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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秀莹:一种蛾眉

2015-01-14 11:22:28来源:北京文艺网    作者:

   

  从香罗家出来,日头已经在头顶了。香罗家门前的台阶高,又陡峭,幸亏两旁有扶手,翠台抓着那亮晶晶的不锈钢,一磴一磴往下走,一不小心,还是把脚崴了一下,心里恨道,个小养汉老婆!钱烧的!
 
  是个好天儿。日头吐出一千根金丝银线,把村庄密密地困住。风吹过来,软软凉凉,弄着绿幽幽的重重的影子。翠台身上一紧,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这才知道,方才竟出了一身毛茸茸的细汗,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
 
  一进院子,几只鸡就围过来。鸡是半大鸡。春上的鸡娃,翠台喂得精心,鸡们像是被揪着脖子一样,长得飞快。翠台唠唠叨叨数落着鸡们,一面弄了大半碗米糠,撒在地上。鸡们也顾不得脸面,你推我搡地抢起来。翠台训斥道,几辈子没吃过食儿啦?看把你们馋的!
 
  根来衬衫搭在肩上,一脚踏进院子,见翠台喂鸡,就问做饭了没有,晌午饭吃什么。翠台指着一只小花翎子鸡便骂,吃!就知道吃!吃了大半辈子冤枉饭,也不见你出息!还有脸吃!根来听她的口气,知道又少不了一场口角,便回道,少这样指桑骂槐的!有话说话。翠台冷笑一声,那我问你,大坡的事儿,你怎么打算?根来说,大坡的事儿?大坡不是在城里干得好好的吗?翠台说,好好的?亏你这个当老子的!凡事不放在心上!如今大坡娶了媳妇,家里一个,外头一个,小两口老这样离别着,算怎么回事儿?根来听了,半晌不说话。翠台又说,你没看那爱梨,三天两头往娘家跑。在芳村一天都待不住。可也是,年轻轻的媳妇家,出来进去,孤孤单单的一个,你叫人家怎么在这里待?见根来不吭声,翠台说,这阵子倒是能上什么网了,天天趴在电脑上。茶也不思,饭也不想。依我看,这事儿有点不对。网上能有什么好人?那谁家的媳妇,不是就被网上的勾走了?根来把手摸一摸脑袋,迟疑道,那——你看?翠台哼了一声,说又让我看,这一辈子,你就不打算拿一个主意?根来抓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我记得你提过一句,大全那儿——翠台说,大全那儿?你去找大全?根来说,我?我可跟人家说不上话儿。翠台冷笑道,你说不上话儿,那你的意思是叫谁去说?翠台说难不成是叫我去?你一个大老爷儿们都说不上话儿,我一个娘儿们家,就能跟人家勾搭上?根来说,什么话!说这么难听!翠台说,是我说话难听,还是你做事难看?大半辈子当甩手掌柜,家里这些事儿,你什么时候上过心?根来一听又是老一套,也不敢回嘴,只好尽着她絮絮叨叨地数落个没完。
 
  晌午饭就他们两口子吃。爱梨去赶集了,顺道回田庄娘家一趟。翠台和了块面,擀了面条,葱花炝锅,清汤下面,又从院子菜畦里拔了几棵小油菜,在水管子下面洗干净,绿生生地扔锅里。翠台吩咐根来盛面,自己腾出手来,从墙上的蒜辫子上揪下来两头紫皮蒜,麻利剥了,放在一个半大小碗里。根来端着一大碗,一口蒜,一口面,吸溜吸溜地,吃得满头大汗。翠台顶看不惯他这样子,数落道,你慢着点,谁还跟你抢?根来从碗上抬起眼睛来,讪讪地笑道,痛快!我就好吃个滚烫的。翠台横他一眼。
 
  看他吃得差不多了,这才慢慢说了去香罗家的事。根来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小心问道,这么说,她应下了?翠台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她她她她的,说个名字都不忍了?根来急了,你胡说个啥?翠台笑道,看看看,给我说中了不是?一说中,准跟我急。我还不知道你?根来一听这话,更是急得脸红脖子粗的,恨道,就你这张嘴!针眼儿大的心眼子!翠台说,我针眼儿大的心眼子,你的心眼子可是忒大!有一万个心眼子!能装下多少个鬼?根来气道,我能有什么鬼?翠台冷笑道,要是心里没鬼,怎么这个人我就说不得?一说就急,一说就急,你当别人都是傻子!根来嘴拙,一时跟不上,气得把碗往桌子上当地一蹾,说不吃了,气就气饱了!翠台笑道,爱吃不吃!我看你是吃饱了。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打量我不知道你那一肚子花花肠子!我就是纳闷儿,怎么在咱们家,就不能提那个人?她是千金万金的娇小姐?提不得碰不得?根来气得只会说,你说,你尽管说!翠台笑道,我还就是说了,你能怎么着?谁不知道,她不过是个骚货,养汉老婆,千人骑万人╳的破烂货!根来把桌子上的碗哗啦一下扫下去,霍地站起来,转身就朝外走。翠台在后面骂,怎么?拿刀子戳到你心坎子啦?有本事你去跟人家过!有种你甭要这个家!
 
  太阳光透过帘子,在地上印出一道一道的横格子。几只鸡在门口探头探脑,翠台看它们鬼鬼祟祟的样子,也无心理会。茶几的隔板上躺着一个喜帖子,大红的地子,毛笔写着黑字:定于今年农历腊月一十八日,刘庆丰之子刘凯成婚大喜,恭请光临。凯子和大坡同岁,这婚事竟比大坡晚了一年,把凯子他娘瑞花急得什么似的,生怕这样一耽搁,生出什么差错来。如今好了,凯子的日子也定下了。翠台盘算着,大坡那时候,瑞花出了一百,到时候,凯子的礼钱,也就随着这个数走吧。要不就再添个绸子被面儿也行,脸面上好看些。正胡思乱想,听见街上有吆喝卖瓜的。翠台就趿拉上鞋,出去看。
 
  一辆三马子停在十字路口,车上一个一个圆滚滚地装满了瓜。卖瓜的见翠台出来,赶忙招徕,好瓜,好瓜!又甜又脆,又面又香的好瓜。翠台过来问,都什么瓜?卖瓜的说,甜瓜甜,菜瓜脆,大姐你要哪一种?翠台就看瓜,说让挑不?卖瓜的说,你尽管挑。正挑着,喜针骑着车子过来,在瓜车旁边停下,也打听这瓜,多少钱一斤?甜不甜?拿麦子换行不行?一面把瓜们挑来拣去地看,手里忙,嘴上也不闲着,说这个瓜还生着哩,那个瓜有伤,褒贬个不停。那卖瓜的见她把瓜们拿起来又放下,拨拉来拨拉去,又是满嘴的挑毛病,知道是碰上了一盏不省油的灯,便赶忙笑道,这位大嫂,一看就是个懂行的,又会过日子。依我说也是,还是麦子换合算,自家地里的麦子,又不用出现钱。哪像如今的年轻人,走动一步都是钱。粮食在他们眼里算什么?喜针听人奉承她,越发来了兴头,跟那卖瓜的一递一句地攀谈起来。翠台知道她是个话篓子,赶紧挑了几个瓜,撤脚要走,只听喜针叫她,说让她等等,一会儿跟她说句话。翠台只好等着。喜针颠来倒去,也不知跟那卖瓜的说到了什么,一句不投机,又不买了,撂下瓜就走。气得卖瓜的在后面喊,把瓜们都摸索熟了!又不要了!这人,到底诚心买不诚心买这是?
 
  喜针推着车子,跟着翠台往家走。翠台看她气得哼哼的,说你也真是,跟个卖瓜的生哪门子气,真是闲的。喜针说,这卖瓜的,狗眼看人低。见我买的少,又是拿麦子换,他不痛快了。又嫌我挑——笑话,哪有买东西不挑的?翠台说,这人看上去还老实。喜针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就像我那儿媳妇,看上去还不是性子顶柔软的?见了人,不笑不说话。可谁知道却是个嘴甜心苦的?翠台就烦喜针这一条,老是背后宣讲儿媳妇的不是,当了人家面儿,又是另一副样子。何苦?翠台忙岔开话题,说些旁的。喜针却接着说,我跟你说,前几天,拉着我去赶集。本来我忙着洗衣裳,她好说歹说,非得拉着我去。我怎么不知道她安的哪颗心?还不就是想让我掏钱。她买东买西,我这个当婆婆的,倒成了她的钱包。你说说看,这是什么世道?翠台劝道,什么你的她的,还不是一家子?哪能分那么清?喜针说,花点钱倒是不怕,钱不就是给人花的?可我这俩小子,还有老二哪。老大都把钱扒了去,我拿什么给人家老二盖房子娶媳妇?翠台说,老二不是还念着书吗。说不准到时候考出去了,省了你这一宗事儿。喜针摆摆手说,我倒是没那么大指望。他能有那样的出息倒好了。我只是生气,这老大媳妇,当面一盆火,背后一把刀,当初我倒是把她看低了。翠台听她说得啰唆,心里又有事儿,便不肯再用心敷衍,知道她也没有什么要紧话儿,也不问,由着她说。
 
  那喜针说了半晌,心里的气渐渐平了一些,忽然说起了增志的厂子。喜针说增志厂子有个媳妇,是村西黑人的外甥媳妇,苌家庄的,你见过不?翠台说不留心,怎么?喜针说,长得倒是挺俊,可惜是红头发。喜针说我的娘!那一脑袋红头发,着了火似的,我真看不惯。翠台笑道,赶明儿你们家儿媳妇也弄个红头发,看你看惯看不惯!喜针就笑。又把嗓子压低了,说你知道不,这媳妇,不是个正经人。翠台说,这个倒没听说。喜针朝院门那边望了望,把嘴贴在翠台耳朵边上,这话呀,也就是我跟你说。要是换个二人,我烂肚子里!翠台急问什么话,喜针说,我说了你可别恼,这媳妇,跟那个谁……翠台说,说呀倒是,跟谁?喜针支吾了半晌,才说了。翠台心里一惊,脸上倒故作镇定,这事可不是乱说的,这种事。喜针急得要赌咒发誓,这种事,我怎么敢乱说?厂子里都传开了。翠台一下子就火了,骂道,个长舌头老婆们!捉贼见赃,捉奸拿双,还没怎么着,就红口白牙地,给人家编排这些个没味儿的闲话扯淡话!别让我看见!我撕烂贱老婆们的嘴!喜针见她动了气,脸上也不自在,走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怔在那里,听她骂糊涂街。
 
  正骂着,喜针忽然把大腿一拍,你看我这记性,我想起来了,这个媳妇,就是香罗的娘家侄女。翠台如今听不得香罗这俩字,气得更是脸都白了,我当是谁家的好闺女,原来是她家的!苌家庄真是不出好人!喜针听这话说得蹊跷,便趁机说起了香罗。翠台正有一肚子气,听喜针一口一个小婊子,一口一个卖的,心里竟是十分的痛快解恨。喜针这个娘儿们,虽说嘴巴琐碎些,倒是一个正派人。方才自己骂的那些个糊涂街,实在是难听了些,就从袋子里拿出几个瓜,非让喜针拿走尝尝。喜针推让了几句,也就欢喜地受了,一面又把先前那些个话骂了一回,也不再提苌家庄那媳妇的事。又感叹又不平,拿上瓜便走了。
 
  翠台拧开院子里的水管子,把那几个瓜仔细洗干净,放在一个高粱秸秆编成的浅筐子里。也不知道,爱梨今天还回不回来。这个季节,瓜果还没有下来,这几个甜瓜菜瓜,也算是个抓挠儿吧。喜针这人大嘴巴,刚才这些个话,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传来传去,不会传到素台耳朵里吧?苌家庄!苌家庄能出什么好娘儿们!翠台想起今儿在香罗家,香罗那个张狂样子,妖妖乔乔的,越想越气,抄起手边的一把笤帚,嗖的一下子扔出去。只听哎哟一声,那笤帚不偏不倚,正打在来人身上。
 
  (实习编辑:白俊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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