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牛德古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由于饥饿,他有气无力,心慌意乱,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时值中午,南方的天 气,烈日当空,热浪逼人,空气中一丝风屑也没有。牛德古肆意地光着膀子,汗水顺着他那黝黑的皮肤滚落下来。他一手抓着自己身上脱下来的湿漉漉的上衣,一手 拿着张小纸条,他正按照小纸条上记下的已被汗水浸湿的模糊不清的文字和符号,仔细找寻着他要找的街道及门牌号码。
那是在前天晚上,肺癌晚期的母亲把牛德古叫到床前,说:“古伢子,你妈我快不行了。可我还有两件事一直放心不下。一件是因为我这个病恹恹的身 子,没能为你娶个堂客进屋,让你至今还打着光棍。还有一件事,就是7年前,你得急性阑尾炎那次,我钱不够,就从我的一个老姐妹那儿借了1000块钱,才救 了你这条命。我想攒了钱还她,却不晓得我这个病又是这么费钱,这件事硬是拖到今天。也不知道她现在的身体怎么样了?她还有一个女儿,长得很俊俏。当时我还 想,她要是给你做堂客多好。后来听人说那女孩儿已有了男朋友,唉,真可惜。”说着,老太太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布包,递给牛德古:“这是我这两年卖鸡卖蛋积 攒下来的1000块。”停了一下,她又郑重地说道:“这是救你命的钱,你一分也不能动,一定要分文不少地还给人家。”
“妈,我明白您的意思,明天我就去还钱。”牛德古说着将钱揣在怀中,说:“那阿姨叫什么名字?”“她叫尤小花。”“尤小花阿姨现在住在什么地 方?我到哪儿去找她?”“你尤阿姨就住在县城。我只知道怎么走,却叫不出具体地址。”母亲眯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这样的,你下 了长途汽车,从汽车总站出站口的大门出来,往右拐,有一个包子铺,过了包子铺又往右有一条小巷子,顺着小巷子一直走到底,走过一个十字路口,进入一条叫什 么龙泉路的一条大道,再往前走,经过一个老电影院,再往左拐,又进入一条巷子,这条巷子好像叫民什么街,大概走过十几个铺面,就到了。你尤阿姨住的是老式 平房。大门口有棵歪脖子樟树。”牛德古从日历上撕下一张纸,用笔将线路勾勒出来,再将这片小纸小心翼翼地放进上衣口袋里。他知道母亲的心思:“妈,我明早 就去归还尤阿姨的钱,您等我回来。”
第二天一大早,牛德古向妹妹牛英交代好护理母亲,便匆匆忙忙去往县城。当他随着人群挤出车站,站下来辨清方位往右拐的时候,被一个拄着双拐的老 人碰了一下。那老人可怜地向他乞讨。牛德古心地善良,见不得这种情景,便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想找点零钱打发他。可摸来摸去,却没有一分钱零钱,他抬起头, 本想表示歉意,对方却乞求地盯着他手中提着的水果和糕点盒子,于是他只好将给尤阿姨的东西递给那个乞丐。乞丐接过礼品,竟一声谢也没有,头也不回地走了。 牛德古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
又走了一段路,他感觉肚子有点饿了,抬眼看到不远处有一卖包子的,一高兴三步两步奔了过去:“老板,来两个包子。”他准备先解决肚子问题。卖包 子的汉子装了两个大包子递给牛德古。牛德古左手接过包子,右手伸进外衣口袋里掏钱,一边掏钱还一边说:“老板,我这可是大钱,麻烦找零。”他记得清楚,除 了1000元要还的钱,他自己还带了600元。然而,他摸了半天,发现所有的兜都是空的。他猛然反应过来,刚才递东西给乞丐时,感觉有人从背后碰了一下自 己,而当时自己的注意力都在乞丐那里。
“还要不要?”卖包子的汉子见牛德古摸了半天没有摸出钱来,便有些不耐烦地问道。“别着急,别着急,我正在找。”牛德古见汉子不耐烦,连忙赔陪 着笑脸说。同时,将手伸进挎包里,挎包里那个用布包的小包包还在。他心里想:幸好还在,要不怎向妈交代?他下意识地将那1000元掏出来,数了数,确定没 少,才从里面抽出一张100元的大钞递过去。
卖包子的汉子正要伸手接钱,牛德古突然想起母亲说的话。他把递出去的钱迅速收了回来,并对那汉子说:“对不起,我的钱被小偷偷了,没有钱,不买 了。”汉子指着牛德古手中的那张100元大钞说:“你这不是钱吗?怎么说没钱呢?”牛德古说:“这是要还债的钱。这是人家的钱啦,我不能动。”汉子见牛德 古把钱又收了起来,知道自己的包子是卖不成了,他拿过塑料袋把包子重新倒回笼屉里,话也不客气起来:“揣着大钱不花,宁愿饿肚子,脑瓜子有毛病。”
牛德古逃跑似的快步走了。
2 县城的变化日新月异。牛德古拿着纸条,却怎么也找不到原来那些街道的影子了。小纸条是放在贴身上衣口袋里,出站时的拥挤让他出了一身大汗,汗水将衣服湿透 了,小纸条上的字迹也被汗水浸透,模模糊糊很难辨认。牛德古只好半猜半忆,母亲的描述中一条叫民什么街的,还有就是尤小花家门前的一棵歪脖子古樟树,还让 他留有印象。他见人就问“民什么街”和“门前有歪脖子的古樟树”以及“尤小花”。经过打听,全城叫“民×街”的有两条,但都改了名,一条叫“民主大道”, 一条叫“民生大道”。他用了几个小时走完了“民生大道”,挨户查找,结果谁也不知道一个叫尤小花的人,也没发现歪脖子古樟树。天黑以后,他没钱住旅店,就 又回到车站迷瞪了一夜。
第二天,他决心要走完“民主大道”。由于饥饿和酷暑,他每迈出一步都感到吃力。想找个地方坐下休息一会儿,举目望去,却连一棵树都没有,他沮丧 极了。忽然,不远处一座土坯小平房吸引了他的眼球,但母亲说尤阿姨家门前有一棵歪脖子樟树,可这平房前没有树,也许也不是。他边想边向小平房挪动着脚步, 走近才发现门前有个树墩。是不是门前的那棵歪脖子樟树被人砍了?留下这树墩?
牛德古来到了小平房门口,实在走不动了,一屁股就坐在那平房的门槛上,并顺势将身子往后一靠,想小睡一会儿。可就在他身子接触大门的一刹那, 背后的门突然开了,他四仰八叉倒进人家屋里。他本能地从地上爬起来,拼命向前跑。当确定没人出来时,他又回到小平房跟前,但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躲在一旁 观察。房子里外都一片寂静。他很奇怪,为什么这门既没有拴也没有锁?牛德古又想,如果主人在家,自己是否可以向主人讨一点东西充饥?如果主人不在家,那自 己找点东西吃,这算不算偷呢?想到一个“偷”字,他立即打了退堂鼓。不行不行,再饿也不能偷,自己可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丢人的事。牛德古正胡思乱想着,突 然,一只大花猫叼着一个什么东西从里面窜了出来。他仔细一看,那猫叼着的正是一根火腿肠。他咽了咽口水,心里想,要是自己进去拿根火腿肠吃了,就当是让猫 叼走了,不也一样?即使不吃火腿肠,喝点水总行的吧?如果没有开水,喝一碗自来水也行。
他将身子隐蔽在门外,伸出右手往门上轻轻地、试探性地叩了叩。没人应。他继续敲门,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急。还是没有反应。他对着屋内轻轻 地喊道:“屋里有人吗?”一连喊了几声,里面还是没有声音。牛德古朝四下里望了望,并有意地大声咳嗽两声。大街上有三三两两走过的人,都只顾自己走路,谁 也没有看他一眼。他这才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并反手把门轻轻地关上。
毕竟是第一次未经许可就进入陌生人的家里,牛德古的心跳得特别厉害。他被本能驱使着走进了餐厅,餐厅正中桌子上有一截黄瓜,还有一个冷水瓶,瓶 子里盛了半瓶冷开水。他原本想桌子上有剩菜剩饭什么的,可除了这半截黄瓜和那瓶冷水,其他什么也没有。他想起猫叼的那根火腿肠,也许厨房里有吃的东西?见 厨房门关着,便走上前去推开厨房门,不想门刚开了一条缝,一股怪气味差点把他熏倒。他赶紧用手捂住鼻子,但他马上觉得眼前的事情好奇怪:为什么这厨房的门 关得这么紧?为什么有这么呛人的味道?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这屋里一定发生过什么事。他决心要到厨房看个究竟。当他再次走进厨房,仔细一看不打紧,眼前的一 幕让他惊呆了:只见厨柜左边黑咕隆咚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位姑娘,那姑娘浑身是血,脸色惨白。再一看,姑娘手腕上有一个刀口,刀口上还在汩汩地流着鲜血,旁边 还有一张白纸,他拿起来一看,是遗书。
牛德古长到了29岁,从没见过这等情景。于是他连忙掏出手机,刚把报警号码拨完,又犹豫了。他心想:如果自己拨了报警电话,警察就会来,就会问 自己怎么知道这里有人煤气中毒,或者自杀什么的,自己该如何回答?说自己进来找水喝,找东西吃,偶然发现的?虽然是实话,但警察会相信吗?那一个“偷 “字,好像无论如何是躲不开的,自己的名声可就完了啊。想到这里,牛德古害怕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忽然厨房里传来一声呻吟,把牛德古吓了一大跳。他立即跑进厨房,见那姑娘的手指竟微微动了一下。啊?姑娘并没有死啊!一阵激动,牛德古什么都来不及想了,他上来了牛劲,一把抱起昏迷中的姑娘,冲出房间,招手喊了辆出租车就往附近的医院赶。
3 “快、快、快,医生,这个妹子煤气中毒了,你们赶快抢、抢救。”牛德古人还没站不稳,便对一个医生语无 伦次地说。见惯了这种状况的龚医生很沉着:“你慢慢说,怎么回事?”牛德古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是你什么人?” “我、我不认识她。”“那你是在什么地方发现她的?”“这个、这个……”这时,姑娘的喉咙里“咕咚”了一下,似乎要断气似的。牛德古见状,“扑通”一声跪 了下去,哀求道:“医生,求求你了,你别问那么多了,赶快救人要紧啊!”龚医生满腹狐疑,但还是挥了挥手说:“好啦好啦,你赶快去挂号。”
牛德古立即站起来冲出去挂了号。龚医生又开出了住院单和好几张检查单,叫牛德古赶紧去交费。牛德古又犯了难。忍饥挨饿两天都没动钱,要是交了费 自己拿什么还债?医生催促道:“快去呀,还磨磨蹭蹭干什么?不交费,人可救不了,这是规矩。”牛德古听医生说不交费就不救人,心一横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交费 处,结果要预交3000元才能办理住院手续。
“可我没有那么多钱啊……”牛德古都快哭了。工作人员想也不想,说:“有多少先交上。剩下的打个欠条,压下你的身份证,然后赶快回去筹钱。”
牛德古只好又回到急诊室,龚医生对他说:“病情很严重,属于深度煤气中毒,由于失血过多,需要立即输血,晚来一会儿,她的小命就没了,现在人已送急救室了。”龚医生又说:“交费了吗?”牛德古只得把交费单交给龚医生。
龚医生接过单子一看,面有愠色道:“交这么点钱怎么够抢救?救人还不多带点钱。”“我真不认识她。我,我是偶然进她家才发现她,送来的。”这时 一位护士走过来,对龚医生说:“那个煤气中毒的女孩的血型是AB型,库存AB型血不够……”牛德古嗫嚅着说道:“我好像……是AB型血。要不抽我的血,行 吗?”龚医生说,“你不是说你不认识她吗?还要给她献血?”“是不认识她。”牛德古头更低了,接着又抬起头大声说:“不过救人要紧。”“好,马上验血,血 型相符立即输血。”龚医生对护士吩咐道。“那你也还得赶快把钱补上啊,知道吗?”
4 牛德古给那姑娘献了血后,居然虚脱了。医院也很人道,对献血的人免费提供牛奶面包和香肠。这可是救了两 天没吃饭的牛德古。他决定趁此机会回家,反正自己也救了她,1000块也变成了医疗费,还到哪为她筹钱?自己也不认识她啊。他庆幸自己离开了医院,离开了 那位不认识的姑娘。但还没高兴十分钟呢,牛德古又不安起来。他想:自己就这么走了,那姑娘怎么办?她还处于昏迷状态,还没有脱离险情,她身边连一个亲人都 没有,谁照顾她呢?更何况治病疗伤需要钱,可她昏迷不醒,她自己怎么筹措医疗费……牛德古心里慢慢又同情这个姑娘了,甚至对她有些牵肠挂肚了。
牛德古赶到家中,已是深夜12点多。牛英见哥哥回来了,从床上爬起来。“妈睡着了吗?”牛德古小声问。“是古伢子回来了吧?”正说着,屋子里面传来母亲的声音。牛德古立即跑进里屋,站在母亲的床前。“怎么样?找到你尤阿姨了吗?”母亲问。
牛德古都不敢看母亲的眼睛。他觉得这件事肯定会惹母亲生气,编个谎话哄母亲吧,可自己偏偏生来就不会编谎话。无奈之中,他只好将自己进城以后的 诸多遭遇向母亲述说了一遍。出乎他预料的是,母亲相信了他的故事,没有骂他,反而对他说:“古伢子,你做得对啊。”停了一下,又问道:“那姑娘的父母知道 这些情况吗?”
“我走的时候她还昏迷呢。她姓什么叫什么,哪里人,为什么要自杀,家里还有什么人,我都不知道。”“可怜那姑娘啊!”随着母亲的长叹,牛德古也 是一声长叹。他对母亲说了住院费还差2000元,自己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弄钱。“因为没有办法跟她的家里人联系,医院又一个劲催着交钱啊,说交不足可能要 停止抢救。”
听了儿子的话,母亲好像陷入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对牛德古说:“古伢子,你把我的那个银行存折拿来。”“拿那个干什么?”牛德古不太情愿地说 道。“我叫你拿来就拿来。”母亲说完又咳嗽起来。牛德古大概知道母亲的想法了,乖乖从衣柜的抽屉底层拿出那个存折。母亲并没有接存折,而是说:“你把这上 面几笔钱加到一起,看有多少。”“一共2842元4角3分钱。”“拿这些钱给那姑娘交医疗费吧。”牛英有些着急地说:“妈,不行不行啊,坚决不行!这可是 您的寿料钱。”“别说了,救命要紧。”母亲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妈,可是您的寿料我已经看好了,过些天我就要找辆汽车将它运回来。到时候没钱怎么给人 家?”牛德古心里非常明白,母亲患的是肺癌晚期,属于她的日子可能不多了,这时候把寿材钱给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治病,自己可能都没有时间给母亲筹钱置办 寿料。
母亲含着眼泪对一双儿女说:“孩子,我反正一把老骨头了,买不买寿料都没关系,送火葬场一把火烧了。城里人不都是这样?可人家姑娘在医院里,咱 们不能不管呀。人啊,能帮人还是要帮……你们听话,就是孝顺啦。”母亲又说起牛德古小时候被好心人帮助的事情。看着虚弱的母亲,牛德古站了起来,说: “妈,我明白了,听你的,我现在就去取钱。”
5 经过一天一夜的治疗,姑娘终于苏醒过来。恰巧,姑娘醒来时牛德古不在病房。姑娘见自己躺在病床上,打着 点滴,便向站在一旁的谭护士问道:“我怎么啦?这是在哪儿?”“你在医院,有人把你从家里救出来的。”谭护士反问道:“姑娘,你漂漂亮亮的,年纪轻轻的, 有什么事想不开,要自杀呢?”“什么,我自杀?”“是呀,背你来的那位农民工还从你身边捡到你写的一份自杀遗书。”“遗书?”“是钢笔写的,写在一张白纸 上。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什么地方?从事什么职业?”“我叫申雪……”姑娘正要往下说,牛德古走了进来。牛德古看见姑娘苏醒过来,非常激动,走到床边笑道: “醒来了,你终于醒来了。”
申雪望着眼前这个憨厚的汉子,一脸的茫然。谭护士见状,指着牛德古向申雪说道:“是他把你送来的啊!”申雪看了看牛德古,又看了看谭护士,轻轻 地摇了摇头。谭护士说:“他还为你交了费,为你输了血。”牛德古却不笑了:“那没什么,没什么。你为什么要自杀呢?”牛德古憨头憨脑地问,边从自己的上衣 口袋里拿出那张纸条,展开来,递给申雪。
申雪看着“遗书”,说道:“这不是我写的!我没有自杀,我为什么要自杀啊?”正在这时,一个干部模样的年轻人走了进来。看见申雪,他急走两步来到床前:“才两天没见啊,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叫方道,不仅是县委办公室的主任,还是申雪的男朋友。
申雪见到方道,有些生气,“要不是这两天老是找不到你,也不至于……”
方道却是一眼看见了站在旁边土里土气的牛德古,问道:“他是谁?”“不认识。你叫什么来着?”申雪也打量着牛德古。“我……牛德古。我不过是……是路过申雪家,想找点水喝,就发现她了……”牛德古磕磕巴巴地不知道该怎么说。
方道冷笑道:“救命恩人?别编了!你是个贼!你是要去偷东西,发现有人你怕报警,就杀人灭口,还伪造了一个自杀的现场!”“那他为什么又要救我 呢?”申雪又怒又惊,但还没完全糊涂。“这就是这种土贼聪明的地方。按照通常逻辑,他偷了人家东西,又杀了人,逃走是最佳选择。而他却违反常理,把你送医 院,他这是要给人一个错觉,觉得救人的不会是贼和杀人犯。你看你这遗书,这是你的字吗?分明是他伪造的。”
牛德古完全蒙了,“不!我不是贼,我就是进去找点水喝……”方道掏出手机,边拨电话边报警。10分钟不到,两位威武的警察就到了,他们把牛德古带上了警车。
这边病房,方道从申雪手里拿过“遗书”看了两眼,说这手法也太拙劣了,随手便撕碎,走到卫生间扔进了马桶,“哗”的一声,冲走了。申雪觉得方道 很怪异,便揶揄道:“你这是毁灭罪证啊。”方道说:“这东西留着不吉利……”话音还没有落,一个浑厚的声音接道:“是不吉利,可惜水是冲不走的。”
随着话音走进来的,是市纪检委的副书记汪铭,还有县刑警支队的队长于宣同。方道看见这两个人,脸色煞白,但还是故作镇静地说:“我刚举报了一个 嫌疑人,就把两位惊动了?”汪铭说:“惊动我们的不是别人,是你。”原来,这方道虽然聪明伶俐,却是家境贫寒的山里娃子,与申雪大学同窗。申雪和母亲喜欢 小伙子心气儿高,就让方道住在家里,培养他读完了大学又继续读研。他也果然争气,研究生毕业就考上了公务员,直接进了县委机关,两年后便升了职,可谓前途 无量。谁承想,这方道却极其不靠谱,升了官贪污腐败不说,还是好色之徒,最后发展到要抛弃恋爱了5年的申雪。据说有个女的忒狠,把和他的一段“情缘”拍成 了“床戏”,并将这段视频作为逼他成婚的筹码,逼得方道没辙。但申雪与他真心相恋,怎能放手?一边催得紧,一边不同意,申雪的母亲也气得一命归西。这方 道,看甩不掉申雪,便生出了杀人灭口之心。于是在那天,他先在申雪的杯里放了安眠药,然后在她睡着后将她背进厨房,关紧门窗拧开液化气,放好假遗书。可恶 的是,他还怕申雪不死,走出屋门又返回,用刀割开了申雪手腕的血管。其实,方道已经进入纪委视线,那天进出申雪家的时间和行踪,以及后来牛德古的进门和后 来救申雪,都被监控摄像采集到了。而且,方道紧张之下,忘记了申雪是左撇子。也正是这个细节,证明申雪不是自杀,而是他杀。申雪看了看自己的手,果然伤口 在左手腕。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听完汪铭的一番话,方道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6 牛德古从派出所走出来,没想到第一眼看到的是申雪。“牛大哥,我们素不相识,你却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叫 我怎么感谢你?”姑娘有些哽咽。“也许,他也是急的。谁遇到这种情况不着急啊?”申雪见牛德古这样评价方道,心想,眼前这小伙的确太善良、太仁慈了。他眼 里的世界都是美好的,人与人之间也没那么多的不信任,更没有尔虞我诈。
申雪想起牛德古说,来县城是为了找人,就问:“你妈要找的那个人住在哪里?兴许我能帮你打听。”“是民什么街的,门前有棵歪脖子樟树……”“如 果我没猜错,那是民主大道39号。”“这么说你知道这个地方?”“我不但知道这个地方,我还知道你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尤小花。”“对呀!哎?你认识尤 小花?”牛德古惊讶地问。
申雪按捺住兴奋,对牛德古说:“唉,你要找的人就是我妈呀。”“啊,你妈?那那……怎么办?我没有1000块钱还她了!”牛德古着起急来。“什么呀,你不是为我交了医疗费了吗?”“一码事是一码事。”
申雪鼓起嘴:“那好,你可以还,但你也要领我到你家,我一五一十地把你为我交的医疗费一分不少还给你妈妈。”“这个……”牛德古感到情况有点复杂。
申雪忽然含着眼泪:“牛大哥啊,我来就是要专程登门拜访伯母,她老人家实在令人敬佩,我要当面感谢她老人家,养育了你这样一个诚实、厚道的儿子。”
夕阳下,穿过杂乱的小径,一座低矮的小房出现在申雪眼前。她不敢相信这就是牛德古的家。想起牛德古母子为自己交医疗费,那几千元对于一般人来说可能算不了什么,可对比这个家显得多么沉重。
“要不你等一会儿,我进去把母亲搀出来吧。”牛德古见申雪在屋前愣神,以为她会嫌家里不干净。申雪这才回过神来,抬起手擦擦眼泪说:“不,我进屋看望伯母。”
昏黄的灯光下,一位骨瘦如柴的老妇人躺在床上,申雪立即扑上前去,“扑通”一声跪在床前,哭着喊道:“伯母!”牛德古说:“妈,你看谁来了?”母亲慢慢地睁开双眼,盯着申雪仔细地端详着:“这姑娘是谁?”
“伯母,我是尤小花的女儿啊。”
“什么?尤小花的女儿?”母亲特别激动,喘着粗气,颤颤地想坐起来。牛德古弯下腰,轻扶起母亲让她斜躺着。母亲挣扎着伸出瘦骨伶仃的手拉着申雪:“孩子,你、你妈还好吗?”申雪哽咽着说:“伯母,她前年就离开了人世,临死前,还念叨着你啊!”
“伯母,我对不起您!当年是因为我嫌您家里穷,谎说自己有了对象。我真浑蛋呀。”申雪说完紧紧抱住牛德古的母亲号啕大哭, “后来我找了一个县政府的,满以为会幸福美满,谁知这个好色贪财的家伙,尽做一些见不得人的肮脏事情。”“那现在你们怎么样了?”老太太强打起精神看着申 雪。“别提了,”牛德古在一旁答道,“那人就是伤害申雪姑娘的凶手,已经被抓起来了。”
突然,申雪再次跪在地上,并一连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含泪道:“伯母,如果您不嫌弃,从现在开始我就做您的儿媳。”母亲激动地说:“姑娘,我愿 意!愿意呀!日思夜想地盼着儿媳进门啊。古伢子,你听到了吗?申雪姑娘愿意嫁给你。”牛德古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他的身子都有些颤抖:“妈,太,太好了! 我一辈子……都会,好好待她。”“嗯,嗯,我放心了。”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弱,头一歪,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牛德古、牛英、申雪三个人同时哭喊道:“妈!”
(实习编辑:白俊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