿来了男客的时侯,女房东总希望我把门敞开着。她是一个非常讲究礼节的人。(做了一个鬼脸)哦!”
凯恩走到她身边,接过脸盆,把它放到床头柜上。放的时候,他碰到了床头柜上的照片,照片掉了下去,苏珊立即把它接住。
苏珊:“小心一点!……这是我爸爸和妈妈。”
凯恩:“请原谅。他们也住在这里吗?”
苏珊:“不,他们已经死了。”
她一只手按着脸颊。
凯恩:“小可怜儿,您疼得厉害吗?”
苏珊再也忍受不住了,她坐到安乐椅上,低声地哼哼着。
凯恩:“瞧着我!”
姑娘望着他。
凯恩:“您为什么不笑呢?我在街上的时候不是很可笑吗?”
苏珊:“是啊……可是您不是不喜欢我笑您吗?!”
凯恩:“我不愿意您牙疼啊!”
苏珊:“现在我已经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凯恩:“那么,您就笑我吧。”
苏珊:“笑不出来……您在干什么呢?”
凯恩:“我在动耳朵。(动着耳朵)我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在世界上最好的男子专科学校里学会了这一手的呢!……教会我这一手的小伙子现在是委内瑞拉的总统。”
他又动起耳朵来。苏珊开始笑了。
凯恩:“这样就好了!”[NextPage]
苏珊愉快地笑了……接着就哈哈大笑起来。
晚上。
苏珊的房间。
墙上有一只鸭子的影子。
镜头移动,我们看到这是凯恩用手指做成的鸭子在墙上的投影。
苏珊(没有把握地):“是小鸡吗?”
凯恩:“不……不过您差不多已经猜对了。”
苏珊:“是公鸡?”
凯恩:“现在又差得远了,这是鸭子!”
苏珊:“鸭子?……您是职业魔术家吗?”
凯恩:“不是。我已经跟您说过,我叫凯恩,查尔斯·福斯特·凯恩。”
苏珊:“我知道……查尔斯·福斯特·凯恩。嘿……我太无知了,我觉得您在利用我的无知……”
凯恩:“您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
苏珊:“不知道……可是我可以保证,您的名字我听到过不下于一百万次……只不过您知道,经常会有这样的事……”
凯恩:“但是您喜欢我,是吗?虽然您都不知道我是谁?”
苏珊:“您真是绝了!我甚至无法表达,您在这里我感到多么幸福,我的熟人很少……”(沉默不语了)
凯恩:“而我的熟人又太多了。显然,我们俩都是孤独的。(微笑着)您愿意知道,今天晚上……当您袭击我的时候,当我的节日服装被弄脏的时候,我正打算到哪儿去吗?”
苏珊:“我根本就没有袭击您……我敢打赌,您绝不会只有一套节日的服装。您大概有一大堆这样的衣服。”
凯恩:“我这是开玩笑……(停顿)我是到西曼哈顿的仓库里去,寻找自己的少年时代。”
惊讶的苏珊望着他。
凯恩:“您知道,我的母亲也死了……已经死了很久了。她的东西运到了西曼哈顿的仓库里……运来的时候,我没有地方堆这些东西,而且,现在也还是没有地方堆……但尽管如此,我还是派人去运了。今天晚上我决定作一次带有几分伤感的旅行……而现在……”
凯恩没有说完这句话,就望着苏珊。屋子里一片沉默。
凯恩:“我是谁?……让我们来弄弄清楚。查尔斯·福斯特·凯恩于一八六零年生于科罗拉多州的新萨莱姆……”
说到最后两个字眼的时候,他忸怩不安地停住了。
凯恩:“我是办报纸的……那么,您是不是谈谈您自己?”
苏珊:“我自己?”
凯恩:“您说过您多大岁数了吗?”
苏珊(快乐地):“我什么也没有说过……”
凯恩:“我想您也没有说过……要是您说过,我就不会再问您,我会记住的。那么,您到底多大了?”
苏珊:“完全是老太婆了!到八月份我就满二十二岁了。”
凯恩:“年纪不小了啊……您是干什么的?”
苏珊:“我在经纪人斯里克曼那里工作。”
凯恩:“那么您愿意干的就是这个吗?”
苏珊:“不……我想当个歌唱家……其实不是我想,而是我妈妈希望我当个歌唱家。”
凯恩:“那您唱得怎么样?上过台吗?”
苏珊:“噢,没有!连一点影子也没有!妈妈总是想……她经常谈到大歌剧院,您想想看……不管怎么说,我的嗓子不行。嗓子简直……可您也知道,母亲们总是……”
凯恩:“是啊……”
苏珊:“老实说,我也唱一点。”[NextPage]
凯恩:“您能唱给我听听吗?”
苏珊:“噢,您不会喜欢的。”
凯恩:“不,为什么呢?……会喜欢的……我知道会喜欢的!所以我请您唱。”
苏珊:“可是我……”
凯恩:“请吧,别以牙疼来推托了。”
苏珊:“噢,不会的,已经不疼了。”
凯思:“那就没有任何借口了……请唱吧!”
苏珊稍稍忸怩了一会儿,就走到钢琴旁坐下,唱起一支普通的歌来。她唱得相当悦耳。她的嗓音不大,虽然没经过训练,但却很好听,凯恩听着……他深深地给打动了……他对全世界都感到满意了。
个个画面转换着。
《问事报》上的大标题:
《资本家罗杰斯支持民主党候选人》
另一期《问事报》上又一个大标题:
《资本家罗杰斯支持共和党候选人》
又一期《问事报》。最后一版。一幅漫画占四栏篇幅,画的是穿着囚犯衣服的资本家罗杰斯,每只手中都有一条绳子牵着一个小小的傀儡。两个傀儡下面都写着字:一个是“民主党候选人”,另一个是“共和党候选人”。
镜头从这期报纸摇到—幅标语牌:
《纽约市民将此人送入监狱》。
显眼的签字:
查尔斯·福斯特·凯恩”
在标语牌上的大标题和凯恩的签字之间,有一段关于个别资本家如何影响这次
选举的不太引人入胜的文字报道。
一九一零年。
曼德逊·哈定广场。
选举前的是后一个夜晚。艾米丽带着儿子坐在包厢里。艾米丽看来心情很痛苦。不过她还是勉强地微笑着。
儿子已经九岁半了。小男孩神态激动,热情洋溢,难以自制,他的眼睛都要冒出火花来了。凯恩在讲台上,快要结束自己的竞选演说了。
凯恩:“大家都知道,我参加这次竞选,并不指望被选为本州州长!大家也都知道,我只有一个目的,我要尽一切可能全面地公布资本家爱德华·罗杰斯的一些事实材料,来说明他对我们州的事务所发生的影响……对我们州的一切资源,对我们州的收入……甚至对公民的生与死的影响。每一个选民,每一个独立的选区都准
备选我,现在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因此,我声明,我一当选为州长,我的第一道正式命令就是要委派一个对资本家爱德华·罗杰斯提起公诉的特命检察官,他将调查罗杰斯的罪行并对他进行判决。”
与会者热烈的呼喊声和祝贺声。
演说者的讲台。凯恩站在上面,他被社会团体的许许多多头面人物和代表们团团围住了。摄影记者们使用镁光灯,在给他照相。
代表甲:“演说好极了,凯恩先生!”[NextPage]
代表乙(夸大其词地):“这是本州竞选人曾经发表过的最出色的演说之一。”
凯恩:“感谢你们,先生们!……感谢你们……”
他发现艾米丽和儿子的包厢里已经没有人了,于是就从讲台上走了下来。他在人群中穿行着。希尔曼走到他身边。
希尔曼:“讲得真出色,凯恩先生。”
凯恩拍拍他的肩膀,他们一起向前走去。
希尔曼:“要是今天进行选举,一定会有几十万人投您的票……这在独立党候选人的选举中是空前的!”
可以看得出,凯恩非常满意。他和希尔曼一起继续在人群中慢慢地穿行。乐队在演奏着。
凯恩:“能够成为真理的化身,这真是太好了。”
希尔曼:“罗兰斯甚至连个表面的样子都没有装一装。他所担心的已经不仅仅是垮台了……他病了。弗兰克·霍里斯昨天晚上对我说,二十五年来他还从来没有见过罗杰斯这样愁眉苦脸过。”
凯恩:“我想,罗杰斯先生已开始明白,我的话不是说说就算了。如果我们真能把罗杰斯从我们的道路上搬开,那么,我相信,希尔曼,我们就能指望我们这个州会出现真正良好的行政管理。”
支持者甲:“讲得真好,凯恩先生!”
支持着乙:“真棒,凯恩先生。”
其他的支持者也是一片赞扬声。
(编辑:王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