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家——洛林·马泽尔
当洛林·马泽尔将最有名的英国现代小说《1984》搬上歌剧舞台时,人人心里都为之一振。作曲者马泽尔是享誉全球的音乐家、维也纳国家歌剧院的前总监,导演罗伯特·勒帕热(Robert Lepage)是多才多艺的文艺复兴人,这出戏按理说肯定会轰动。
然而在皇家歌剧院的首演前两周,剧院餐饮吧里有了种种窃窃私语,就算不是彻底的尴尬,也接近矛盾心情。据公开记录,作曲家自掏腰包付了全部制作费,相当于我们作家自费出书。马泽尔当时75岁,之前从未写过歌剧,这也不是秘密。
当世活跃的指挥家中,没有人能比马泽尔更受乐手们尊重。他是指挥台上的传奇,7岁时就在托斯卡尼尼的注目下第一次执棒,从此一发不可收,指挥了5000场演出。他自信满满,官方网站上大言不惭地报道:“他被许多同事满怀感情地称为‘头号人物’。”他能和年龄只有他一半的人打上三局网球,并与纽约最好的乐团签下高薪合同。
但不管怎样,75岁开始写歌剧还是有点太晚了。高龄作曲家的新作首演几乎从来没成功过,70岁后还能写出像样作品的大概只有威尔第和雅纳切克。那么为何科文特花园这样一个吃资助的公立歌剧院,要把马泽尔这老蚌生的珠当块宝呢?
简单的原因是,马泽尔跟米兰斯卡拉剧院没谈成,就找到了皇家歌剧院前任总裁迈克尔·凯撒(Michael Kaiser),凯撒算算这世界首演的花费比重演《费加罗》老版还要划算,立刻表现出了圣诞节后第一天抢促销的血拼劲头。
当然还有其他吸引力。每间世界级的歌剧院都需要一份顶级指挥的花名册。马泽尔自1979年指挥《路易莎·米勒》后已20多年没来过科文特花园,他大度地同意免去指挥费用,承担制作费用,甚至去魁北克为导演勒帕热搭建场景以便他监督。整出歌剧的制作版权归马泽尔的公司“老大哥”所有,他控制一切将来的重演或改编。“这是个混血儿,”一位科文特花园的高管还不太适应地称,“以前从来没有这样操作过。”
将来也不应再发生,任何依赖公众的好心和大公司资助存活的艺术机构都不该这样运作。新歌剧周遭诸事如此混乱,让艺术委约的过程成了外部压力的牺牲品。
《1984》上演后十天,纽约的大都会歌剧院上演了弗朗科·阿尔法诺(Franco Alfano)的《大鼻子情圣》,该剧耗资甚巨,自1936年罗马首演昙花一现后很少有机会重演。阿尔法诺因为补完了普契尼《图兰朵》的第三幕而出名,他自己的作品则沉闷无聊,咏叹调中规中矩。
大都会上演《大鼻子情圣》的唯一原因是多明戈,这位显赫的男高音已经处在歌唱事业的加时赛上,他希望能在退休前演唱这个角色。多明戈处理乐句的方式精妙无比,提出此类要求的方式也差不多,但说到挑选剧作,他像大多数忙碌的歌唱家一样,品位低下,毫无判断能力。多明戈参与的失败大制作不计其数,梅诺蒂(Menotti)的《戈雅》(Goya)、沃尔夫-费拉里(Wolf-Ferrari)的《狡猾的寡妇》(Sly)、莫伦诺·托罗巴(Morreno Torroba)的《路易莎·费南达》(Luisa Fernanda)、戈麦斯(Gomes)的《瓜拉尼》(Il Guarany)、阿尔贝尼斯(Albeniz)的《梅林》(Merlin)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一趟头买卖,从此再也见不到。
但只要多明戈开口,就能如愿。如果大都会和皇家歌剧院不演《大鼻子情圣》,他们担心他不愿唱《女武神》,为全套《指环》增加不确定风险。于是歌剧院老板咬到手指关节出血,祈祷《指环》的回报能够补偿阿尔法诺的荒唐。
这种彬彬有礼的施压在业内大人物中屡见不鲜,只因为他们名头够响。要不是有西蒙·拉特尔撑腰,皇家歌剧院绝不会委约动力不足的尼古拉斯·莫(Nicholas Maw)去写《苏菲的选择》,他们太想请拉特尔回来指挥了。结果自然是一出毫无影响的歌剧,既没有超越威廉·斯泰伦的小说原著或电影改编,也没有任何一段音乐能够留在你的记忆中。
马泽尔的《1984》紧跟安德烈·普列文的足迹,普列文曾在1998年让旧金山歌剧院上演了《欲望号街车》,为田纳西·威廉斯的杰作加了装饰音,其效果最多是无伤大雅。类似的委约是通向歌剧未来扭曲道路的疯狂铺路石,如果歌剧还有什么未来的话。
谢天谢地,还好一些艺术总监开始摸到了窍门。科文特花园的安东尼奥·帕帕诺优先更新了一批核心曲目,但他对相对边缘的作品也有兴趣。比如他制作了卡尔·尼尔森的喜歌剧《假面舞会》,这是诞生于20世纪初的一枚珍宝,还有多尼采蒂的一些晚期作品。敢冒险才会有收获。
但真正的能量应该注入新作品。歌剧制作如此昂贵,必须卖掉大部分座位才能勉强持平,于是新作常常被自己的脐带给勒死了。最近一出享誉全球的歌剧新作是约翰·亚当斯的《尼克松在中国》,但那已经是20多年前的事了。歌剧应该回归诞生时的小剧场,让作曲家能够不在背负过多期待的压力下寻找自己的声音。
(编辑:郭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