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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我娘

2010-05-25 11:59:22来源:芙蓉    作者:

   

作者:李治邦

  第一章
  
  闹日本那年,李大麦跟着师傅瞎老广、师弟二柱子、师妹小风赶着马车沿滹沱河来到深泽县。二柱子炫耀说,那边城关有个戏台没人管,肯定是个肥窝子。
 
  二柱子筛锣,瞎老广一行要借着空戏台子“撂地”说弦子书。路人纷纷驻脚,姑娘媳妇居多。瞎老广喜洋洋,让大麦唱讨女人喜欢的《岳云招亲》。大麦艺名筷子李,在冀中已很有名气。他扮相好,嗓子清亮,说唱带身段,招姑娘媳妇喜欢。城关富户董巧云是个俊女子。她拉着娘来看戏台子,被吸引。董巧云瞧着台上的大麦,走了心思,认定台上的那个人就是她未来的丈夫。小风、二柱子拿着盘子接赏钱。董巧云把银簪子摘下来,当众说明,这赏给台上的李大麦。李氏责怪,周围人瞠舌。董巧云臊红了脸,心里高兴。董俊才带人赶来。董俊才是城关的纨绔。他截断了大麦的说唱,撵他们下台。下边听众已极多,书正在节骨眼上,大家想往下听,给董俊才起哄。董俊才说台是他家搭的,他家的戏没开锣,他不能让别人抢他的场子。硬要撵他们走。李大麦上前交涉。董俊才说这台子早就许给保定府的戏班子,钱都交了,打明儿起,要唱七天大戏。李大麦说明儿还没到,今天的台子空着,想把书说完。董俊才耍蛮,说空着也不许他们唱。二柱子不服,被大麦制止。董巧云过来帮腔,也被董氏喝了回去。

  瞎老广一行住关帝庙。瞎老广和徒弟们商议,说这么火的地方,不能走。要大麦带二柱子、小风再找董俊才,问清请的哪个戏班子,一天交多少钱。大麦说咱可没钱。瞎老广说,没钱还不能装孙子吗?只要价钱划算,咱后交,拿过两场,这一路的盘缠就都赚回来了。师傅让二柱子、小凤跟着,师兄犯了脾气一定把他按住。
 
  董家正热闹,董家老爷董凤梧要去北平开店铺,又逢董氏五十寿辰,请戏班子闹个吉庆。保定戏班子已到,班主拜访,董俊才跟班主点戏牌子,点了《大登殿》《蝴蝶碑》《白蛇传》和《泗水城》的折子戏,把《王宝钏守寒窑》的戏免了,说那戏太苦,不吉利。这时大麦带师弟师妹来到府上。吉庆的日子,董俊才不得已接待了他们。大麦客气,又不失架子,一本正经把该问的事问了,提出加个塞,匀给他们两天,台子钱他们照交。董俊才说不成,人家班主也在,都定完了。两人没有谈拢,李大麦当不了孙子,董俊才的傲慢也激怒了他。看大麦要发脾气,小凤、二柱子忙来接他,已按不住。李大麦口气蛮大,当当几句,把董俊才镇住。他提出,要和保定的班子打擂台,一对一天比着演。比不过,甘愿受罚,七天大戏的台子钱,他加倍掏给主家。二柱子当时就傻了眼。董俊才也不是弱主,笑他们罚不起,想唱,先把钱压他手里。李大麦又放大话,要立字据,把师傅的车马押上。两边僵住。董巧云、董氏出来,瞧着他们争,董巧云拉拉娘,没让娘说话。

  保定班子的班主也不干,找个茬口和李大麦当面锣对面鼓争起来。他瞧不起说书班子,言语过分,说李大麦撬不动他的行市。总归唱戏的说不过说书的。李大麦嘴茬子硬实,抬行规,讲道理。行里争台子打擂有这讲头。照规矩,谁唱不下去,谁走人。两边叫板,越叫越响亮。董巧云一边瞧着,暗暗点头,满心喜欢。她说:山外青山楼外有楼,人家敢来,就有这本事。她又把董俊才拉一边,悄悄告诉弟弟,娘想听这个班子的书。董俊才这才出来打圆场,跟保定的班主说对不起,有撬行市的主儿出来,也只能照规矩办。保定班主气哼哼的,应了李大麦。董俊才当即跟李大麦立字据,众目睽睽,李大麦毫不犹豫地画了押。董家送李大麦等人出来,董巧云打发二柱子和小凤先走,单把李大麦留下。二柱子和小凤回到关帝庙,二柱子跟师傅说,“翘吧”,惹大祸了,劝师傅赶快收拾家伙溜吧。瞎老广问明情况,说走与不走,听你大师兄回来怎么说。

  李大麦在客房等一阵,董巧云携董氏过来看他。董氏夸他书说得好,扮相也好。问家境身世。李大麦规矩地说,他是孤儿,八岁跟爹逃荒,爹病死沧州,他从艺瞎老广。董氏表面仍客气,目光却暗淡下来。董巧云已经是一个心眼儿,她不管娘是什么态度,热情鼓动李大麦,说演好了戏,她有大赏钱。梆子戏开场,台上演《蝴蝶碑》。下边前排摆着条案,董家人就座。瞎老广、李大麦师徒混在人群中。二柱子越听越摇头。埋怨师兄,说这回惨了。瞎老广、李大麦都没动声色。董巧云瞧见大麦,竟在身边挤出个座位,差人叫大麦过去。李大麦没敢应承,客气地回绝。瞎老广支着耳朵,听那人说有云姑娘请大麦,心里明镜。回到车店,师傅不提这段,说明天晚上还唱《岳飞传》。我给你架弦,拣最热闹的唱,从岳元帅升帐开说起。

  李大麦在台上抖擞精神,说《岳飞大战金兀术》的段子,说得刀枪剑戟,一片杀声。台下人听得津津有味。董巧云越听越爱,不由眼中脉脉含情。李大麦说到节骨眼上,瞎老广猛地一击鱼皮鼓,李大麦卖个关子,把戏撂在了那儿,且听下回分解。观众唏嘘,连董家老爷董凤梧都感到意犹未尽,夸大麦的书说得好。梆子戏再上场,下边观众起哄,喊筷子李艺名,轰戏班子下台子。班主连忙换戏,无奈已砸了场子,谁上台都是倒好。班主惭愧,甘认落败收拾家伙。董家要支撑场面,董风梧连忙差董俊才去请李大麦,董巧云主动跟随。瞎老广拿捏。董俊才只得赔笑说好话。董巧云不谙世事,顶撞瞎老广,说他们请的是筷子李,不是他这个弹三弦的瞎老头。瞎老广点破她就是云姑娘,要她不要讲话。李大麦赶紧圆场,巧言说动师傅救场。给师傅递足了台阶。瞎老广也知道赚钱要紧,见好就收,答应出演。心里已记恨董巧云。

  演出散场。大树下,董巧云等到李大麦。大麦仍规矩说话,以为姑娘要给赏钱,未敢多想。巧云却毫不扭捏,说明大赏钱就是她自己,她看上了李大麦,这辈子要给他做媳妇。大麦受宠若惊,越看越觉得这女子俊俏。不由得傻在了那里。董巧云落落大方,亲自把一只手镯戴到大麦手上,让大麦说完书就托人过来提亲。李大麦乐蒙了,回来路上还懵懵懂懂,仿佛做梦一般。到了关帝庙,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没跟师傅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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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李大麦已有主意,他要亲自试探虚实。李大麦只身来到董家。求见董凤梧。在客房直截了当说明来意,自己给自己提亲。董凤梧是场面人,问他缘由。李大麦拿出手镯,说他和董巧云两相情愿,已交换了信物。董凤梧暗生女儿的气,却打发不掉李大麦。巧云没想大麦会直进董家,知道事情要坏,忙过来哄爹,跟爹撒娇。董风梧不愿在外人面前出丑,当下携巧云回房,和家人商量。董凤梧责备女儿不该招惹说书人。一家子也都不同意这门亲事,唯董巧云坚持,说她非李大麦不嫁。董俊才给爹出主意,说他有办法把大麦撵走。董俊才代董家出面,跟等在客房的李大麦摊牌,说明天最后一场书,李大麦能把他和他爹说得掉泪,董家就应下这门亲事。李大麦气盛,当即应允。

  这天下午,董风梧一家子坐在台前,城关的乡亲们围观,场面又不似以前,一家人都面目严肃,董巧云也显得紧张。李大麦精神抖擞,说《抗金兵》的段子,这段书悲壮,李大麦说得激情满怀。下面听众不断有人叫好。但董凤梧、董俊才摇着扇子,面无表情。恰这天日本飞机空袭深泽,投弹轰炸,搅了场子。书场周围硝烟四起,听书的人群逃散。小凤、二柱子也拉师傅、李大麦躲避。李大麦不动。他义愤填膺,显出少年豪气,在硝烟中坚持说唱,唱得激情澎湃。瞎老广受到感染,陪着他,镇定地弹动三弦。台下董凤梧藐视小日本,也镇定自若,呵斥家人谁也不许离开。李大麦唱的已是民族激情,他随着情绪改换唱词,把日本人比作侵我疆土的胡虏,唱中国人都是岳飞,唱得激情澎湃。他连声高喝“还我河山”时,董风梧大动感情,他激动地站起,热泪盈眶。董巧云也激动不已,感叹自己没瞧错人。

  李大麦随师傅来到董家。董凤梧亲自接见他们,赞赏大麦胆识,却拒绝了这门亲事。说明并非是他悔言,他已经和大麦的师傅谈过,他师傅并不赞同他们的婚姻。李大麦憋红了脸,碍着师傅面子,没在董家和师傅争辩。瞎老广领足赏钱,带大麦离开。回到庙里,大麦就跟师傅犯开脾气。水不打,饭不吃,师傅说一句,他顶撞一句。小凤、二柱子不敢参言,在一边嘀咕。二柱子先明白过来,小凤斥他胡说八道。晚上师傅把李大麦叫过去,说大麦和董家女儿命相相克,没有夫妻缘分,说他当师傅的不能害他,给他讲说书人不能太重儿女情的道理。李大麦平素对师傅言听计从,这次却跟师傅犯牛劲,一语不吭。瞎老广招徒弟们进来,吩咐收拾东西,第二天启程。李大麦惦记巧云,想捎话过去。二柱子奉师傅命,像膏药一样死跟着李大麦,说师傅说了,夜里不准他出门。小凤已知此事为真,暗自伤心。

  早晨,瞎老广把徒弟撵起套车。打开庙门,董巧云竟坐在大门外石板上等着他们。董巧云和瞎老广叫板,要他留人。二人争吵,董巧云嘴不饶人。瞎老广气得拿板凳赶她。李大麦挡驾。瞎老广更为恼怒,不能容许大徒弟为一女子忤逆他,一板凳打到李大麦身上,破口大骂。董巧云更加厉害。当众骂瞎老广眼瞎心毒,说谁也挡不住她和李大麦的姻缘。瞎老广带徒弟退回院中,顶上大门,命二柱子把师兄捆上,装进戏箱子放到车上。小风苦苦求情,师傅不应。
 
  瞎老广一行赶车出院,巧云没瞧见李大麦,不好阻拦。二柱子留个心眼,偷指箱子暗示巧云。巧云明白,但马车已经走远。董巧云跟家里闹翻,她不好直提婚事,执意要跟着说书班子听戏,管爹要钱。董凤梧气急,说董巧云败坏家风,让人笑话,丢尽了他的脸。董巧云不听。董凤梧分文钱不给。董巧云一跺脚离家。董氏疼闺女,追出,却未追到女儿。李大麦挣开堵嘴的抹布,一路呼喊。瞎老广不理睬他,小风、二柱子想给师兄求情,又都不敢得罪师傅。一行人在大车店歇脚。李大麦已喊哑嗓子,仍被锁在房内,不准出屋。师傅让小风给师哥送水送饭。二柱子回来,他支走师妹,给李大麦捎信,说他见到了云姑娘,说好太阳没山,在村外的粥棚等他。二柱子买来驴肉,陪师傅喝酒。瞎老广余气未消,骂大麦不孝,不由得喝高。二柱子乘机把李大麦放出,要他快走。小凤躲在院角,也出来和师兄告别,要师兄好自为之,不由得伤心落泪。

  李大麦在约定地点没找见巧云,进粥棚喝粥。董巧云一身狼狈地进来。她衣衫破旧,绣花鞋露出了脚趾头。见了李大麦也不说话,端起大麦的粥碗就喝,饥饿万状,把碗底都舔个干净,然后才抬眼看他。李大麦心里酸楚。临走董巧云舍不得那个粥碗,偷偷揣在了怀里。二人悄悄返回关帝庙,董巧云才说明她已和家中闹翻,要大麦带她私奔,他去哪里,她都跟定了他。二人在关老爷像前跪拜,海誓山盟。夜里李大麦却想起师傅,心中忐忑。他告诉巧云,师傅养育他八年,如同父子。他不能这样离开师傅,当一个不忠不孝之人。董巧云明事理,赞成他的忠义情怀。他们已拜了关老爷,私定了终身,只要大麦不违背誓言,她愿等他三年。她答应跟随李大麦回去,给师傅赔罪。

  第二天出门,师傅的马车停在道边。瞎老广带着二柱子、小风已追过来,在外边等他。董巧云看到瞎老广就板起脸,她不愿和他对话。叮嘱过大麦之后,独自离去。二柱子赶车,一行人又走回滹沱河畔。瞎老广要带班子去山东。李大麦再次和师傅发生争执,说师傅答应过他,帮他寻宗。师傅不该食言。瞎老广不许。李大麦跪求师傅,小凤也一同跪下。李大麦承诺,说他找到老家也不敢忘记师傅恩德,跟随师傅再服侍三年。瞎老广这才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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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瞎老广把李大麦和小凤叫到房内,和颜悦色,说他们二人八字相合,才是天生一对。李大麦已心有旁骛,闷声不语。小凤却说她已不再指望,只愿把大麦看作师兄,大家和气相处。瞎老广叹气,只好换个话题,让二人演练“对口”,缓和气氛,遮掩心情。二柱子在房外偷听,露了本相。原来,他对师兄有很深的耿介:他嫉恨师傅偏袒师兄,又恨大麦占去了小风的感情。见小凤和大麦眉来眼去地练“对口”,二柱子恨得咬牙。他站在院中,把一盆冷水浇到自己身上。大麦出来,二柱子又装出一副笑脸。冻得直打哆嗦,却吼了两口,说他这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

  一行人来到牛头村外,二柱子眼尖,头一个看到村头的三棵槐树,李大麦也认出老家。悲喜交集地跑到村口,跪在枯井前。十年前大风天的情景历历在月:他爹把娘掼入枯井,顶着寒风携他而去。李大麦给枯井叩头,大声喊娘。他们惊动了在大槐树下念叨亲人的瘸腿李氏。开始她还在那里观看,见此情景丢掉拐杖,踉跄地呼喊着奔来。母子相见相认,哭天抢地,场面动人。李家热闹起来,乡亲们奔走相告,把李家挤个水泄不通。

  李氏把瞎老广奉为上宾。李大麦与二哥李高粱相见。李高粱彪武。乡亲们说李氏苦尽甘来,夸李家后代出息得文武双全。李氏得知丈夫客死沧州,让李高粱给爹上了三炷香。李氏感谢瞎老广把大麦养育成人,嘱大麦一辈子不能忘记师傅的恩情。李家人叙话。李氏说起她当年如何落井摔折了腿,如何从枯井爬出,十二岁的李高粱如何拿着柴刀跟逼债的赌徒拼命。她熬过来了。如今李高粱成人,村里村外有一群舞枪弄棒的弟兄。大麦也回来了,她感谢苍天有限。李高粱在娘的安排下在院子里摆酒,按习俗招待瞎老广,席面热闹。董巧云突然出现在酒席宴上。她穿戴整齐。人也俊俏。李高粱是村中的土霸王,不知巧云来历,见是外乡俊女子,上前调戏,不料当即挨了董巧云一记耳光。席间大乱。李大麦从里屋走出,见是巧云,立刻过来。李高粱问明这是大麦的“媳妇”。借酒遮脸赔不是。大麦领着巧云见李氏。董巧云跪下,张口就喊娘。李氏喜不自禁。
 
  董巧云提出认亲,宴客酒变成了认亲酒。瞎老广被淡在一边,面沉似水,又不好干涉,一甩袖子中途退席。李氏不知缘故,二柱子找托词遮掩。李氏坐在炕头问巧云身世,马上要给他们张罗喜事,巧云正中下怀。瞎老广感到事情蹊跷,追问二柱子。二柱子谎说受师兄指使,给董巧云传的信。瞎老广把李大麦叫去,骂他阳奉阴违,咒他忤逆师傅娶这女人要遭九九八十一难。李大麦给师傅跪下,说九百八十一难他也认了。瞎老广又说他许过诺言。李大麦说他娶了媳妇仍会侍奉师傅三年。瞎老广气坏,正要发作。瘸腿李氏带巧云登门来谢瞎老广。瞎老广在李氏跟前有苦难言。董巧云借此机会,拜谢瞎老广成全她和大麦,瞎老广差点气死。李氏、董巧云走后,他把鱼皮鼓狠狠摔在地上。
 
  当天夜里,瞎老广就带二柱子、小凤离开牛头村。李大麦得信追到了村头,已不见师傅等人踪影。李大麦遵母命,随董巧云去深泽认亲,一路上仍惦记师傅,二人打听着寻到关帝庙。瞎老广闭门不见。李大麦、董巧云双双跪在关帝庙前,从日出跪到日没。感动路人。瞎老广心软了,让二柱子传话,说他改了规矩,只要李大麦还认他这个师傅,他再带他三年,但他的班子决不收留董巧云。二柱子一心想把师兄挤走,把话传成,师傅决心已定,跪也没用,打发他们回去。李大麦让二柱子传话求师傅宽容,说他承诺了师傅,决不食言。二柱子又传成,师兄要自立门户,此来是向师傅辞别的。瞎老广听罢长叹一声,说他们师徒已恩断义绝。

  翌日大雾,李大麦、董巧云见庙门虚掩,走进去叩见师傅。发现瞎老广一行已从后门离去。庙内桌案上放着师傅留给他的一把三弦和一本弦子书谱。书谱上写着四句打油诗,笔墨苍劲地写在小纸之上,点说李大麦,要想出人头地,必须离开这个女人。   

  第二章
  
  李大麦、董巧云在牛头村举办婚礼。新婚席上,大麦规规矩矩做新郎。李高粱在新娘子敬酒时挑事,巧云用那个粥碗跟李高粱拼酒,李高粱不服他喝不过个女流,结果烂醉。闹新娘,李高粱醉醺醺领着一群村痞捉弄董巧云。巧云被惹怒,连连砸碎家里酒坛,把李高粱一伙镇得屁滚尿流。李氏呵斥李高粱,李大麦却要董巧云给二哥道歉。众人要看李大麦笑话,不想董巧云顺从了李大麦。

  洞房花烛夜,董巧云摆谱,不让李大麦上炕。言定要李大麦给自己磕三个响头。李大麦照办。炕头上,董巧云央李大麦给她唱《井台会》(曲谱,可添任何男女情感词语)酸曲儿,唱得她柔肠寸断。李大麦讲笑话说起瞎老广说他这辈子能娶两个媳妇。董巧云一脚把李大麦踹下炕,推出了屋。李氏见巧云脾气这么刚烈,替儿子担忧。李大麦劝娘,说他就喜欢刚烈的媳妇。李氏走后,李大麦在门外喜滋滋向巧云讨饶,用尽书辞中的甜言蜜语。巧云顶着门不开,李大麦变招,吓唬说他要去娘的屋睡觉,董巧云开门观望,大麦乘机冲进屋内,一把抱住巧云。回门那天,董巧云打扮得漂漂亮亮,让李大麦备驴。刚刚出门,正赶上鬼子第一次扫荡。村中人跑反,躲进庄稼地。李大麦等人途中遭遇鬼子兵,大麦机智,嘱娘和巧云躲着别动,他只身把鬼子引开,又绕道回来,给娘和巧云带回挖来的红薯。

[NextPage]

  返回村子却看到被鬼子蹂躏的惨象。李高梁的媳妇遭奸杀,惨死在后院。李高粱暴怒,要给老婆报仇。李大麦及村民也义愤填膺。李高粱振臂一呼,要带众人去张家口投军,李大麦第一个响应。李氏不愿两个儿子都去投军,把李大麦、董巧云叫过来说,李高粱习武,给媳妇报仇应当。李大麦一个说书人,又刚娶了媳妇,不能走,不能断了李家的香火。李大麦从军意志坚决。董巧云明大义,说国难当头,大麦要去当兵报国,拦也拦不住。她相信大麦绝对不会死,卦书上说了,大麦命硬,比他们所有人都能活得长久。李大麦故意说得轻松,说他师傅说过,他能活过孟子。李氏无奈,独自垂泪,说儿大不由娘,你们去吧。临行前,董巧云给大麦烧水洗澡,用红烙铁在他背上烫一印记。嘱他一不忘国耻,二不忘媳妇,她在家等他回来。二大伯性急,背着条土枪不管不顾地进来,催促李大麦,说大家已经在村口集合了。

  村中女人把投军的汉子们送到村外,董巧云带头跪下,女人们呼啦啦跪倒一片。几十人的队伍唱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老歌,悲壮地离开了牛头村。李大麦、李高粱没找到八路,投了一支抗日的杂牌军。部队驻防村中,刚发了武器就要打仗。军令下来,李大麦提着枪,把李高粱从寡妇家的炕头上拉下来。寡妇误会,跪在地上哀求李大麦。李大麦喝她:鬼子来了,你们还不快跑。他拉着李高粱就走。

  杂牌军和日本军队恶战,战争极为残酷,司令及多数士兵在山林的战壕中英勇就义。李大麦脑子灵活,又熟知弦子书中的故事,担起指挥责任。他不再固守阵地,带李高粱等人在林中和敌人周旋,夺到鬼子一挺歪把子机枪,且不忘在身上挂满了子弹。他们杀开一条血路,成功突围。落在后面的同乡小六子又被鬼子截了回去。李大麦不顾二哥阻拦,端着机枪杀回。林中,李大麦咬着牙扫射。鬼子纷纷中弹倒下。随后,山林里一片寂静。李高粱挨到黄昏,从草棵子里爬出,和几名幸存者摸回林地。林中到处是鬼子和杂牌军军人的尸体,场面惨烈。李高粱呼唤大麦,林中无人回声。一名还阳过来的鬼子悄悄举起枪,被李高粱一刀劈死。李高粱认定李大麦已死,带人离开树林,在土岗子上埋枪,化装成难民逃离。

  董巧云在家熬药,她已怀孕,用变卖首饰的钱买药照看因想儿子而病倒的婆婆。药熬好,董巧云正给李氏喂药。李高粱衣衫褴褛跌撞地进来,进门就嚎,说大麦做了鬼子的枪下鬼。董巧云惊得摔了药碗,李氏听此消息昏死过去。董巧云把婆婆呼唤过来。李氏因急火攻心双目失明。

  翌日,房中冷清,瞎眼婆婆召唤巧云,进来的却是邻家媳妇。媳妇说董巧云已去张家口,临走撂下一句话,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不到大麦,她不回来。董巧云抹得脸上黧黑,衣衫褴褛,用那只粥碗一路要饭来到张家口,找到那片林地。林中,疲惫的董巧云和一只野狗对峙、说话。野狗带她穿行林间,董巧云心惊肉跳,所见都是鬼子的遗物和发臭的尸体。野狗被一樵夫惊扰。巧云向樵夫打听。樵夫把她领到一处墓地,说大坟中合葬着抗日志士,所有殉国的人都埋在这里,活着的人都投了八路。你要哭,就在这里哭哭你的丈夫吧。董巧云没掉一滴眼泪,在坟前坐到天黑,仍坚信李大麦没死。董巧云去找八路,走到同安地界,在根据地边缘村张庄落脚。抗日军属乔嫂问明她的身世,答应帮她找丈夫。

  根据地,李大麦已成为八路军排长,副排长是个老兵,磨大麦给他说段书,作为交换他教李大麦怎么打枪,怎么带兵打仗。日伪军出动,袭击张庄,进村抢粮。乔嫂带已挺出肚子的董巧云躲避。驻扎在张庄附近的李大麦部发现敌情,李大麦未请示。带着他的混编队伍与敌军交火。李大麦虽没学过军事,指挥作战却无师自通,战斗取得节节进展。董巧云看见战火中的李大麦,惊喜万分,不顾生死,冒着枪林弹雨呼喊着朝他跑来。李大麦也看见了董巧云,他立即改变部署,指挥手下,全力救护董巧云。副排长为救董巧云牺牲。李大麦被激怒,带两名神枪手冲出去。他满怀仇恨,却勇中有谋,指挥神枪手不断变换地点,一枪枪打掉敌指挥官的护兵,把敌指挥官生擒。敌人因此而溃败。李大麦把枪口抵在敌军官脑门上,要为副排长报仇,可他开不了枪。最后愤怒地把子弹打在树干上。

  李大麦因副排长牺牲的事跟董巧云发雷霆,宣泄他的感情。把董巧云关进小黑屋,战士谁来说情他也不听。董巧云从窗口跟看管她的战士要香,在屋子里给副排长设了个小灵位,不吃不喝跪在那里。她不说排长救了自己,却说他救了她的大麦。她认定这个兄弟是替李大麦牺牲的。说着流泪,给灵位叩头。李大麦从窗口看见,也动了感情。他打开房门,从后面抱住董巧云。李大麦为给董巧云补身子,买来一只鸡,却下不去手。董巧云笑他敢杀鬼子却不敢杀鸡,一刀剁下了鸡脖子。董巧云和李大麦对面坐着喝酒,说家中事。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唱《岳飞传》里悲怆的唱段,借着唱词宣泄感情。董巧云酒量很大,倒是李大麦先醉了,大麦醒来,发现枕在媳妇的肚子上,董巧云搂着他的头,在给他补衣裳。明明是她舍不得大麦,却埋怨他压着了肚子里的孩子。回头又一定要李大麦说,她肚子里的孩子都跟他说了啥话? [NextPage]

  李大麦从外边回来,告诉巧云,部队要开拔。首长把她安排在乔嫂家,等孩子降生后,再派人送她回家乡。风雨之夜,董巧云的儿子平安降生。转跟儿子已出满月,巧云能下地出屋帮乔嫂做些活计。李大麦带侦察员返回张庄。董巧云喜出望外,儿子看见李大麦大哭不止。李大麦说他就爱听儿子哭,哭得越响,将来越有出息。晚上董巧云把儿子奶着了。李大麦在一边给巧云道辛苦。这时的大麦又变得温柔,说她一个富户家姑娘,跟着他受了罪。董巧云说没啥,卦书上说了,他俩是苦尽,才能甘来。夜里小两口恩爱,躺被窝里脸对脸一人一句地唱《岳云招亲》,唱着唱着就亲在了一起。

  第二天一早大麦出去,也没说缘由。不久乔家来了个“交通员”,称接到“首长”命令,送巧云母子回安平县老家。董巧云问大麦怎么没来?交通员说李参谋已经回根据地了。其实李大麦就在张庄。“首长命令”是他下的。李大麦悄悄跟随,眼见董巧云母子过了卡子口才返回来。李大麦此来负有重要任务:八路军要端掉张庄附近的八仙镇炮楼。
  部队秘密开进张庄驻扎。

  李大麦奉命进入八仙镇侦察。八仙镇由顽军驻守,为首的麻队长土匪出身,暴戾而多疑,镇内遍布眼线。此人死心塌地为日本人办事,残忍地杀害过多名抗日志士。李大麦化装成说书班子的“前站”,在八仙镇联系“打地的”,看场子,请客吃饭。知麻队长手下多为惯匪,凶残顽固,战斗力强;同时也证实,麻队长有听说书唱曲的嗜好。八仙镇管“打地的”瓜皮帽也是麻队长眼线,李大麦和他接触十分小心。大麦给自己另起了名号,为他试说了几句,瓜皮帽大喜。大麦告诉瓜皮帽,三天后他带班子过来。
 
  大麦返回到张庄,向首长汇报,因八仙镇据点易守难攻,首长采纳李大麦的建议,决定智取。李大麦在部队里筛选人员,竟没找到一个能弹三弦,唱两句曲的人,搭不成班子。三天已到,李大麦返回八仙镇给瓜皮帽回话,说老婆生孩子出不来,师傅在外边坐地来不了,他要独自进炮楼为麻队长说书。瓜皮帽摇头,说麻队长不见没根没叶唱曲的人,严防八路混入。麻队长这个钱,他赚不到了。李大麦无奈,派人打听师傅下落。瞎老广带二柱子和小凤在固安县城说书。书场中进来日本兵搅场子胡闹。瞎老广带二柱子、小凤退场。瞎老广班子境遇混得已然不好,欠人家住店钱。店主跟着屁股要账。二柱子背着师傅溜回书场贱卖自己,为鬼子兵唱曲,取悦讨赏,被同行耻笑。瞎老广得知盛怒。二柱子拿着钱,给瞎老广沽了酒,又为小凤扯块花布回来。不料师傅当即摔了酒葫芦,说他丢不起这个人,不由分说用盲杖把二柱子打出门。因瞎老广交不起店钱,店家扣下瞎老广三弦子,把他们赶出店门。瞎老广内心凄凉,让小凤套车要远走他乡。不料店铺老板又赶过来归还回三弦,给瞎老广掸土讨好,把他们又请回去。客店里,他们见到一身商人打扮的李大麦。师徒见面,分外动情。李大麦有任务在身,开宗明义,跟师傅亮明身份,说明八路军意图。瞎老广深明大义,答应徒弟。此时大麦得知,二柱子已被师傅赶走,这破坏了他的计划——他本想让师弟陪他进炮楼,这回犯了犹豫。

  军情紧急,只能依情形再做调整。李大麦还是陪师傅、师妹来到八仙镇。瓜皮帽恭候,他早有安排。让他们先在镇上书场亮亮相。因李大麦要返回张庄向首长汇报,无法登台。瞎老广让他放心做事,这边他和小凤应付。小风亮相,一炮打响。董巧云并未回安平老家,她不放心李大麦,转个弯儿带着孩子又跑了回来。董巧云也进了八仙镇。她一进镇,就被麻队长的探子盯上。瓜皮帽在炮楼底下见到麻队长。说明班子来龙去脉,麻队长没听出毛病,让瓜皮帽下午就招他们进炮楼予。瓜皮帽带几名伪军过来,李大麦不在,他跟瞎老广说明,主家麻老板就是炮楼的麻队长,班子过来先撂撂地,溜溜嗓子,下午进炮楼给队长说书。瞎老广没等到大麦,不能擅做主张,一口拒绝。瓜皮帽翻脸,挑明说,现在他们想走不成,退钱也不成,不进炮楼给麻队长说书,别想离开八仙镇。跟来的伪军小头目瞪着眼睛骂开了大街。李大麦送情报返回,见客栈戒备森严,不知出了什么事,到对面茶楼观察。董巧云瞄见,也跟了过去。探子在后面悄悄跟随她。李大麦见到董巧云吃惊,刚要发火。探子因心急,上楼时绊了一跤,惊动了李大麦。李大麦顿时沉稳下来,没容董巧云说话就一大通责备,把他请师傅给炮楼麻队长说书,她好生在家奶孩子不该出来等该说的话都点到了。董巧云已瞧见探子,心里明白。她接着李大麦演戏,接得合情合理。探子开溜。不一刻瓜皮帽带伪军小头目过来,询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小头目是惯匪,说话粗鲁,呵斥大麦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进炮楼给麻队长说书,就问他们一个私通八路的罪,拉出去活埋。李大麦客气地问他们m了什么事,解释说他师傅是个盲人,就这个脾气。劝二位别急,他还没跟师傅安排明白,要二位再容他点时间,回去禀告麻队长,赶明儿下午,一准进炮楼,好生伺候麻队长和众兄弟。李大麦又借巧云做掩护,说明他没去书场是在这边陪内人。李大麦还即兴给小头目说几句《水浒》中的精彩段子,小头目听得眉飞色舞,不仅解除了狐疑,还跟李大麦称兄道弟。敌人不经意地已经依照李大麦安排的时间,落入李大麦的圈套。 [NextPage]

  晚上,伪军并未放松警觉,在外边站岗,断绝他们与外界的接触。四人在客栈里商议。进炮楼九死一生。李大麦坚决不同意师傅、小凤、巧云进炮楼,安排师傅生病,安排小凤闹嗓子,推说巧云不会段子,设想为他单独进炮楼创造条件。师傅摇头,说那个瓜皮帽后脑勺上都长眼睛,他不会同意,反会生疑。谁跟他进炮楼又成了难题。董巧云言定要跟他进去,说死要死在一块儿。大麦拿孩子说事儿,要她留着他的根,长大了还要继承他的遗志打鬼子。小风要去。李大麦也不同意,说她还得照顾师傅。董巧云把儿子托给小凤,说大麦是她的夫,这事儿只能由她陪着大麦。李大麦无奈,表面答应。四人喝壮别酒,心情都极不平静。

  时间临近,李大麦让董巧云再奶奶孩子,他也陪师傅说说话。借此机会,他提前带小凤进了炮楼。董巧云要追,被瞎老广喝住,说她去追只能败事。董巧云心里犯急,却不得不留下。外边看管他们的伪军没撤离。瞎老广掐着手指头h吉凶,董巧云紧张地望着他,孩子也一声不吭地瞪着眼睛。气氛怪异。瞎老广终于舒了口气,哄董巧云说:李大麦能逢凶化吉,他的阳寿还长着呢。董巧云也松了口气,但她将信将疑。

  李大麦带着三弦、鱼皮鼓和一个关帝像,领着小凤进入炮楼。李大麦按照行里规矩,先给关帝供上香,再亮曲牌。麻队长点名要听酸曲。李大麦和小凤对唱酸曲《井台会》,在这特殊情境下,小凤唱得真情毕现,李大麦也拿出功夫,二人唱得游龙戏凤,麻队长不住拍手叫好,一边大口饮酒。守炮楼的伪军也被精彩表演吸引过来,边听边喝边打趣小凤,小风故作扭捏,与李大麦一起劝他们多喝酒。傍晚时分。李大麦说麻队长也让他们歇歇,喝口水,摆摆“柳”(解小手),把小凤打发出去。又说该给关老爷添香,上香时随手点着了下边的引信。土匪出身的伪军也信奉关老爷,乱哄哄地拜关帝,把李大麦挤在了后面。关老爷突然发怒了,眼睛红亮,一瞬间,藏匿在关老爷体内的炸药爆炸,炸得那层炮楼里血肉横飞。李大麦早已把鱼皮鼓里的手枪拿在手里,顺楼梯下楼,随手在楼梯上洒下烈性酒,一根火柴点燃。

  外边枪声大作,八路军已攻到炮楼下。李大麦与小凤汇合,击毙看门的伪军,二人打开炮楼大门。八路军便衣和战士一涌而人,部队顺利拿下八仙镇据点。李大麦带小凤来接师傅和董巧云,处决了汉奸瓜皮帽,消除了隐患。八仙镇炮楼上浓烟滚滚之时,二柱子正气哼哼地走在去八仙镇的路上。八路军在张庄庆贺胜利。李大麦把师傅、小凤也接到了张庄。

  李大麦陪师傅喝酒,问起二柱子事。瞎老广说如此这般,二柱子在日本人面前没有了骨头。李大麦听罢说,这里边师傅也有误会。瞎老广摇头说,二柱子跟大麦走的是两条路。他明白二柱子是为了拿点钱,可这不是小事儿,有初一就有十五,他不能养痈遗患。部队要转移。李大麦在乔嫂家跟董巧云告别,嘱她不能再跟着队伍,那样会给部队添麻烦,她想帮自己的丈夫,就好好带孩子回家,把小平安抚养好,等部队打了胜仗,赶走小日本儿,他戴着大红花回去见她。董巧云应允。李大麦告别。部队连夜开拔,离开张庄。

  小凤在路上等候,她瞧见了李大麦,想上去说话,追了几步又止住。小凤默默跟随队伍,一直把他们送到山口,她内心爱恋师兄,却恨自己无缘分,流着眼泪返回。鬼子报复,深夜悄悄进村,血洗张庄。小凤返回时,村中已是一片火海。村里到处是打着火把乱窜的鬼子兵。乔嫂掩护董巧云,情急中把她藏到了后院的地窖里。乔嫂刚返回前院,就被几个鬼子撵走。一个鬼子在前院后院搜查。地窖里的孩子突然哭了,董巧云在地窖里赶紧喂奶堵住了孩子的嘴。鬼子发觉,拉开地窖口,打着火把朝里边看,董巧云抱着孩子在一角,孩子正在吃奶,董巧云手里举着一颗手榴弹,怒视着他。鬼子瞪她一阵,盖上地窖盖,迟疑一阵,端着三八大盖离开了。瞎老广住的房子被点燃,停在院里的马车也被点燃,那个三弦被一个鬼子扔到一边。拴着的马惊了,咴咴地叫,被鬼子一枪打死。张庄一片火海,二柱子趴在庄稼地里看得目瞪口呆。鬼子把赶出来的人圈进一个大院,在房顶上架起机枪。鬼子把大院的门锁上,疯狂地用机关枪扫射,大院里包括乔嫂在内的众多群众全部遇难。院中燃起大火,火光冲天,仍响着零星的枪声……

  天明了,鬼子撤离。村中还到处是燃烧的余火。
 
  小凤找到师傅的住所,看着烧尽的马车捡起师傅的那把三弦,悲痛欲绝。鬼子返回据点途中,抓了一批男人,用绳子拴成一串,拖在马匹后面,其中就有二柱子。李大麦带着一支小分队返回村子,看到满目疮痍的景象,胸中充满了仇恨。乔嫂牺牲了,但李大麦没有找到董巧云和儿子。李大麦看见被烧毁的马车,但他也没找到师傅。村外筑起一座大坟,里边安葬在村中遇难的一百八十八具烧焦的尸体。李大麦带着小分队人员。默默地在坟前默立,胸中燃烧的,都是仇恨…… [NextPage]
  
  第三章
  
  光阴荏苒,四年过去,“张庄惨案”已成为历史。

  李平安已经四岁,坐在自家门槛上张着小嘴,嗓音响亮地骂二大伯。董俊才骑着毛驴,带着块猪肉来牛头村看望姐姐。

  董俊才和董巧云在屋里说话,他告诉姐姐,爹已在北平站住脚,生意做得不错,来信说他要回来处理家产,带他和娘去北平。他问董巧云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去。董巧云拒绝。董俊才看到董巧云在李家又带孩子又要侍奉瞎眼婆婆,对姐姐的处境不满,抱怨在外浪荡不顾家人的李大麦。董巧云不许他说姐夫坏话,但并未做更多解释。送走弟弟,董巧云带儿子李平安去河边洗衣。

  滹沱河岸上走来一个牵着毛驴。拄着拐杖的男人,拖一条断腿,衣衫破烂,像个叫花子。叫花子走到跟前,冲着她笑。董巧云愣住。男人忽然撒开毛驴,紧走几步,丢掉双拐,猛地把她抱住。这就是她离别四年的丈夫李大麦。李大麦没骑大马、戴着大红花回来,却骑着毛驴,拖一条伤腿回来了。李平安不认识爹,冲上去,一脚脚踢他,把正玩的泥巴拽到爹的身上,响亮地骂他叫花子,竟敢抱他娘!董巧云烧了一锅滚烫的热水,放上草药,给李大麦浇身上洗澡。李大麦一个劲地喊烫。泡在澡盆里的大麦又有了以前的样子,一副嘎坏的模样,和她说笑,并不知愁。董巧云嘴不让他,说着说着,却落了眼泪。

  董巧云扶着穿戴干净的李大麦看娘。大麦见到双目失明的李氏十分难过。李氏把李大麦摸了个够。摸到伤腿停住,感叹他说《岳飞传》说走了魔,心里已经没有了娘,不负伤他不会回家。说着落泪。李大麦把哭着的娘又给说乐了。李氏骂起李高粱不是东西,历数他的劣迹。李大麦回到屋里生闷气,从要饭兜子中摸出枪插在腰里,趁着天黑要出去。董巧云看得明白,她问大麦信不信她,信她,就不要听外边的闲话,一句话把大麦劝住了。董巧云在家服侍大麦,把他从上到下伺候得舒服。李大麦说他受了伤,却享上了清福,人也吃胖了。两人念叨旧事,说到张庄血案、乔嫂牺牲,巧云如何虎口逃生,不由说到师傅瞎老广。李大麦懊悔他把师傅接到张庄。巧云劝他,说瞎老广那样的人死不了。她对生死,另有见解。

  好景不长,目伪要在距牛头村八里的刘庄修据点。伪保长带着日伪军到村里来吆喝出劳工,形势变得紧张。李大麦想尽早与组织取得联系,又扮成叫花子,依照离队前组织的安排,来到接头地点邮子村。发现接头地点已被破坏,看到邮子村村干部被汉奸枪杀。李高粱被赶去修据点途中逃跑,伪保长到李家来要人,发现李大麦在家养伤,因都是庄亲,伪保长当时并没为难他。李大麦已经觉察到危险,和董巧云商议,当天晚上一家人就离开了牛头村。

  董巧云用独轮车推着李氏,李大麦拄着双拐,带着儿子李平安,一路风餐露宿。途中,遇到日本飞机轰炸。李大麦护着娘,趴在失明的李氏身上;董巧云护着丈夫,又趴在李大麦身上。儿子李平安被撂在一边没人管,哇哇大哭,东躲西躲,险些被炸弹炸死。过封锁线,一家人在壕沟附近趴着。董巧云担心李大麦的腿伤暴露身份,要等天黑爬过去。李大麦看看双目失明的娘又看看自己的腿,下决心说闯。他要儿子平安装哑巴,要娘和巧云别说话。他在前面,带一家人直奔卡子口。

  带班的果然怀疑他的腿,忙问,这是怎么回事儿?李大麦说,是日本人炸的。巧云吓一大跳。带班的反倒没生疑,又说他不像庄稼汉。李大麦说班长有眼力,他是说书的。带班人不信,李大麦张嘴给他说了段贯口,带班说这年头谁都不容易,放他们过去了。大雨滂沱,道路泥泞,巧云又得了疟疾,打摆子说胡话,李大麦为她求郎中找药。一家人路上历尽艰辛。过滹沱河的时候,李氏为不拖累他们,故意掉到河里,幸被船夫救起。于是一家人抱头痛哭,发誓要死也死在一起。

  李家人还在风雨路上,董凤梧一身缎子衣服,坐着带篷的马车也返回家乡深泽。董凤梧进家,与董氏、董俊才说起北平的情形,他要带全家到北平躲避战火。董俊才说到姐姐的境况。董风梧余气未消,又恨又心疼,说她这是自找。董氏感伤落泪。恰在这时,户外有人敲门,巧云带着婆婆、丈夫和儿子来到董家。董凤梧一肚子恼火,碍于亲戚面子,让董俊才腾出间空房,暂安顿李氏一家住下。董凤梧瞧不起女婿,不给李大麦好脸。第二天就吩咐李大麦打扫院子。李大麦忍了,拖着伤腿,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董巧云要帮李大麦,大麦和岳父较劲,不让她着手。董家、李家分屋吃饭。董巧云又要发作,李大麦再次止住她,董巧云听从了丈夫,但对董凤梧已有怨气。 [NextPage]

  饭后,董凤梧夫妇把李大麦、董巧云叫去。董风梧责训李大麦,董俊才在一边帮腔。董风梧说他瞧不起女婿这副落魄模样,董氏也为女儿抱屈。李大麦没还一句嘴,显得十分窝囊。董氏问到腿伤,他轻描淡写说过河时炸的。董俊才挖苦李大麦,说别看他唱《岳飞传》慷慨激昂,其实屁本事没有。说他有种当兵去,他能打伤鬼子半条腿他也佩服他。董巧云忍受不住,斥责弟弟,说李大麦是八路军,说他拖着断腿,仍杀得鬼子血流成河。李大麦说巧云把话说大了,那一仗,他只消灭了八个敌人。董凤梧一家震惊,方知女婿是什么身份。董氏抱怨丈夫,董风梧自知惭愧,在上房摆酒,让董俊才来请李大麦。任董俊才怎么说,李大麦就是不去。董俊才回来说李大麦又酸又臭又硬,董风梧却自我开解。说姑爷不来,不算不给他面子。董巧云来了,董风梧又夸女婿周全。姑爷在老丈人眼里,一下就成了人物。

  董家人商量下步安排,董凤梧临时改变了决定,让董氏留下,照顾亲家一家,他带董俊才二人去北平,让俊才帮他打点生意。李家暂时安定下来。李大麦急切要找组织,重拾三弦,拖着瘸腿出去说书,以“拐子李”名号出山,在书场说隋唐演义《秦琼卖马》。颠沛流离的小凤闻讯找到李大麦,师兄妹相见,悲喜交加。路边小店,二人回顾张庄血案,仍没找到师傅生死的答案。李大麦见小凤无处落脚,带她来见董巧云。巧云虽对小风心存防备,依然热情地收留了她。小凤懂事理,处处尊敬巧云,二人姐妹相称,帮助照顾二位老人以及李平安。

  李大麦和小凤搭档说书,二柱子也来到书场。徘徊一阵,没直接和师兄妹相见。等到书场散场,二柱子一副潦倒模样出现在大麦和小风面前,哭穷诉苦,说见了他们如同见到师傅,感叹班子的命运,感慨他受的委屈,伤心大哭。李大麦请二柱子吃饭,二柱子仍一副可怜模样,说自从那天受到师傅训斥,他再没招惹过日本人。说起张庄惨案,二柱子说他为找师傅夜里爬进张庄,亲眼看见师傅被日本人杀害,扔到火里。李大麦难过、愤怒,扭碎了酒盅,小凤也伤心落泪。但二柱子只字未提他被日本人抓走之事。小风险些道出实情。幸被李大麦及时拦住,用话岔了过去。

  李大麦、二柱子、小凤到关帝庙悼念师傅。李大麦感慨师傅八年养育之恩,再次流露出对鬼子的仇恨。二柱子言语更甚,大骂鬼子,却在观察李大麦。李大麦老练,控制住自己,说话没离开说书人身份,未露出破绽。二柱子依然恋着小凤,要跟李大麦、小凤搭班子。李大麦客气拒绝。二柱子黏上李大麦和小凤,背着三弦子和包袱,怎么撵他也不离开。李大麦为甩掉二柱子,故意和在书场认识的一个伪军班长打招呼,耳语请班长帮忙。班长走过来,凶神恶煞地收拾二柱子。大麦、小凤借此脱身。此情形被另一农民打扮的人看到,随即离开。李大麦如有所悟,借故撇开小凤前去追赶。二柱子乘虚而人。拦截住小凤,借机表白白己,贬低大师兄,说真爱小风的是他二柱子,并说李大麦就是嘴好使,没真本事。吹嘘他自己,乱世中敢和鬼子周旋,要是李大麦遇到他经历的那些事,早草鸡了。小凤蔑视他,说二柱子根本就不知道李大麦是什么人,说出来,吓死他。二柱子咯噔立住,心中有谱。李大麦没追上组织的人,心里憋闷,回到家里发邪火。董巧云顺着他。小风因二柱子的事要跟师兄谈,几次找到机会都被李大麦堵了回去。小凤委屈,一撇脸跑了出去。

  小风无意中发现二柱子和两个不三不四的人接头,对其中一人点头哈腰。小凤溜过去偷听。那些人在说拐子李。二柱子说拐子李肯定是八路,举报上去能拿=三十块大洋。那人怀疑,问二柱子怎么不举报?二柱子说拐子李是他师兄,他不能落这个骂名。还许愿说事成,他只要十块,那二十块是他们的。小凤吃惊不小,转身要走,碰掉墙上的砖头,惊动了三人。另两人要抓小凤。二柱子拦住,说没事儿,这是他女人,来找他的。他再次嘱咐他们马上去侦缉队报告。他走进胡同拐个弯才撒腿去追小凤。

  小凤急冲冲朝回走,二柱子从胡同里出来,死死把她拉住。小凤大喊大叫,招来路人。二柱子仍在纠缠,情急中说他是为小凤好,说李大麦马上要倒大霉。小凤给了他一个耳光,飞快地跑开。二柱子要追,看见鬼子巡逻队,他投鼠忌器,只得在后面喊,要她去关帝庙,不能回家。小凤进家就催李大麦赶快离开,说二柱子当了汉奸,向鬼子出卖了他。李大麦平时就有撤离的方案,立刻带董巧云和孩子从后门逃离。侦缉队从前门进院,把小凤和两位老人堵在家中。侦缉队长是本地人,不愿得罪人太深,告诉董氏说有人告密,董家私藏八路,他们这是例行公事。队长带人在家中乱翻乱挖。小风与他们斡旋,拖延时间。日本特务课长带人赶到,形势陡变。课长说“拐子李”是八路。小风说拐子李不是八路,是说书的。挨了课长的嘴巴。课长追问李大麦下落,小凤信口说,他带家人去关帝庙祭拜师傅了。

  小风被日伪特务押往关帝庙。二柱子闻讯顾不得掩饰身份,到关帝庙等候。敌人未见李大麦,追问小风。小凤大义凛然,嘲笑敌人上当。二柱子情急。替小凤搪塞,说小凤并没说谎,他一直守在这里,亲眼看见拐子李一家人往滹沱河方向跑了。小风怒打二柱子。日特务课长派人按二柱子指引的方向追查。小凤大骂二柱子是汉奸。二柱子为保小凤不死,仍在为小凤开脱。课长冷眼相观。追查人归来,未发现李大麦。小凤释然。课长左右开弓抽二柱子耳光,命人将二柱子和小凤分别捆起,当着二柱子的面,往小风身上泼汽油,小风怒唱《岳飞传》中的“满江红”唱词,在烈火中英勇就义。躲在附近的李大麦、董巧云目睹小凤惨烈牺牲。二柱子也痛哭失声。二柱子被课长五花大绑带回来,他一路大骂李大麦,说他害死了小凤。 [NextPage]

  瑟瑟秋风中。李大麦、董巧云悲痛地安葬了小风。

  李大麦一行人在树林里遇到“农民”,农民称他已经受住考验,引他与领导见面。领导命李大麦返回牛头村,准备接受新任务。并告诉李大麦,二柱子已死在日本大牢。
  
  第四章
  
  李大麦一行人回到牛头村,董巧云刚生下来的二小子患了瘟疫没钱治病,才两个月,没看清父母是谁就撒手人寰。李大麦看着二小子去世,董巧云痛哭地抱怨大麦,你怎么这么晦气,你来了,我儿子就走了。李大麦生气地说,这也是我儿子!

  牛头村的形势大为好转,为日本人做了坏事的伪保长已被锄奸团活埋,牛头村的群众基础良好,县小队开进牛头村,把李大麦家作为堡垒户,在李家后院的牛棚里挖了地道。县小队白天藏匿在地道里,夜里活动。

  李大麦腿脚已好,不久接到一项秘密任务:在县小队的配合下,掩护一位首长从冀中赴北平。李大麦反复思忖,仍感到两个男人目标太大,要带儿子李平安前往。董巧云不乐意,和李大麦争执,但很快就被大麦说得无话可说。李大麦训子,管首长喊爹,管他叫叔。儿子喊错,挨了李大麦巴掌。再喊,仍错。李大麦无奈,告诉他,你啊,还是装哑巴吧。路上,首长对说书艺人生活有兴趣,李大麦即兴教给他几句春典,外人听不懂,以备特殊情况下使用。

  途中二人在徐水住店,夜间突遇日伪特务搜查。敌方也得到情报,有重要人物途经此地。敌方另有明令,见到说弦子书的人也要扣下。李大麦并不知道。住店客人均被赶到大堂,查良民证。外边的鬼子兵刺刀晃目,气氛森严。小平安显得恐惧,眼睛瞪得圆鼓鼓的。特务拿糖给李平安吃,问他,这两个男人是谁?李大麦捏一把汗。李平安安心吃糖,然后一指李大麦,说,这个是我舅,又一指首长,说这个是我爹。李大麦松了口气,对首长说,这个撅铃铛(孩子)瓢(脑袋)挺“尖局”(聪明、机灵)。不想特务中有梨园人,听懂了这句话。他也说了几句春典,问他“拽”不“拽”(懂不懂)。李大麦只好承认他略懂几句,敌人把他们扣起来,问他是不是说弦子书的。李大麦已经明白过来,灵机一动,说他不是,他小时候学过梆子。特务让他唱两口,李大麦张口就唱了《蝴蝶碑》中的段子,字正腔圆。特务们没看出破绽,放过了李大麦和首长。分手时首长问大麦真的学过梆子?大麦说没有,刚来深泽时打擂台,听人家戏班子唱过几句,他记住了。首长说他没见过这么好的脑子,一连夸他三句“尖局”。

  特务课长召见二柱子。二柱子并没被处死。课长看上了二柱子那股邪性的倔劲,把他留下来。向外边说二柱子死在大牢是他的计谋。他现在要让二柱子“起死回生”。去牛头村,执行一个特别任务。

  李大麦在村里严守纪律。李高梁在地头上跟他大骂日本鬼子,李大麦都不露声色。李高粱不知道弟弟的真实身份,更不知家中后院地道里藏着县小队。二柱子带特务来到牛头村相邻的马尾村,以牲口贩子身份潜伏下来。二柱子派特务跟李高粱谈买牲口,摸底细,得知李大麦在家。他又让特务请李大麦出来说书,大麦称闹嗓子拒绝。来人走后,大麦嗅出异常。他跟随着巧云下地,发现几个地方都有陌生人走动。李大麦下到地洞,与县小队长商议。断定敌人有备而来。县小队长主张打出去,李大麦认为为时已晚。
 
  李大麦认为只有二柱子能出卖他,这说明二柱子未死。这时,李高粱过来串门,也说到前些天来的牲口贩子不像好人。董巧云紧张。李大麦送走二哥。说这回他得破釜沉舟了。李大麦让董巧云把他的说书家什全搬到院子里,两人公开练功。董巧云明白李大麦的用意,夫唱妇随,一句也不多问。

  相持两天没动静,李大麦决定主动出击。他来到马尾村,径直去找牲口贩子,把二柱子堵个正着。李大麦故意在特务跟前和二柱子称兄道弟,演戏给小特务看。李大麦走后,二柱子犯了嘀咕,他明白这是告诉他,他们特务课长“金钩钓鱼”的计划已破产。他撑不过李大麦,担心夜长梦多,没请示课长,擅自决定去李家抓人。董巧云怀小二害口,大麦要出去找郎中抓药,刚出屋门,二柱子带着几名特务端着枪闯进来,不由分说,就让特务把李大麦绑了起来,带着就要走人。董巧云冲到院里阻拦,二柱子一脚踹到董巧云肚子上。董巧云顿时倒地,被踹流了产。二柱子带人扬长而去。董巧云拖着血爬到后院喊人。县小队员要冲出去救李大麦。队长深知敌情,未鲁莽行动。 [NextPage]

  李大麦被抓进炮楼,课长对二柱子不满,但已无奈。他先对李大麦客气,炫耀已掌握的情况,其实都是瞎吹,除了端八仙镇炮楼贴点边儿,其他的都是子虚乌有。李大麦有了底数,一口咬定自己是安分的说书人,七里八乡都能证明。他把那几条证据一一驳回,说二柱子跟他有仇,栽赃陷害他。董巧云不顾县小队长的阻拦,拖着虚弱身体,带着李平安去闯炮楼,高喊冤枉。她在下边招呼伪军开枪,有种把她和儿子都打死。伪军缩在炮楼,不敢妄动。课长要二柱子与李大麦对质,李大麦说二柱子才是八路军,是他告诉说师傅被日本人害死,劝他参加八路打日本。二柱子暴跳,但他怎么也说不过李大麦,气急败坏地强扒开李大麦的嘴。要用红烙铁烫李大麦的嗓子。日本特务课长也产生疑惑,制止了他。李大麦假装晕眩,瞬间醒来,把眼一瞪,犹如盲目,说出的全是师傅瞎老广的声音,二柱子吓得魂飞魄散。日本特务课长不肯放过李大麦,软的一套用尽,换上硬的。他让二柱子站一边看着,亲自动手对李大麦动酷刑。罐辣椒水,坐老虎凳,吊打,李大麦被打得遍体鳞伤,几次昏死过去。李大麦仍一门咬定,他就是说书的。二柱子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不住地哆嗦。
 
  董巧云领着李平安,抱着弦子,疯了一般围着岗楼转,边转边弹边高声骂。叫骂声传到炮楼里,二柱子突然中风,口吐白沫。董巧云弹一下弦子就高骂一句,二柱子就像挨了鞭子似的惨叫一声。岗楼里伪军吓得不敢出声。特务课长一会儿看看炮楼外边,一会儿看看二柱子,不解那女人的弦子声与二柱子的抽搐是什么关系。手下小鬼子伸出枪去想打死董巧云,被特务课长制止。昏迷中的李大麦醒来,冷笑不已,吐一口鲜血,断续地说着血雨腥风的段子,周围伪军无不惊骇,鬼子也感到恐惧。董巧云仍在外边围着炮楼转,边弹边骂。四里乡邻都出来看,远远围看这个不怕死的女人向炮楼上的枪口挑战。炮楼上所有的枪口都瞄着下面的女人,女人毫无畏惧。围观群众黑压压的,越聚越多。炮楼上的枪口一个个缩了回去。二柱子像条疯狗,嚎叫着冲出炮楼,隔着壕沟拽出手枪,他要打死壕沟对面的董巧云。混在人群中县小队的人也在掏枪,要打死二柱子。炮楼顶上架起机枪,课长虎视眈眈地望着下面的人们。队长为保护里边的李大麦,制止了手下。二柱子连连朝董巧云开枪,所有子弹都打在他跟前的硬土地上,没有一枪打过护河。二柱子纳闷,吓得自己把枪丢到护河里。

  夜里,炮楼中静悄悄的。董巧云凄然的叫骂声仍一声声传来。炮楼里闹了鬼,有人从楼上滚到楼下,凄惨地大叫。砰的一枪,里边的鬼子走了火,把一个伪军打死了。随后炮楼里鸦雀无声。县小队在庄稼地里研究解救李大麦的方案,队长接到里边的情报,他们派线人买通伪军中队长,进展十分困难。太阳出来,董巧云仍在外边唱骂,声音已经完全嘶哑了。炮楼大门突然打开,几名伪军抬出李大麦的“尸首”,放在地上,立刻溜回。炮楼吊桥拉起,大门紧闭。董巧云不顾一切,背着浑身是血的李大麦回到牛头村。

  李大麦被董巧云安置在炕上,董巧云用毛巾擦净李大麦的手和脸。牛头村的乡亲们都来看望,大家哀叹。化装的县小队长请来郎中,给李大麦号脉。郎中摇头,告诉董巧云,人已经没了,准备后事吧。化装成农民的县小队队员抬来一口棺材,放在院中,默默站立后离开。李高粱带人过来,要装殓。董巧云坐在炕上搂着大麦,谁也不让近前。李氏坐过来摸了儿子一遍,叫李高粱给她搬个凳子坐在门口,她护着儿媳妇,不让任何人进来。李平安没人管,东一口西一口地糊弄,乡亲们同情,照顾他。董巧云在炕上给李大麦搓手搓头,嘴里不住地念叨大麦,用身体给他焐着身子,搂着他,一声声呼喊。
 
  天亮了,李大麦还没有动静。董巧云气急了,哭着给李大麦唱了两句《井台会》,然后骂李大麦,在大麦身上乱捶乱打,李大麦这时长长吐出一口气,重返了人间。
  
  第五章
  
  董俊才在北平前门开铺子做钟表生意,在萧条的北平,买卖还算不错。
 
  邮差送来老家来信。董俊才读罢,立刻换过衣服,坐黄包车赶回家中,告诉父亲董凤梧,说李大麦又活过来了。董凤梧依然不乏绅士风度,称姑爷是个奇人,日本人打不死他。日后必有大福,嘱董俊才要敬重李大麦。命他安置下生意,回乡下去看看姐姐姐夫,顺便把董氏接过来。并给姑爷及董氏分别写了信。

  李大麦已康复。性格与过去大有变化。变得沉默,话语不多,英气的脸上有了杀气。他告诉董巧云,他要去深泽,掏二柱子的窝,给小凤和他报仇。巧云二话没说,连夜给他烙了一大摞大饼。董俊才盘点。安排事务,准备回乡。日本商人山本提着礼物,恭敬地前来拜见,要与董俊才交朋友。董俊才不愿招惹日本人,又不得不对山本客气。山本提出要跟董家合作。董俊才说这事他做不了主,要跟老爷子商量。董凤梧问儿子何时上路,董俊才把山本的事讲给父亲听。董凤梧说他家不跟日本人往来。董俊才说这事情他要处理一下,回老家事只好延误几天。 [NextPage]

  李大麦带锄奸组来到深泽县城,暗访二柱子下落。二柱子住所飘忽不定。李大麦亲自到赌场、妓院、戏园子查访,均没找到二柱子行踪。二柱子已剃成秃头,在日本特务课长手下听差,深居简出。虽没混上一官半职,仍是奴才,但因他服侍课长周到,已成为课长的心腹。课长得到特务系统的情报,李大麦未死,又出现在安平县。课长立刻要带二柱子再去安平。二柱子说李大麦没死,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他二柱子报仇。他甘当诱饵,钓李大麦上钩。二柱子公开露面,只带一个随从。李大麦得到消息大喜,立即带人出发,半路停下,只派一人去探虚实,又带众人返回去睡觉。副组长(县小队长担任)不解,他说兵不厌诈,二柱子想玩姜太公钓鱼,可惜太笨。队员回来,果然二柱子周围有大批的特务跟随,给他们布了网。

  城内形势已变得紧张,在住所能听到外边日军电驴子的巡逻声。董巧云带儿子来到深泽娘家。此行她并没告诉李大麦。董氏念叨北平事,她接到董俊才两封信,前一封信说日本人瞧上了他家的表店,后一封说老爷子被气得病倒。事情是这样的:山本坐在钟表店铺里不走,一定要见董风梧。董俊才无奈,派管事去请老爷子。董凤梧不得不屈尊动身。他坐黄包车去店铺,管事一路小跑跟随。不想路上偶遇一日本人。日本人有急事,非要董凤梧下来,他坐车走。董凤梧不干,发生争执。管事两边劝,却挨了日本人一个嘴巴。董凤梧气得浑身哆嗦,半天说不出话来。拉车的说,他是日本人,咱都是中国人,惹不起人家。他拉着日本人走了。老爷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弹了弦子。董氏跟女儿商量去北平。董巧云说现在不行,大麦在深泽,这事儿她不放心。

  深泽城里,李大麦和二柱子暗斗。二柱子撒出眼线,探听到确有安平人来到深泽。他派人探明这些人的住所,带人夜袭,不想扑空。二柱子等人返回时遭到袭击,原来,李大麦设计带锄奸组杀了他一个“回马枪”,几名特务毙命,二柱子侥幸逃脱。李大麦带锄奸组悄悄进了岳父家。副组长担心,李大麦却认为这地方最安全。进家就看见了董巧云,李大麦没惊讶,倒是董巧云惊讶不已。巧云责备大麦,说东门、西门、北门都关闭了,只有南门还能出去,要他们快走。李大麦带人来到南门。二柱子正在城门前站着,监督对行人的盘查。李大麦无奈,带人退回,在附近茶楼坐下,商量对策。
 
  锄奸组成员在二柱子眼皮底下混出城外。二柱子找个旮旯撒尿。伪军班长结巴地报告,说有个像拐子李的人混出了城,正说着,城外边就响起枪来。二柱子跨上电驴子就带人追了出去。此时,李大麦压压帽子,从容出城。二柱子追了一半停住,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寺。布置手下。第二天统统去关帝庙,他要生擒李大麦。这天是小风的忌日,李大麦只身来到小凤坟前。小凤的坟前摆着供品;一个人跪在坟前磕头,口中念念有词,此人竟是二柱子。他似乎很大意,手枪就摆在供桌前的地上。李大麦走到跟前,也拿出手枪,悄悄退掉子弹,也摆在供桌前的地上。他也给小凤跪下,悼念小凤。两人一起给小风磕头。乏个头磕完起身,两人同时去抓枪,李大麦先把二柱子的枪抓在手里。二柱子也去抓李大麦的枪,二柱子连扣几下,都没打响。李大麦举着枪又把自己的枪收了回来。

  李大麦要代表人民处决二柱子。二柱子并不怕死,他梗着脖子。要李大麦先听完他的话。他告诉李大麦,他不关心李大麦是不是共产党,他就是要整死他。二柱子说出他对李大麦的怨恨,进了师门李大麦就欺负他,李大麦在前边挡着他上不了台。在班子里受闲气,连小凤都瞧不起他。是李大麦破坏了他和小凤的感情,有了董巧云还霸占着小凤,直到把她害死。他指责李大麦,日本人要杀小凤的时候我豁出命救她。你在哪儿?他说他恨透了李大麦,就是要整死他。李大麦说他没想到班子里能出汉奸,说二柱子死到临头还这么猖狂。说他颠倒黑白,小凤是他害的!他今天就要为小凤报仇雪恨。

  李大麦刚要举枪,坟对面的草丛里,齐刷刷地站起一排特务来,枪口都对着他。李大麦立刻抓住二柱子,用枪抵住他的脑袋。二柱子向特务们喊着,快开枪啊,别管我,打死他!特务们并不敢开枪。李大麦用枪抵着二柱子的脑袋,用他的身体做掩护退向树林,一边警告特务们不要妄动。快到林子的时候,赶来的锄奸组的枪声响了,特务中立刻有人倒下。这时二柱子一撞李大麦,顺势往草地上一滚。李大麦开枪,打中二柱子的胳膊。特务们也开了枪,打得李大麦身边的树干直冒火星。李大麦连忙退进树林,和接应他的锄奸组成员会合。两边的人马各自掩护着撤离了战斗。

  李大麦、董巧云等人返回安平。李大麦随县小队活动。董巧云在家。二柱子带着特务追了过来。二柱子没找到李大麦,要把董巧云带走。他们押着董巧云,没到村,李高粱带着村民堵了上来,村民们拿着铁锨、镐头,黑压压一片。特务们怕了,放下了董巧云,灰溜溜地溜走。

  董凤梧病情严重,说他想见女儿一面。山本探视董凤梧,劝董风梧住日本医院,老人拒绝。董俊才深知父亲的意思,把山本领到外边,说明他父亲的心情,婉言拒绝。二人深谈,山本说他是个日本商人,他也不满意这场战争。董俊才不信,但也觉山本与日本军特人员不同。二人在钟表生意上谈得投机,董俊才也感到要做日伪上层的买卖,与山本合作是个机会。董风梧奄奄一息,至死不请日本医生,不住日本医院,不用日产药品。董巧云赶到北平,董凤梧要她给姑爷带话,狠狠打鬼子,给他出这口恶气。随后咽气。山本重礼吊唁,被董巧云挡驾。董俊才哭罢了爹,却顺应形势,答应与山本合作。[NextPage]
 
  李大麦带人二进深泽县城,夜里突袭日本特务课长宅院,不想掏出的是新任课长,从他口中得知原课长已经调防,带走了心腹二柱子。李大麦为未能除掉二柱子耿耿于怀。
  
  第六章
  
  李大麦被调到军分区。不久接到新任务。组织上派他去北平,建立地下交通站,点名要他的正是他当年护送过的首长。李大麦返回牛头村跟家人告别。他只告诉董巧云他要去北平,没说具体任务。李大麦特意和李高粱谈了话,把枪摆在桌上,告诉李高粱,不要让他瞧不起他这个哥哥。董巧云夜送李大麦。她料定这次分手会长久,不放心北平那个花花世界,嘱李大麦牢记,他们是生死夫妻,谁也不准背叛谁。

  李大麦担任了北平地下交通站站长,受那位首长的单线领导。公开身份是布铺老板。为便于开展工作,组织上派潘秀兰与他做假夫妻,首长说,这对他也是一个考验。李大麦依照组织安排与潘秀兰见面。潘秀兰年轻,一身洋学生打扮。这时的李大麦已变得深沉。在潘秀兰面前有领导的样子,上来就批评她的装束不像年轻太太。潘秀兰红了脸。

  李大麦和潘秀兰以夫妻身份住进四合院。李大麦晚上在院里散步,一语不发。潘秀兰悄悄观察他,她感觉李大麦是一个严肃的不好接近的人。晚上,李大麦正式与潘秀兰谈话,像老师考问学生。潘秀兰一一回答:她女子师范毕业,父亲是天津卫有名的皮货商,她有未婚夫,是自己同志,她参加革命是受未婚夫的影响。
 
  晚上睡觉是一个大问题。他们是夫妻,不能分屋居住。屋里又只有一张大床。李大麦拉上窗帘,潘秀兰不知道如何为好。李大麦并不说话,先把床上被褥铺好,命令潘秀兰上床睡觉。然后打开柜子,拿出他早已备好的毡子褥子,打地铺。潘秀兰又发现,她的领导是个严谨的人。共同生活必须互相适应。李大麦要求潘秀兰多讲她的父亲。如何做派,如何说话,怎样谈生意,有什么爱好。他说他对商人感兴趣。他又告诉潘秀兰,以前的生活习惯不要变,要吃面包喝牛奶,他们就都吃面包喝牛奶。从刷牙到洗澡,她怎么做,都要告诉他。他还提出两条要求:一是出门少说话,要夫唱妇随,一切听他的;二是教他学文化,一天必须学习十个字。潘秀兰应允。

  与李大麦单线联系的下线交通员叫吴炳江。李大麦和他接头,安排陕北的同志过北平去东北。因环境需要,李大麦和潘秀兰同坐一辆黄包车前往。李大麦向吴炳江交代工作,吴炳江总看不远处的潘秀兰,并违规地过去,跟潘秀兰说了几句话。李大麦严厉地命吴炳江立即离开。潘秀兰回来哭鼻子。要解释,李大麦就是不让她解释。李大麦板着脸,毫不客气地告诉她,今后严格禁止潘秀兰在任何场合下与吴炳江见面,也不许写信,不准有任何联系。事后李大麦又变得和气,得知陕北同志安全抵达,很是高兴,带潘秀兰逛了趟天桥。这场合李大麦如鱼得水,显出对江湖的熟悉。潘秀兰觉得陌生而好奇。李大麦听到说唱弦子书的声音,听着耳熟,蓦然变了脸色,拉着潘秀兰就往那边闯。不巧正赶上戒严,李大麦未能和说书人见上面,但他疑惑师傅没死。潘秀兰误会,反说李大麦反应机敏。

  晚上,李大麦仿佛换了个人,解释在天桥的举动,说他不是机敏,而是动了思念之情。他思念他的师傅。这令潘秀兰感到十分意外。这是他们做假夫妻以来,李大麦说话最多的一次,且态度和蔼。潘秀兰了解到她的领导会说书,有个盲眼师傅,有个了不得的妻子,他的生命竟是妻子焐活的……窗外风雨阵阵,房间里却显得温馨,李大麦奇异的经历令潘秀兰十分崇敬。

  就在此时,董巧云打一个大喷嚏,对李氏说,大麦准是念叨她了。董巧云已怀胎九月,安顿好婆婆,看看天上的月光,思念李大麦。她借着月光拨弄三弦琴,和肚子里的老三说话,念叨他爹。肚子里的老三不老实了,死活非要出来,董巧云不得不撂下三弦,倒在炕上,一声声喊了起来。

  瞎奶奶李氏把六岁的大小子李平安赶出屋,摸黑给董巧云烧水,叼着烟袋为巧云接生。李平安人小鬼大,居然喊来了接生婆。接生婆没进屋,就听到了老三的啼哭声。李氏累了,洗把手脸平躺在炕上,听着孙子的哭声,她笑了。安详地闭上了眼睛。李平安堵在门口,大声喊,我二大伯来啦。他缠住李高粱,死活不让他进去。这时屋子里传来董巧云的嚎声——婆婆李氏去世了。

  董巧云在月子中带着重孝,和李高粱一起葬了老人,李高粱给娘立了块无字碑。董巧云对李高粱说,娘已经走了,她要带儿子去北平找李大麦。李高粱不愿巧云离开村子。董巧云不听,和李高粱谈价,把房子押给李高粱换成盘缠钱。李高粱刁难。董巧云警告他不要把大麦的话忘了,小心他回来和你算账。李高粱只好答应巧云。[NextPage]
 
  李大麦在潘秀兰跟前一副领导模样,单独出来却露出旧习气。他惦记师傅,那天的弦子声他总想弄明白。他私自逛天桥。没找见说唱弦子书的人,却意外遇到了舅爷董俊才。董俊才责怪他到了北平也不来看他。李大麦推说忙,只说在东四一带开了个布铺,就借故告了辞。董巧云带大儿子平安,抱着三儿子家全,背着李大麦的三弦,挎着包袱来到北平,住进董俊才家。董巧云对爹被日本人气死,还跟日本人合伙做生意的弟弟很不理解。

  董俊才和山本住在前院后院,山本时常过来串门。董巧云从心里厌烦日本人,几次给山本难堪。山本恼火,警告董俊才,再发生这种情况他就对董巧云不客气。董俊才见到姐姐话在嘴里转半天,仍不好说出口。董巧云天天出去寻找李大麦,董俊才得知,告诉董巧云,他在天桥见过李大麦,李大麦说他在东四一带开着个布铺。董巧云抱着老三,领着李平安,天天在东四的巷子里苦苦寻找。

  山本来董俊才家吃饭,董巧云故意在院子里打孩子骂日本人。董俊才吓一大跳。山本翻脸,来到院子,要跟董巧云动粗。董俊才立刻站到姐姐一边,说董巧云说得不错,日本人在乡下就是在杀人放火,他也亲眼见过。山本发怒,连董俊才也骂在一起。董俊才犯了倔劲,梗着脖子说,他和山本做的是生意。他不是山本的奴才。他们的生意可以不做,他就是被山本枪毙,也不准他动董巧云一个指头。山本愤怒而走。
 
  潘秀兰在布铺打理,进来几个日本调查课人员,盘问潘秀兰。来人盘问得很细致。反复询问李大麦的来历,由谁担保;潘秀兰和李大麦何时相识,经谁介绍,何时结婚。他们怀疑李大麦的身份与他们掌握的一个共党嫌疑人相似。潘秀兰紧张,想通知李大麦,来人却不准她离店,也不准她和伙计说话。来人跟店伙计说,他们是买卖人,要伙计请老板来一趟,有大生意谈。潘秀兰踢了几下凳子腿儿,这是个暗号。伙计明白。伙计找到李大麦,说明情况。大麦立即请示上级,领导很快答复他,不得暴露安平的身份,要说老家在山东,已到北平两年。调查课的关系,南组织上通过内线抹平。李大麦接到指示立即前往店铺与调查课的特务见面。

  董巧云一早就拽着平安上路。李平安馋街铺的驴肉火烧,与董巧云走失。董巧云心急如焚,四处寻找平安。李平安鬼使神差地在路上遇到了李大麦。李大麦没认出儿子。李平安跟着黄包车跑,一路随到布铺,看准地方赶回来告诉了娘。董巧云得到李大麦的消息欣喜若狂,立刻抱着小三跟着大小子直奔布铺。调查课的特务正在盘问李大麦,李大麦镇定自若。董巧云赶到,瞧见李大麦和一年轻女人跟几个人在谈买卖,又听大麦称那个女子夫人,顿时恼了,不管不顾地闯入,进门就和潘秀兰厮打起来,大哭大闹,搅得一塌糊涂。调查课的人莫名其妙。李大麦很快就反应过来,护着潘秀兰,当众扇了董巧云一个巴掌,斥她是哪儿跑来的山东婆子,到这儿撒野!董巧云愣在当场,眼泪立刻流了下来。李大麦仍“怒不可遏”,让伙计叫来巡警,不由分说要把董巧云带走。
 
  调查课的人把巡警拦住,询问董巧云,李俊生是她什么人。董巧云心里咯噔一下,再看那些人不像买卖人,已明白几分。她伸手一指,说李俊生是她男人,进了城就忘了家里的老婆孩子,还故意把他们说成和潘秀兰一伙,欺负她一个从山东老家来的女人。李大麦硬让巡警把董巧云母子拉走,随后体贴地安抚潘秀兰,做给调查课的人看。调查课的人没看出破绽,认为这是布铺老板闹家事,反倒解除了怀疑。在四合院,潘秀兰真抱了委屈,说她对不起大嫂,提出了要离开李大麦。因情况来得突然,李大麦请示了上级。北平正搞强化治安,不能生事儿。组织上研究后采取应急措施,暂停了交通站的活动。李大麦已在进行的转送人员的任务暂时交给吴炳江,但不同意潘秀兰离开。组织的意图是保住这个重要的交通站。消除突然冒出的危险。
 
  董巧云认定李大麦进城变了心,另娶了城里的女人,抛弃他们母子。此事她未告诉董俊才,独自带着两个儿子,再到布铺去堵李大麦。结果碰了锁头,布铺停业了。董巧云骂李大麦心狠,回到董俊才家不由失声痛哭。董俊才得知后也很气愤。他答应董巧云,说他有朋友,一定帮她寻找到李大麦的住所。

  董俊才雇人,四处打听李大麦的宅子,引起我地下党高度警觉。董俊才不惜多使钱,终于探听到布铺老板李大麦的线索。董巧云坐上黄包车,带着行李和两个儿子,愤然堵上门去,强行住进李大麦的家,要彻底赶走潘秀兰。恰逢李大麦不在,只潘秀兰在家。董巧云搬把椅子,在院子当中一坐,让李平安把行李搬进正房,往地上一堆。潘秀兰不好阻拦。董巧云摆出正室摸样,她坐着。让潘秀兰站在旁边,理直气牝地问潘秀兰身世。潘秀兰被欺负得落泪。因有纪律,她只能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强忍着不和董巧云争辩,董巧云越发得理。 [NextPage]

  李大麦回来,沉着脸站在那里看董巧云闹。董巧云不理睬他,当着他的面让潘秀兰搬出正房,潘秀兰不依不行。她也不住正房。李大麦不愿把事情闹大,招惹四办邻居,勉强听从了董巧云。晚上董巧云叫出李大麦,要他解释。李大麦没请示领导不便说出实情,只能嬉皮笑脸,编故事哄董巧云。董巧云说他花言巧语,仍把大麦骂个狗血淋头,告诉他,她决不许他另娶,做二房也不行。潘秀兰在屋子里哭泣,李平安仍站在门口欺负她。直到董巧云召唤他,他才吐口唾沫,乖乖跑回娘的身边。

  第二天,李大麦编个词儿离开,向组织汇报。董巧云又换个方式,穿戴干净过来劝潘秀兰,说这不是她的错,让潘秀兰主动离开李大麦。李大麦这一走再没回来。董巧云着急,她和儿子轮番看守潘秀兰,不许她离家,怕他们弃了宅子出走,再甩掉他们母子。潘秀兰心已稳下,只是心里有话不好说出口,见董巧云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

  吴炳江来到宅子,他是经过特批来解决董巧云闹出的事端的。他代表组织郑重和董巧云谈话,先赞扬董巧云围着炮楼哭唱三天救活李大麦的业绩,再讲抗日的大道理,最后告诉董巧云,李大麦担负着重要的抗日工作,他和潘秀兰是假夫妻。董巧云不信。吴炳江只得告诉她,潘秀兰是他的未婚妻,李大麦是他们的领导。董巧云怎么也转不过这个弯子来。吴炳江说,他相信潘秀兰,也相信李大麦的为人。他叫进潘秀兰,潘秀兰也说明她和吴炳江的关系。因为李大麦担负的工作十分重要,组织上才这样安排。董巧云这一闹,已经给组织带来了很大麻烦。董巧云这才不再说话。

  李大麦夜里回到住所。这时吴炳江和潘秀兰已做通董巧云的工作。董巧云和李大麦单独呆在一起。李大麦笑,董巧云哭。李大麦越笑,她越哭。边哭边动手,狠狠把李大麦捶了一顿。李大麦说,他是潘秀兰的领导,董巧云别把他的面子都摘光了。董巧云才含着眼泪扑哧一下,接着又哭。李大麦变得一本正经,说他没忘别时董巧云的嘱咐,他李大麦答应的事,不会变。董巧云这才告诉了婆婆之死。李大麦当即朝家乡方向给娘磕了头。董巧云已经知晓李大麦工作的危险和重要,她答应李大麦马上离开,仍忍不住提了一条,不准跟潘秀兰假戏真唱,别的她都听李大麦的。董巧云含泪带孩子离开李大麦的宅院。

  李大麦依照组织的安排,当即搬家,更换了住所。
  
  第七章
  
  山本从外地带回日本艺妓大谷惠子。山本请董俊才喝酒,炫耀地让大谷歌舞助兴,并当着董俊才的面,玩弄且虐待大谷。董俊才看不惯,对大谷命运同情,把她当一个女人看待。大谷也感到董俊才是个温情的男人。组织上为地下交通站的安全,派李大麦找董俊才谈话。

  李大麦和董俊才在大栅栏的茶馆见面,亮明身份。董俊才在李大麦面前不失商人架子,总想压李大麦一头,话语过多。李大麦证实了组织上的担心,明确告诉董俊才,他只有两条路:立即参加我地下党组织,受李大麦单线领导,利用山本与日军军官的关系,为我方提供情报。他同意,就是我们的同志;拒绝就是我们的敌人。对敌人我们有对付敌人的办法,暗示他将大义灭亲。董俊才被吓住,他从不想介入政治。李大麦让董俊才考虑三天。董俊才也给李大麦提出条件:善待董巧云,要是他姐有什么闪失。他也绝不宽恕。

  董巧云已无退路,二也惦记大麦,和弟弟董俊才商量,要在北平长住。董俊才提出。让董巧云到他的钟表店帮他打理。董巧云说她决不染手有山本股份的钟表店,她和孩子的生活,她自己安排。董巧云决定出去敛活儿缝穷,董俊才无奈。山本出差。大谷无聊,要董俊才陪她逛街。大谷说一件衣服好看,董俊才当即买下,送给大谷。大谷动情,再看董俊才时已目若流星。大谷随董俊才来到董家,柔情似水,诱惑董俊才。恰好董巧云敛衣服回来看见,冲散了他们。董巧云教训董俊才别走岔道,董俊才解释,哄过董巧云。半夜里董俊才听到后院传来大谷惠子的求救声,闹得整个宅子的人心惊肉跳。董俊才跑到山本客厅,见山本把大谷捆绑起来,用皮鞭狠劲抽打大谷。董俊才制止。山本红着眼珠推开董俊才。大谷求助董俊才,山本才告诉董俊才,大谷偷了他的金表。山本悻悻地回他的房间。董俊才给大谷解开绳子,大谷瘫在董俊才胸前。

  三天过后董俊才没有动静,李大麦急躁。 [NextPage]

  董巧云出去送衣服,一陌生人拦住董巧云,要董巧云跟他去拿要洗的衣服,把她带到一僻静的小茶馆。董巧云见到李大麦。小茶馆是地下党开办的,董巧云进去立刻打烊。李大麦流露出对董巧云的感情,董巧云缝穷等事他都已知道。他对董巧云说明抗日高于一切的道理,要董巧云做董俊才的工作,说这是他交给董巧云的任务。董巧云当即接受,说李大麦引的是一条正路。如果董俊才真当汉奸,不用李大麦动手,她亲自把董俊才除掉。分手前董巧云求李大麦唱两句弦子书。环境并不允许,李大麦却低声给她美美地哼了两口。董巧云哭了,说她的大麦又回来了。

  董巧云走出小馆还算平静,走到街口却坐在道边大哭了一场。董巧云回来,又遇到大谷与董俊才亲热。董巧云恼怒,把大谷赶出家门。董巧云不是心思,数落董俊才,说他敢娶日本女人不得好死。董俊才说他瞧上大谷不是因她是日本人,是他瞧不起山本。董巧云告诉董俊才,她见了李大麦,直接问他,李大麦要他做抗日的事,他做还是不做?她学舌李大麦的话,说两军交战顾不得情面,董俊才没别的道路可选。董俊才恨李大麦心狠,也恨他把董巧云裹入其中,却不得不答应姐,这事他正在考虑。

  陌生人来取衣服,催促董巧云。董巧云要他转告李大麦,再给她三天,三天若没消息,你们就动手。董巧云去找董俊才,第一次进山本家。董俊才却与山本出去了。大谷不让董巧云走,用半生的中国话讨好董巧云。董巧云告诉大谷。她要是不想害了董俊才,就别再勾引他。大谷失望且不解。李大麦和吴炳江在大栅栏秘密接头,恰遇董俊才和山本陪日军官走过,马路上还有日本宪兵巡逻。李大麦立即与吴炳江分手,另订见面地点。分手不久当地就被戒严。李大麦险些被圈在戒严地内。吴炳江被跟踪,幸及时脱身。随即,吴炳江家突然受到日本宪兵的搜查,因吴炳江警觉没有回家,未遭逮捕。李大麦及时向上级报告这一紧急情况。上级采取措施,命李大麦立即把吴炳江转移出北平去天津。组织上怀疑此事与董俊才有关,且怀疑山本是打着商人旗号的日本间谍,严厉批评李大麦对董俊才手太软。

  董俊才对此全然不知,和山本回到家中喝酒。山本感叹生意难做,说表店将萧条一个时期。董俊才暗问原因,山本无意说出日军要在华北进行大扫荡的消息。董俊才不信。山本借酒炫耀来买金表的都是日军高官,商人不与他们交朋友就没有生意。董俊才相信山本讲的是实情。董巧云去药店买砒霜,她横下心,以死劝说董俊才。此时李大麦已接到处决董俊才的命令,组织上要李大麦单独执行。董巧云让厨子做好一桌饭菜,亲自调好药酒单等董俊才。董巧云拿着药酒敦促董俊才,董俊才给董巧云跪下,要董巧云别再逼他。董巧云性烈。举起药酒就要喝,董俊才把酒杯打掉,姐弟两个哭作一团。董巧云等不到陌生人,直接去小馆找李大麦。李大麦却差陌生人叫走了董俊才。两边阴错阳差。董巧云在小馆没等来李大麦,却等来了潘秀兰。潘秀兰稳住董巧云,询问她找李大麦有什么事情。董巧云又不愿把董俊才之事告诉潘秀兰,事态变得严峻。
 
  李大麦带董俊才来到西山卧佛寺,董俊才路上一语不发。两人假作逛山,李大麦要让董俊才死得明白,董俊才却说他知道李大麦为什么带他来这里。李大麦让董俊才朝前走,董俊才不看李大麦,一边走一边说出他获得的关于大扫荡的情报。李大麦已掏出枪,这时手软了。李大麦问情报来源,董俊才说明这是山本在日本高官那里听到的消息:李大麦责备董俊才枪架脖子上才被迫抗日。董俊才却表示他要是不想抗日,就不会跟李大麦来西山。董俊才在李大麦面前争回了男人的面子。但这并没排除李大麦对董俊才的警惕和怀疑。

  组织上对董俊才的情报高度重视,这一情报使我华北地区军民提前做好反扫荡准备,大大减少了损失。李大麦受到上级的赞扬。吴炳江暴露之事没找到根源。董俊才和山本仍被列在怀疑圈内。李大麦派潘秀兰以回娘家为名返回天津,与她的未婚夫吴炳江在法租界短暂相会。吴炳江对李大麦的评价显然与潘秀兰不同,心中怀有醋意。但他对潘秀兰的爱依然一往情深。吴炳江分析,他的下线张宝可能有问题。潘秀兰把消息带回北平。

  张宝是天桥酒楼的一个小老板,并没见过李大麦。李大麦带着枪到天桥秘密监视张宝,未见异常。他在撂地耍把式、变戏法的人群里转来转去,再次遇到唱弦子书的艺人,听到观众的喝彩声,驻脚观看却不是瞎老广。李大麦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也在天桥书场闲逛,他心里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人竟是二柱子。李大麦抑制住冲动才没当场拔枪。李大麦跟踪二柱子,又发现一桩秘密,二柱子去了天桥酒楼。李大麦悄悄潜入。果然看到二柱子把张宝叫出,二人鬼祟接触。 [NextPage]

  李大麦通过线人弄到二柱子底细。他陪日本特务课长早已到了北平,加入北平的特务组织。泄密线索已经查清,与董俊才无关。上级重视山本生意圈中的日本军界要人,认为是获取重大情报的一条渠道。指示李大麦通过董俊才介绍,在表店与山本相识。李大麦携潘秀兰宴请山本和董俊才。李大麦已俨然是一个有见识的生意人,潘秀兰和董俊才推波助澜,配合李大麦说动山本,和李大麦成为生意伙伴。董俊才很高兴,把这看成他的一份功劳,回家给董巧云学舌。董巧云生气,通过陌生人传话,说她要见李大麦。董巧云说大麦变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李大麦也要跟日本人做生意。李大麦不能泄露深层机密,只能绕着弯给她讲大道理。李大麦说董巧云应该参加工作,参加工作就要守纪律,接受他李大麦的领导,不该问的事情不能问。董巧云嘴上不服,心里早就愿意了。布铺重新开业,山本加入股份,更换了招牌。

  董巧云被安排在布铺做管事。这样董巧云带着儿子离开董俊才,搬到布铺,住在后院。布铺伙计不知内情,认为董巧云是掌柜的正夫人,潘秀兰是如夫人。董巧云在布铺深得伙计们的拥戴,而潘秀兰却被议论。布铺常有日本人出入,董巧云渐渐习惯。董巧云从小受父亲董凤梧经商思想的影响,很快学会打理应酬。董巧云不识字,记账查账还需潘秀兰。但董巧云数字清楚。两人在一起时难免尴尬,但董巧云不再和潘秀兰使性子,潘秀兰又听从董巧云,已能和平相处。董巧云心中始终对潘秀兰抱一份警觉。

  张宝犹如惊弓之鸟,处处谨慎,不出天桥界。李大麦无从下手。二柱子行踪诡秘,再未出现。

  组织上不希望招惹日本特务机关,给李大麦的任务只是清除与我交通员有过联系的张宝。李大麦已是一个成熟的地下工作者,他服从了组织决定。李大麦找到董俊才,说上级给董俊才一个任务,要董俊才亲手除掉汉奸张宝,并说这是组织上对董俊才的考察。李大麦把枪和子弹给了董俊才,并教他如何使用。董俊才没使过枪,担心暴露身份金表生意做不成,跟董巧云发牢骚咒骂李大麦,又不能向董巧云透露实情。董俊才偷生,与大谷厮混,大谷发现董俊才有手枪十分惊异。董俊才说枪是为保护自己的,但他不会使用。大谷带他到西山去练习射击。董俊才发现自己握枪的手总是哆嗦。

  任务不等人,李大麦限的时间已到。董俊才无奈按照李大麦的要求去了天桥酒楼,按照李大麦指定的时间进入到张宝的房间。他看见椅子上坐着一个人的背影,哆嗦地举起手枪,却发现那人竟是李大麦。李大麦告诉董俊才,他已经经受了考察,张宝其实早已解决了。

  李大麦与山本交往,李大麦带着潘秀兰,山本带着大谷惠子。李大麦赠山本上等苏州丝绸,山本满意,回赠李大麦一块金表。喝酒中,李大麦探听到情报。得知日军调防、增兵保定的重要消息,及时通报了组织。李大麦喜爱那块金表,思考再三,还是把它送给了潘秀兰。潘秀兰对表十分珍爱,但又弄不清表的含义。夜里李大麦躺在地铺上熟睡,她却在床上坐了很久。
 
  日本课长得到提升,主贵仆荣,二柱子有了自己的地盘和小特务。出门总要带着小特务,并利用特务身份敲诈勒索,聚敛了不少金银珠宝,在北平置了房产。他在课长面前依然是个走狗,把课长侍奉得很舒服,课长找女人都要带着他。课长的女友来到中国,要办婚事。二柱子陪着特务课长逛东四,瞧见挂日本牌子的布铺,他日本话已说得一套一套的,哇啦一阵,带他们进去。董巧云正在店里,她辨认出外边来的是二柱子,慌忙躲避。二柱子开门,请课长进来,瞧见董巧云一个侧后脸,觉得这人眼熟,董巧云已到后面去了。二柱子帮课长选丝绸,眼睛仍朝后边看。课长夫妇选好丝绸,二柱子要伙计喊他们管事的出来。伙计出来说,管事不在。二柱子立刻掏枪堵到了里边。却没见那个女人。问伙计,伙计说他们管事的闹牙,去瞧医生了。二柱子问他们管事多大年龄,哪里人?伙计支吾,只说管事是山东人。出来时二柱子说他看着这个店铺的管事像李大麦的老婆董巧云,课长不信,说他是被那个女人吓坏了。二柱子并没看清人,也不敢贸然确定。

  董巧云离开布店就去了小馆,和李大麦见面,告诉了这件事。李大麦再次感到二柱子是一大隐患。他请示了组织,要求将其除掉。因二柱子刚带着日本特务到过布铺,组织担心除掉二柱子反会使日本特务机关疑心,认为时机不成熟。

  二柱子鼓动课长,带人查封布店。李大麦早已备好对策。山本带着日军中的朋友和董俊才、潘秀兰坐在布铺里打牌,潘秀兰穿着董巧云那天的衣服,专门等候。潘秀兰也假装牙疼。课长要封布铺,惹恼了山本。山本问这是怎么回事。课长说布铺管事是共产党,二柱子要管事出来,潘秀兰站出来。也问怎么回事,对那天的怠慢表示歉意。课长责怪二柱子认错了人。山本讥讽课长不要打着找共产党的旗号到处诈财。几人哇啦一阵,继续打牌,不再理会他们。董巧云不能在布铺露面,在李大麦住所当管家。洗衣服收拾房子,她心里倒踏实了,因她常能跟大麦见面。李大麦采取了果断措施,割断了交通站与布铺的联系。潘秀兰也不再去布铺,换人经营。 [NextPage]

  李大麦到家,逗小老三玩。小老三开始不认李大麦,不久就缠上了他,伸着小手让叔叔抱。李大麦抱着老三在院子里转悠,董巧云看着喜在心头。李大麦拿出三弦子逗老三。老三小手乱拨琴弦,呱呱地笑。小老三不慎被热水烫伤,李大麦和潘秀兰都不在家,董巧云按照农村的土法处理,不料老三感染,得了破伤风。李大麦正执行任务,得到消息派潘秀兰回来照应。潘秀兰坚持要送孩子去医院打针,董巧云执意不肯。结果耽误了孩子的治疗。李大麦赶回的时候,小老三已全身抽搐,不久死去。

  董巧云悲痛欲绝,不讲道理地责怪潘秀兰。潘秀兰虽然委屈,但见董巧云哀痛的样子,反安慰董巧云。晚上,李大麦拿起三弦,说老三是听着三弦来到人世的,也让他听着弦子声走吧。他坐在院子里弹曲,董巧云听着流泪。潘秀兰在隔壁房中也流眼泪,心情复杂。没有了董巧云的干涉。董俊才和大谷滚到了一起。趁山本不在,两人偷情。山本看出了董俊才和大谷的关系,耿耿于怀。他欲擒故纵,假意说去哈尔滨做一笔大买卖,第二天突然归来,把董俊才和大谷堵在了卧室里。山本饮着酒,用留声机放着日本音乐,当着董俊才的面痛打大谷。然后告诉董俊才。他们的事不算完,等他把生意处理好,三天后他们坐火车到南京解决,说罢愤然离家,把董俊才和大谷都撂在了他家里。
 
  山本心中并不在意大谷,但他要一个男人的面子。他给董俊才留下了逃走的时间,这样他也能保全面子。但董俊才不愿离开。萤俊才也感到凶多吉少,匆匆安排后事。他把董巧云接到家里,跟董巧云告别,姐弟抱头痛哭。董俊才把房子托给董巧云。董俊才又跟大谷告别,给大谷留下一块最好的金表。随后,董俊才把表店里的六十块金表带出,交给李大麦保存,告诉李大麦,这是他的全都家当,要李大麦收好,等他回来。李大麦得知情况后,没请示组织,也没和董俊才挑明,决定暗中除掉山本。董俊才深知李大麦的做事手法,故意说错火车的开车时间。山本办完事回来,见到董俊才仍在等他,大为惊讶。董俊才已经做好准备,坦然面对,他把买好的火车票放到山本手上。大谷惠子跪求山本,又央董俊才,被董俊才骂了出去。

  李大麦按董俊才所说的时间赶到前门火车站,火车已经离开。车站站台上孤零零站着送别弟弟的董巧云一人。李大麦为私自决定除山本之事,受到领导的严厉批评。
 
  第八章
  
  在南京夫子庙,董俊才和山本喝着茶,听扬州平话:乾隆爷下江南到扬州的故事。二人却谈着他们的话题:为大谷之事摊牌。山本说董俊才不讲信义,违背中国人习俗。他瞧不起。董俊才说山本对大谷不讲仁义,继承的是日本人的陋习,他更瞧不起。山本要和董俊才在秦淮河边决斗,董俊才表现得极有气节,毫不示弱。

  二人去秦淮河途中,董俊才突然被日本宪兵抓走。董俊才大骂山本,山本“假意”和宪兵交涉,宪兵不听。董俊才仍大喊大叫,挨了宪兵枪托子才不再说话。董俊才和一群被抓的男人被日本宪兵推上了闷罐车,送往日本当劳工,此时的董俊才已像哑巴,满心都是对山本的鄙视和憎恨。

  山本返回北平。独占了钟表行,变卖了董俊才的房子和房中所有的财产。董巧云跟新房主争执,新房主也有日本背景,不客气地把她赶了出来。董巧云找李大麦出面交涉,李大麦冷着脸拒绝了她。董巧云十分伤心。董巧云瞒着李大麦去医院找害了董俊才的大谷算账。她找到大谷时,大谷已奄奄一息。大谷从病床上滚到地下,跪着请董巧云原谅她,并把那块金表交给董巧云。让她还给董俊才。巧云心境复杂。脾气烈性的董巧云到后面院子去找山本拼命,山本宅院却已人去楼空。因董俊才生死不知,李大麦没有把金表存放在家里,存放到银行的保险柜中。这件事李大麦没有告诉董巧云,潘秀兰也不知内情。

  董巧云上街买菜回来时,发现有可疑人在她家住宅外徘徊,董巧云立刻钻胡同离开。董巧云急忙来到小茶馆,但没有找到李大麦。她跑到钟表行和布铺,见两个地方都被日本人查封。伙计们被日本宪兵押上了囚车。她并没看见李大麦,也没看见潘秀兰。董巧云慌忙离开。董巧云已十分慌乱,当她再返回小茶馆时,茶馆也被日本人查抄,董巧云看见茶馆掌框和那个“陌生人”被鬼子押走。

  董巧云急得要哭,这时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过头,竟是戴礼帽、墨镜的李大麦。原来,李大麦也发现了危险的信号,他连忙安排手下人撤离,同时在找董巧云。他看到茶馆的同志被捕,心情沉重。因形势紧迫,他要董巧云赶快跟他离开。路上,董巧云对李大麦说,儿子还在家中,她要回去找儿子。李大麦冷着面孔告诉他,孩子不能要了。这次的突然事变他并不知道原因,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快离开危险地点,孩子等事件平息后再找。董巧云不同意,说她不是他们的人,是孩子的娘。小三走了,她不能再没了大小子。她不管李大麦要不要这个儿子,她一定要去把儿子找回来。李大麦知道她回家就是死,硬拉她走。董巧云甩掉他的胳膊,掉头就走。李大麦无奈,只好给了她一个接头地点,定了时间。嘱咐她见机行事。找不到孩子,马上回来。董巧云点头,匆匆离开。 [NextPage]

  董巧云返回家,院外停着车,有日本宪兵站岗,枪上带着明晃晃的刺刀。一些汉奸特务正从院子里朝车上搬东西。远处有群众围观。董巧云挤在人群里望了一阵,一咬牙就朝院子冲了过去。她的举动把围观群众弄愣,搬东西的特务也给弄愣了。董巧云豁出去了,她一直冲进院子,看门的特务竟没阻拦她。董巧云进了院就拦着特务搬东西,说这是他们主人的,主人不在,他们不能搬走。董巧云硬拽着东西不放。推搡他们,大喊让他们把东西放下。她的样子要哭,说他们把东西都搬走了,她没法跟主人交代。在院子里的小头目喝她,要手下把她赶出去,指挥手下继续搬。董巧云不走,满院子喊李平安,并没找见儿子。董巧云抓住那个小头目不放,问他把家里的孩子弄哪去了?小头目恼她,说,我们这是执行公务,谁给你看着孩子的,再胡闹,我把你抓走!董巧云咯噔一下,瞪他一眼,扭头就朝外走。二柱子也随特务课行动,他监督查封布铺,运走了物品,贴上封条。又跨上电驴子赶到李大麦住所,与董巧云擦肩而过,险些遇到。二柱子听院里特务说有个女人闯进院子胡闹,问那个女人在哪儿,责备他们为什么不把她扣住。他立刻带人,掉头就追。

  董巧云在周围胡同里找儿子,李平安猫在驴肉铺喊她。原来,他馋小驴肉,偷偷溜出来买火烧,意外地躲过了这一劫。董巧云进了店铺,二柱子的电驴子就追了过去。董巧云母子从火烧铺溜出来,钻了另一条胡同。李大麦和潘秀兰化了装在接头地点等董巧云。直到最后时刻董巧云才领着儿子赶来。李大麦来不及多问。让大家分头走。北平城内设了多道卡子口,盘查行人。李大麦要大家往西走。果然西边盘查比较稀松。他们仍有惊无险地再次过关。

  李大麦在西山八大处的金王府附近找到一处房子,暂时住下。他与组织失去了联系。李大麦分析这次交通站被破坏的原因,最可怀疑的就是山本。他也想到二柱子,但在那次布铺出事后,他已经割断了交通站和布铺的联系。二柱子搞不出这么大的动静。还有可能就是内部出了叛徒。因找不到组织,李大麦分析不清。李大麦要潘秀兰回津,去找吴炳江。潘秀兰担心李大麦的安全,也因没有接到指示,不愿离开。李大麦让董巧云回老家牛头村,董巧云不走。他们虽不是一家人,却以一家人的面目暂时居住下来。董巧云仍出去缝穷。潘秀兰在附近一所小学临时任教,李大麦反成了无事先生。

  李大麦冒险进了趟城,坐着黄包车经过布铺和钟表店,布铺和钟表店均已关门。山本查无去向。在黑胡同里,李大麦和一线人见面,调查交通站遭破坏的真相。线人仅知道命令是上边下来的,也知道日本特务课参与了行动,内幕他也说不清楚。线人告诉李大麦,他们不能再联系,他的处境也已危险。

  事情扑朔迷离,失去组织的李大麦十分苦闷。两个女人以不同方式照顾他。董巧云对潘秀兰已经宽容,并不过分和李大麦亲近,不愿让潘秀兰尴尬。外人管董巧云叫大太太,管潘秀兰叫二太太。为遮人眼目,只好如此。李平安也管潘秀兰叫二娘。李平安已七岁,潘秀兰天天领着他去上学,并不招人眼目。

  半年后,李大麦兴冲冲地回来,告诉董巧云潘秀兰,他已经和组织联系上。随即李大麦一家和潘秀兰搬到景山后边,李大麦按照上级的指示,着手交通站的重建工作。公开身份是赤峰过来的皮货商。日本无条件投降。日伪人员一片恐慌。李大麦在大栅栏为交通站选房子时,正遇国民党九十二军进北平,街道上人群拥动。李大麦在人群中看见了二柱子。李大麦满怀仇恨地追赶,二柱子逃跑。二柱子跳到台阶上气李大麦。李大麦追过去他却钻了胡同,借着道熟溜掉了。

  大雨滂沱,李大麦在前门车站滞留的日本回国人员中看到山本。因有国民党军人看押,李大麦不能造次,但李大麦还是想办法冲过去,责问山本。山本表情木讷,不承认他害了董俊才,透露出董俊才被日本宪兵抓了劳工的消息,但不承认他是日本特务,说布铺倒闭与他无关,因为,他的钟表店同样倒闭了。李大麦无法进一步问明情况,山本已被国民党兵押送进了车站。

  李大麦在大栅栏找好房子,准备搬家。吴炳江奉命从天津过来。那位首长在卧佛寺的一处斋房里接见了李大麦、潘秀兰和吴炳江,也破例接见了董巧云。李大麦等人的工作受到了首长的赞扬。首长指示,因形势变化,地下交通站撤销,李大麦和潘秀兰的假夫妻生活宣告结束,组织上将给李大麦委派新的任务。

  吴炳江在景山后边的房子里住了几天。潘秀兰有些舍不得李大麦,与吴炳江闹得不愉快。董巧云听到潘秀兰偷偷哭过。董巧云心里也不大是滋味,把自己的一对镯子送给了潘秀兰。吴炳江和李大麦关系冷淡,维持着表面客气。李大麦、董巧云把吴炳江、潘秀兰送到前门火车站。回来路上李大麦在前边走,一路都没跟董巧云说话。李大麦的身份变了,他和那个线人接头,线人领着他见了警察局的一个处长,李大麦给处长撂下一摞大洋,领了套警察服装穿着回家。把董巧云和李平安吓了一大跳。李大麦在警察局外四区当上一名户籍警,把在大栅栏找的房子放弃了,李大麦一家搬进白塔寺附近的新房子。转眼间,董巧云一下子成了警察太太。 [NextPage]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李大麦给董巧云和李平安提要求。董巧云却哭了,她想起弟弟董俊才,憎恨山本。这时李大麦才把在前门火车站看见山本的事告诉董巧云,说董俊才已被日本人抓了劳工。日本劳工没几个人能活着回来,估计董俊才已经死了。董巧云大哭。组织上经费紧张,给李大麦下了任务。李大麦以警察身份做掩护,四处募款。他想起董俊才留下的六十块金表。李大麦踟蹰半宿,想跟董巧云商量,但最后还是决定不告诉董巧云。他到银行保险柜取出四十五块金表,交给了组织。另十五块留下备用。李大麦下了班后不爱穿警察服,董巧云也讨厌李大麦那身黑皮。当了警察的李大麦变得不爱说话,他的东西不准董巧云和李平安动,潘秀兰走后,他养成的一些习惯,都是跟潘秀兰学的,刷牙用牙粉,还要刮舌头。董巧云说过多次那样多难受他也不听。李平安因动了他的东西挨了他的打。董巧云说李大麦变了,跟她的感情也不如过去浓了,李大麦并不承认。董巧云要李大麦唱曲儿。李大麦张了半天嘴,一个音都没唱出来。

  闲暇时,董巧云安排李大麦带她去逛天桥,看那些打场子撂地摊的艺人,这时李大麦才渐渐变了回去,嘴角又像当年,有了孩子气。董巧云瞧着高兴。忽然间,他们听到熟悉的三弦声。李大麦变得激动,扒开人群挤进去看。弹弦子的果然是失散多年的师傅瞎老广。他还是老样子,一身皂服,戴了副墨镜。演唱的是个女流,很像小风。李大麦痴了,董巧云也呆了,女徒弟说唱《穆桂英》,字正腔圆。瞎老广手中的三弦一抖,如有所知,忽然就改了辙,激昂地弹起岳飞传来。女徒弟不知所措。李大麦也忘乎所以,上前两步亮个相,清清嗓子张嘴就唱,只一句就邀来一片叫好声。李大麦情绪飞扬,似又回到当年。师傅手中的弦子越弹越健,人却老泪纵横。

  远处吵吵嚷嚷,二柱子领着一群国民党特务朝这边走来。董巧云眼尖瞧见,进了场子,拉着李大麦就走。李大麦掏出手枪,朝天上连开两枪。人们乱了,二柱子等人被奔跑的人堵住,李大麦和董巧云也被人冲散。李大麦乱走,二柱子盯住带人死追。李大麦误走进死胡同。二柱子得意,带人堵了进去。里边出来一伙人,抬着棺材出殡。二柱子认为晦气,让过出殡的人,进去再找李大麦,已无人影。二柱子一伙兜头去撵出殡的人,李大麦却从房上墙垛后出来,跳过大墙离开。二柱子已成军统外围,又成了走狗。他这回瞧准了李大麦,布置小特务看好天桥场子,盯住瞎老头,说他要抓一个大牌共产党。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李大麦也呈请上级,组织上把除掉二柱子的任务交给了他。
 
  李大麦在局子里工作出色,被处长提为二等警察,负责办国民身份证。这正是组织上让李大麦打入警察局的目的。大批解放区的人员,经李大麦手打人北平。办理身份证李大麦冒用假名,因要按手指印,李大麦的十个手指都按遍了。
 
  董巧云按照李大麦的安排,与她并不喜欢的警察太太们打交道,搜罗内部情报。一日,董巧云和警察家属去白塔寺烧香,无意中又瞧见二柱子。董巧云回避,又暗中跟踪,发现他和一个女人在一起。他是陪那女子来烧香的。董巧云回家告诉李大麦,李大麦嘱董巧云要格外小心。李平安在外惹祸,相邻的警察太太找上门来。李平安挨了董巧云的大巴掌。董巧云告诉他,不许给你爹找麻烦。李大麦在局子里待人客气,又无恶习。颇有人缘。警察太太夸赞董巧云有福气,嫁了这么好一个男人。

  李大麦回到家脾气见长,好像董巧云和儿子欠了他什么。董巧云关上门骂他把好人当在了外边,李大麦不吭声,也不解释。晚上李大麦在家和巧云喝酒,说了两件警察欺负老百姓的事,告诉巧云,他在局子里天天憋气,那不是好人呆的地方。董巧云也发牢骚说那群警察太太群里就好呆啊,她一样憋屈。随后她给丈夫铺床温被窝,躺被窝里她也给李大麦讲了两个警察太太的故事,说那里边也有好人。李大麦给她说乐了。
  
  第九章
  
  外四区成立政工股,调来军统特务刘希尧任股长,专门搞我地下党的情报。李大麦奉命主动接近刘希尧,拿一块金表贿赂他。

  李大麦委曲求全,又不善于讨好,刘希尧带他去泡女人他一口拒绝,说他不能对不起太太。歪打正着,刘希尧反倒看中了无恶习的他。刘希尧问他会不会唱曲儿,李大麦矢口否认。刘希尧敲打他说,给他干事,要绝对忠诚。李大麦说,他就是这样的人。刘希尧把他发展为手下的情报员。

  大雨天,一列火车驶过。董俊才破衣烂衫,打着把破伞,回到北平。这天董巧云正给李大麦过生日,一家人吃炸酱面。董俊才回来了。董巧云问董俊才,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儿。董俊才说,我是组织上的人,当然知道用什么方式能打听到你们。李大麦却脸色苍白,应付地说着寒暄话,担心董俊才问起金表的事情。董俊才这时的心思没在金表上,先问山本的下落,知道他回国,憋闷地叹_r口气,向李大麦要酒喝。一杯酒下肚,诉说起他在日本做劳工九死一生的苦日子。董巧云心痛,在一边落泪。[NextPage]
 
  夜深,董俊才要单独跟李大麦说事,李大麦紧张,知道躲不过去,先发制人,说董俊才是组织的人,应该为组织做贡献。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这才说到组织经费紧张,他已经代表董俊才把表捐献出去了。董俊才愣了半天,他从日本死里逃生,已有变化,并没表现得特别痛心,但仍问了句,你就一点也没给我留?李大麦到底是说书人,心眼活泛,说他想到董俊才能活着回来,给他留下了十块表。董俊才憋着劲说,有十块金表他就能翻身。李大麦从银行保险柜取回金表,董俊才眼睛雪亮,一块块擦着看着,竟有一种重整河山的气概。

  李大麦没事儿就到白塔寺转悠,穿着警察服,腰里别着枪。他一次也没碰上二柱子。李大麦动脑筋,在家跟董巧云分析。二柱子陪女人在白塔寺烧香应该住在附近。董巧云给他出主意,说你在警察局管户口,你翻户口卡啊?李大麦找到十几个和二柱子同名的住户,像的只有两人。李大麦带着枪,登门查户口,结果都不是。董巧云带着儿子又一次在寺里看见那个女人,她盯着对方,一拍李平安的屁股,要他马上到局子里去找他爹。李平安机灵,一路跑到局子里。李大麦立刻过来,悄悄跟着那女人,不费事儿就跟到女人的住所。他查明,这女人年纪已不小,曾是唱戏的坤伶。

  二柱子骑着电驴子过来,带两名小特务。他安排两个小特务在外面小馆子喝酒,他进去会他的相好。二柱子进屋,并无苟且事,他居然是来过戏瘾的。两人唱段子,挺兴致。李大麦已悄悄在黑胡同里埋伏好。二柱子唱着唱着突然哑了嗓子。戏文也不对,有煞气。二柱子摸摸后脖梗,脑后一股寒风,右眼也跳个不停。二柱子迷信,让女人出去叫他俩弟兄进来接他。女人站院门口喊了一声,那两人立刻就过来了。李大麦恼火,不愿错过机会,还是和他们交了火。李大麦枪法始终不好,对射半天只打伤一个小特务。二柱子早就跨上电驴子头也不回地逃掉了。上级通知李大麦,一名同志被捕,敌人发现他的国民身份证是假的,查出经办人是李大麦。组织上要李大麦立即撤离。李大麦坚持不走,苦想对策。董巧云问明,咳了一声说这不当事儿。她和警察家属已混熟,告诉李大麦,这样的事在局子里多如牛毛。警察家属都说刘希尧是个贪鬼,使俩钱就过去了。李大麦被提醒,说董巧云现在是他的好助手。

  刘希尧亲自来到李大麦家,指桑骂槐,说有人对他不忠诚,暗示李大麦把吃进的“好处”吐出来。李大麦更信了董巧云的话,第二天就去银行取了块金表送过去,刘希尧大笔一挥把事情遮掩了过去。再转天刘希尧向李大麦哭穷,说他为李大麦办事,那块金表被上司拿走了。李大麦知道他是个无底洞,为了难,假作把最后一块给他,刘才作罢。

  连年战祸,表铺生意十分清淡。董俊才借机低价赎回铺子。他找回两个以前跟他做活的师傅,艰难起家,重新挂上他的字号。开业那天李大麦穿着警察服装给他捧场,董俊才格外高兴。当天就有人来修表,是一块瑞士金表,说他跑遍北平都没修,拿到这个表铺试试。两个师傅看罢摇头,董俊才当场献艺,一会工夫表就滴答走了起来。周围人好奇观看,都赞董俊才并非浪得虚名。董巧云也夸她弟弟,李大麦告诉董巧云,那块金表他见过,本来就是董俊才的。二柱子恨透了李大麦,又畏惧李大麦,夜里做噩梦,吓得大汗淋漓。自从遭了李大麦的算计,他龟缩在特务机关不敢单独出来。出动必带两个以上小特务。

  瞎老广一行离开北平,二柱子得信骑着电驴子赶来。在市郊的大土路上拦住他们。瞎老广坐在马车篷子里不下车。二柱子指示手下不要乱动,上前见师傅。瞎老广说他早就没这个徒弟。二柱子请瞎老广回天桥,他出五十大洋,算他孝敬师傅。瞎老广瞧不起二柱子。二柱子真的把五十块银洋拍在瞎老广车上,然后带着小特务押着师傅一行朝回走。瞎老广摸一块大洋吹吹,放耳朵边上听听,利落地弹了出去,再摸一块又弹出去,弹得大洋满天飞。小特务哄抢,二柱子冷笑,他凑到瞎老广跟前说,他要是不念对师傅的旧情,早一枪崩了他。

  李大麦设计了几套方案仍找不到二柱子,采取了以毒攻毒的办法。用他情报员的身份,向刘希尧汇报,说他收集到情报,有个叫杨二柱的人是个汉奸,这人隐瞒身份,已经混进了咱们队伍。他还悄悄告诉刘股长,这个人当汉奸时搜刮民财,家里肥得流油。刘希尧顿时眼睛冒出毫光。依照惯例,二柱子会秘密消失。李大麦相信刘希尧办这样的事易如反掌。他没想到,刘希尧秘密调查之后,却用了另一招。刘希尧请李大麦喝酒。李大麦走进酒楼,一眼看见二柱子坐在刘希尧的对面,两人嘻嘻哈哈说话。李大麦想撤离,他紧张地思考之后,一推门走了进去。酒楼里的气氛紧张得要爆炸。二柱子看见李大麦惊得目瞪口呆。刘希尧不错眼珠地望着二柱子,阴险地笑着。二柱子拔枪,李大麦立刻也拔枪,两人枪口相向。馆子里的人吓得纷纷外逃。二柱子说李大麦是共产党。李大麦骂他是狗汉奸。刘希尧早有准备,一拍桌子,大喊道,都给我拿下。冲上来一群人把两人的枪都下了。

  刘希尧把李大麦和二柱子都下了大牢,轮番刑讯。二柱子供述李大麦曾是说书人,参加八路端过鬼子炮楼,到北平借开布店掩护过共产党。刘希尧听着像天方夜谭。刘希尧告诉李大麦,他一向欣赏李大麦爱说直话,这次他想听听真情。他不问,让李大麦自己说,到底他跟二柱子是什么关系。李大麦承认说过书,承认和二柱子是师兄弟,承认在北平开过布铺。布铺就是让二柱子以“抗日”的莫须有的罪名强霸过去的,没了出路他才当了警察。刘希尧听着,一件事儿不差,都跟二柱子的供词对得上,也说之有理,可他并不打算轻易放过李大麦。刘希尧点他两件事,一件,他问过他会不会唱曲,李大麦没和他讲实话。二件,他说过他手下的人必须忠诚,李大麦对他不够忠诚。事情怎么办,他让李大麦考虑。 [NextPage]

  地下党全力营救,收集二柱子证据,通过线人转到刘希尧的手上。刘希尧借此带人查抄了二柱子的家产,横发了一笔。之后,却意外把二柱子放了出来。刘希尧仍不理睬李大麦。李大麦以攻为守,在牢里天天嚷着要见刘希尧。刘希尧仍避而不见。董巧云急得心如火燎,决计倾家荡产也要救出李大麦。她来见董俊才。董俊才的钟表铺生意已日见红火。董巧云上来就一盆冷水,让董俊才卖了店铺去救李大麦。董俊才不干,却又无法拗背他姐,哭了。董俊才深明大义,流着眼泪打发走那两个师傅,变卖了他刚刚起步的钟表店铺。转手时告诉新店主,你给我好生经营着,哪天我还会回来。随后,董俊才来到荒郊野地,悲怆地冲天大哭一场。

  董巧云领着李平安,穿着个沉甸甸的大棉袄,找刘希尧要表要人,在警察局里大闹,局里的警察议论纷纷,刘希尧上下不是。董巧云闹够了,把那个大棉袄脱下,拽给刘希尧。刘希尧打开看看,大棉袄里装的全都是钱。刘希尧目的达到,当晚就把李大麦放回了家。董巧云、董俊才在家里等他。李大麦对董巧云和董俊才发誓,他决不会放过二柱子!

  解放军的炮声响了,北平、天津重兵围困,平津战役已经打响。李大麦在警察局的任务完成,组织上派李大麦迅速转移到胜芳。准备接管天津。李大麦把银行保险柜里余下的两块金表交给了组织,让董巧云带着李平安先去了胜芳,他单独留下。二柱子已然失去特务身份,一贫如洗,寄住在那个女人家。他料定李大麦已做了刘希尧的枪下鬼,不想李大麦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二柱子慌了一下就稳住,不理睬李大麦,与那个女人做生死告别。李大麦把他押了出去。二柱子边走边唱,满不在乎,讥讽李大麦,告诉说,他是李大麦半辈子的对头。要是李大麦不打死他,他就是李大麦一辈子的对头。李大麦把二柱子带到林子里,让他朝前走。二柱子晃悠悠地朝前走去,仍在哼曲。李大麦举了两次枪,开枪时二柱子转回身来,冲着他笑。砰砰两枪响过之后,二柱子满脸是血,仰面朝天地倒了下去。周围响起了警报声,李大麦走过去踢了二柱子两脚,二柱子不动。李大麦离开。二柱子的手指头却动了几下,伸上来摸了一把脸上的血,又死了过去。
 
  李大麦赶到胜芳,和解放大军会合。外边炮声隆隆,李大麦开会,研究接收天津的事情。李大麦带着警卫员回到住所,对董巧云说,仗没打完,他要董巧云带大小子平安先回老家,等攻下天津进了城,他再去老家接她们娘俩。董巧云不愿走。李大麦说现在他仍是董巧云的领导,这是命令。李大麦送董巧云母子上吉普车,董巧云把三弦和那个粥碗像宝贝一样放好,李大麦派警卫员护送他们。
  
  第十章
  
  解放了,李大麦穿着灰军装住进小洋楼,坐上小轿车,当了军管会的房管局长。李大麦要接管天津地界内的洋楼、大厦、租界地的房产、安排党政干部和部队的住房,忙得不可开交。

  李大麦和资方董事长谈判,准备接管天津劝业场和渤海大楼。董事长不了解共产党政策,说。你们要拿,就拿走吧。李大麦与工农干部不同,语气里带着客气。他告诉董事长,共产党对民族资产的政策是赎买而不是没收,提出用小米和匹布买他们的股份。董事长惊讶。李大麦说三天后我来,就按我们谈定的,我们交换。

  第三天上午,管物资的说不行,这么多小米布匹筹集不到。李大麦说他已跟人家说得死死的,我们办事要讲信用。管物资的不满,说,不就是一个资本家吗?李大麦生气,拍了桌子,说,那就更要讲信用!

  李大麦一个电话一个电话地催。下午物资仍没运到。李大麦抓着管物资的人一起,到仓库把物资调出来。李大麦亲自带人到渤海大楼见董事长。恰董事长出去办事。李大麦带人开着吉普车到处找,在小洋房找到。李大麦交代清物资所在地点,给对方开了条子,这才离开。董事长感谢李大麦,说共产党办事就是认真。李大麦回到办公楼,几名穿军装的下属在等他。其中一个人火气挺大,见了李大麦说,他一定要向他反映。办公室,李大麦已弄清,有位进城的干部耍军阀作风,要了两处房子,还打人骂人。李大麦没动脾气,喝了口茶说,咱们去看看。手下另有人劝他,说这人脾气暴,战功赫赫,又是位领导,这事算了。李大麦说,李逵脾气暴,也得听宋江的,分房标准是军管会定的,谁也不能例外。

  他带人下楼,上车就走人。[NextPage]
 
  李大麦和对方见面,还没说话。对方就先骂了起来。李大麦听了一阵问他,你是骂我还是骂军管会?政策是主任定的,你这话应该对主任说。干部大怒,拔出枪来拍在桌子上,斥责李大麦说,你算什么,你打死过几个敌人!李大麦仍没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枪。把自己的枪也掏出来,慢悠悠放在桌子上,说这玩意儿大家都有,可不是用来抢房子的。一句话把对方憋住。事情惊动了军管会,主任亲自赶来。对方立刻站起,敬礼。主任责令他立即把房子退了,干部虽然对李大麦有气,可依然照办。李大麦命手下立即给房子贴上封条。出来时手下说,局长说对了,李逵还就怕宋江。

  李大麦乘他的汽车在街上和吴炳江擦肩而过,他叫汽车刹住,两人见面,短暂的几句,他得知吴炳江接管了医院,并得到吴炳江已和潘秀兰结婚的消息。车朝前开,他想起了董巧云。回到住所抓耳挠腮,给警卫员一个特殊任务。警卫员满天津街里跑,到处给他寻买三弦子。

  董巧云在村头老槐树下坐着,纳鞋底子等人。邮差来了,董巧云问有天津来信没有。邮差说,你都问了好几回了,有信我肯定先给你捎来。问天津有什么人?董巧云说,还有什么人啊,孩子他爹呗。儿子李平安十三岁了,进屋咕咚咚喝生水,问娘怎么还不去天津。董巧云说不忙,你爹说了,安顿好就来接咱娘俩。外边有动静。李平安立刻跑出去堵门,大着嗓门喊,我二大伯又来了!董巧云立刻撂下活计,掸掸衣服,拿把铁锹戳在旁边。李高粱是带着八岁的儿子过来的,董巧云这才放心。李高粱坐在炕边上说话,说李大麦进了城,当了官,心就变了。说张三李四就休了农村的妻。说李大麦不要她了,他也把老婆休了,娶董巧云过日子。董巧云骂他缺德,当着儿子面说这个,找不要脸。别说这辈子,下下辈子也不可能。又嘱咐侄子到家别瞎学舌,他爹这是说笑话。

  市里在马场道俱乐部举办交谊舞会。李大麦挂个代表证出席,与潘秀兰不期而遇。潘秀兰焕然一新,列宁服,打扮很苏联化。她和吴炳江在一起,看见李大麦立刻跑来,把吴炳江撂在一边,握着李大麦的手半天不放开。三人坐着说话,吴炳江像个摆设。潘秀兰问到董巧云,李大麦说还在乡下。潘秀兰立刻说他不能当陈世美,别说嫂子不干,我都不干。李大麦说,你看我敢吗?潘秀兰故意端详,说,不敢,你肯定不敢。潘秀兰被邀到前面唱苏联歌曲,李大麦和吴炳江一起欣赏。吴炳江不喜欢潘秀兰这样出风头。李大麦却拍着巴掌说,好,唱得好。

  老战友给李大麦引见崇拜他的女青年。战友介绍说这是李局长,一个人在城里工作,很寂寞,很辛苦。女青年坐过来,热情地和李大麦说话。李大麦问这问那地应付一阵,不再理人家。女青年失望而去。吴炳江在这点上赞同李大麦。李大麦告诉吴炳江,他很快就会把董巧云接过来。

  吉普车开到牛头村外。李大麦下车步行,让车跟在后面,但仍惊动了乡亲。董巧云欢天喜地,见了李大麦又捶又打。李大麦哎哎地躲着,说外边有乡亲们。外边人露着一张张笑脸,开着善意的玩笑。李平安满村子疯跑地喊,大喊着,我爹来接我娘喽,我们要去天津喽。李高粱披个棉袄站在自家门口,铁青着脸生闷气。李高粱到家里来找李大麦,在门口一蹲,说,公归公,私归私,你现在当了官,巧云就是官家人了。她住的房子要收租,一月一斗小米。董巧云气愤,说房子是她去北平时押给他的,没卖给他。李高粱伸手就要赎金,说拿不出钱,房子就是他的,就得给租子。董巧云回身说,大麦,给他拿钱。李大麦被将住。他让李高粱先回去,这事他回头答复他。

  李大麦带着巧云找到原县小队长,他现在是副县长。副县长说,董巧云同志典押房子也是为了革命,赎房子钱。我们政府出。董巧云说,那别,算我们大麦拆借,我们还。李大麦这才告诉她,他是供给制,没钱。副县长说,这个事我办,你们进你们的城,就别管了。李大麦先出来,董巧云不知和副县长说了什么,后赶出来,说,妥了,走吧。

  晚上,乡亲们挤在李大麦家,哄哄着李大麦说段弦子书。李大麦不唱,说他已经是党的干部。身份不同了。董巧云说,你不就是李大麦吗?还叫筷子李、拐子李,牛头村的孩子都知道。她抱来三弦子给李大麦,说当年小凤唱的段子,她都会。李大麦撂下架子,和董巧云唱对手,昔日筷子李的风采又找回来了,董巧云也仿佛回到当年,往事一幕幕再现,苦难的、恩爱的、死死生生……夜里,李大麦把李平安赶到老屋去睡,钻了董巧云的被窝。喜得董巧云泪涟涟的。董巧云告诉李大麦,我一辈子是你的女人,我不怕你有花花肠子,可你一辈子都得是我的男人。 [NextPage]

  李大麦带董巧云和儿子李平安上了吉普车,乡亲们送行。车开半路,董巧云却要司机拐个弯,她要到深泽看看。李大麦奇怪。董巧云说,要进城了,给小凤烧烧纸吧。小凤坟前,似是有人祭奠过,痕迹犹在。李大麦没太理会。董巧云给小风上香,让李平安给恩人叩了三个响头。李大麦在旁边默默肃立,董巧云放声大哭。
  
  第十一章
  
  一家人终于进了城,住上大房子。董巧云在房子里转着看,什么都觉得新鲜,这儿摸摸那儿摸摸,乐得合不上嘴。回过头对李大麦说,没有受不起的罪,只有享不起的福,人可不能忘了本。李大麦视察军管会接收的中国大戏院。经理诉苦,说戏院已经三个多月没演戏了。李大麦说,欢庆解放,要让天津老百姓有戏看。李大麦熟知天津、北京梨园圈子,提出要唱七天大戏,钱由政府出。经理大喜,立刻唤人,要按传统安排点戏码,出水牌子。李大麦说:水牌子就不要出了,戏由我点。经理不信。李大麦说,你以为共产党只会打仗,就不懂戏吗?

  李大麦把吴炳江、潘秀兰请到家里商量,董巧云沏茶续水也跟着掺嘴。吴炳江说应该唱《龙凤呈祥》《喜荣归》这些喜庆戏,歌颂新生活嘛。李大麦同意。董巧云却点了个《钓金龟》。吴炳江说钓金龟是宣扬孝道的,共产党讲的是觉悟。李大麦却赞成老婆,说共产党人就不讲孝道了?共产党最讲孝道。李大麦办事有气魄,说这件事唱就唱热闹点儿,把梅兰芳、潭元寿、盖叫天都请到天津来,《钓金龟》让李多奎演张义的娘。董巧云兴奋不已。

  李大麦下班回来,董巧云接过他的衣服就问,七天大戏什么时候演?李平安放学回来,撂下书包也问,娘,咱啥时候上大戏园子看戏啊?李大麦叫他们快吃饭,吃过饭跟他出去。董巧云问干啥?李大麦说,干啥,你们不哭着喊着想听戏吗,待会来车接咱们。李平安美得屁颠屁颠的。

  中国戏院戏园子里,李大麦带着老婆、儿子坐在前排看《钓金龟》。台上演得精彩,台下连连鼓掌,董巧云看得落了眼泪。剧场休息,经理向李大麦汇报,说七场大戏,场场爆满。他给李大麦挑大拇指说,您是这个,真懂戏。董巧云说,我们大麦不光懂戏,唱得还好呢。经理晾讶。李大麦不满意董巧云揭他老底,当时就掉了脸子。回到家,董巧云说道,儿子,长大要孝顺爹娘。李大麦这时才把脾气发出来,咣咣地摔家里的东西。董巧云也火了,问李大麦,她说的是不是实话?看戏还说不忘本呢,现在他当了官坐上小车就了不起啦?她瞧上的,还是当年那个说书的小子。第二天董巧云就去了北京,李大麦跑到火车站拦她都没拦住。

  一阵爆竹声过后,钟表店重新开业,董俊才喜洋洋地戴上“公方代表”的大红花,鼓着掌走进表店。他担任了表店的公方经理。
 
  董俊才回家,董巧云也到了。一家人喜洋洋地吃喜面。董俊才的媳妇长相很端庄,儿子叫董少卿,聪明。董氏说,老董家的店铺又回来了。儿媳思想进步,告诉婆婆,那已经不是董家的店铺了,是国家的店铺。俊才这比过去好,过去叫老板掌柜,现在人家当经理,是国家干部。董巧云也为弟弟高兴。
 
  北京一家人热闹,天津李大麦家却冰房冷灶。李大麦忙工作,李平安上学,爷俩回到家就闹别扭。李大麦让平安扫地,平安划拉两下就把笤帚扔到一边。李大麦为儿子做了面条,切得粗细不一。李平安没吃两口就撂了筷子,说他做的不好吃。李大麦一气之下告诉儿子,今后你自己在家,自己做饭,我管不了你。李大麦吃食堂。李平安在家把饭烧糊了,坐在桌前,满不在乎地一边看小人书,一边吃煳锅巴。夜里李大麦回来,瞧了瞧桌上的糊饭,又瞧瞧被李平安弄得乱七八糟的房间,回头看看儿子已经睡了,他也不管收拾。关上灯,走进了自己的房。

  董巧云给董氏梳头,给娘讲李大麦的故事。娘说巧云,人是你瞧上的,当年那个疯劲谁也拦不了。不容易啊,真是经了九九八十一难,才有今天。

  外边胡同里来了辆吉普车,直开到董俊才家门口。胡同口上有个修鞋的残废人,伸着脑袋朝胡同里边瞧。那人脸上有疤,瘸着一只胳膊,用一只手缝鞋。吉普车停在胡同里头,下来两个干部,并不是李大麦。缝鞋的流露出很失望的样子,收拾摊子走人。这人面目全非,但仍能看出他很像二柱子。干部进了董俊才家,跟家人寒暄,说他们是奉局长之命,前来接董巧云回家的。[NextPage]

  李大麦去上班,董巧云挺着肚子把两支金笔别在丈夫上衣口袋上。
 
  李大麦在局机关里颇有威信,别着金笔很像个文化人。手下科长进办公室向他承报材料。他坐在办公桌前,握着笔发愁,上边的字认不全,又不能解释。他装模作样一阵,要下边人说说要点。科长一二三四没完,他大笔一挥签上字,说,就这样了。科长刚走秘书进来,说上级来了指示,要李局长参加干部文化补习班。李大麦一句话没说,又把自己的名字写了一遍。

  李大麦回到家对董巧云说,他这个文化人也需要深造。董巧云说他这个文化人肚子里戏词不少,就是不认一笸箩字。李大麦假装动怒。董巧云躲他,说别吓着肚子里的孩子。晚上董巧云像模像样地给他缝了个新书包。第二天李大麦去上学,董巧云羡慕得要跟他同去学校。李大麦怕她当真,赶紧说那个学校只收高级干部。在学校遇到不少老熟人,大家在一起有说有笑。李大麦走进教室还发牢骚,等教员进来,他立刻安静下来——他没想到,讲台上站着的教师竟是潘秀兰。

  课间休息,李大麦和潘秀兰散步。潘秀兰告诉李大麦,吴炳江已经在医院当了党委书记。说到两人关系,她说他们生活得并不愉快,吴炳江没有生活情趣,还有封建思想,总想约束她。潘秀兰说,她不会听他的,她要有自己的生活天地。李大麦说了点老套的话。潘秀兰说老领导你变了,你这么有水平的人,怎么跟吴炳江一个腔调?学员中有人知道李大麦和潘秀兰关系的,站在远处指指点点,交头接耳。李大麦瞧见,提醒潘秀兰。潘秀兰说,这有什么,我现在是老师,和学生交流,这很正常嘛。潘秀兰在干部补习学校是活跃分子,老同志都爱跟她开玩笑。但她爱批评人,特别爱批评男同志,被批评者听着舒服。李大麦上课不用功,是个“淘气”学生。上课打盹,下课打牌。潘秀兰发现一次没收一次。潘秀兰一走,他立刻变戏法似的又变出一副来。得意地说,他搞地下工作多年,这是小把戏。不想潘秀兰又转回来,不仅没收了这一副,还当众要他站起,翻兜,把他口袋里装的六副扑克全搜走了。李大麦被收拾得目瞪口呆,老同事们也感到惊讶。潘秀兰说,别忘了,我也是做地下工作的。

  课堂上潘秀兰对李大麦也格外照顾。他上课打盹,潘秀兰马上让他站起来回答问题,弄得他支支吾吾,学员们善意地哄笑。课后同事当着潘秀兰的面说他,他的假老婆管得还真严。李大麦板着面孔纠正他们,说他们是革命同志,是最纯洁的关系。潘秀兰红着脸,一本正经地说,要是李大麦那时就听话,用不着来这个补习班。李大麦曾说过一天学十个生字,他们在一起三年,能学多少字啊?可他没坚持十天。大家笑得直不起腰来。

  学校组织交谊舞,潘秀兰叫李大麦参加。李大麦不会跳也不肯去,潘秀兰批评他农民意识,以老师身份,要求他参加。舞会上,李大麦规规矩矩跟潘秀兰学习舞步,老同事们对他们也格外关照,谁也不来“抢”潘老师。李大麦毕竟有说唱的f芪子,乐感好,虽然胳膊腿还硬,但很快就跟上了节拍。舞会散得晚,两人又边走边聊,很晚才回家。
 
  李大麦到家,董巧云仍等着他。李大麦老实交代学校组织舞会的事。董巧云说,新社会实行新风尚,学学就学学吧。转脸又说,她想不明白,一个男的搂着不相识的女人转来转去,有啥意思?李大麦始终未提潘秀兰是他的教师。董巧云并不点明他。吴炳江却因潘秀兰跳舞回家晚和她吵了一架。潘秀兰不回避跳舞,也不回避舞会上有李大麦,更不回避她这天教了李大麦一个晚上。她说,都是革命同志,这很正常。吵架最终以吴炳江的沉默和潘秀兰的胜利而告终。吴炳江坐车去见了一位老战友,又由老战友陪同去找了某领导。不久,潘秀兰接到调令,她被调出了干部文化补习学校,上级任命她到市保育院去当副院长。

  李大麦送别。他知道这是吴炳江的主意,但没挑明。他注意到潘秀兰仍戴着那块金表,仍按照自己的想法,又把一支金笔送给了她。潘秀兰离开后,李大麦失去了学习的动力,上课无精打采,课后也没心思打牌,很快找了个理由提前离开了补习班。回到局里。
  
  第十二章
  
  董巧云又临近了产期,北京的孩子姥姥病了。董巧云跟李大麦商量,要他陪着去北京看望。李大麦不高兴,在家跟董巧云耍孩子脾气。董巧云也不高兴,叨叨李大麦。从董氏当年如何疼他这个姑爷说到董俊才变卖店铺救他性命。李大麦说他不领小舅子的情。又说不卖店铺董俊才是资本家,卖了店铺他成了公方代表,还因祸得福呢。董巧云骂他没良心,他不去她自己也要去北京,让李大麦自己照量着办。李大麦拧不过董巧云,打电话请一天假,说过去看看就回来。 [NextPage]

  李大麦陪董巧云来到董俊才家门外,却赶上了丧事。董巧云的母亲过世了。董俊才见到他先磕孝子头,董巧云进门就哭。董俊才把李大麦领到旁边的屋子,问,才刚给你们发了电报,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后又说大麦过来赶上治丧,就算跟老太太有缘分。老人丧事刚办完董巧云就生了个大胖小子。董巧云说,老太太紧着走了,都是这孩子催的。李大麦批评她封建迷信。董巧云说生老三时就这样,老三落地,奶奶走了。这回姥姥刚走,老四就来了,你咋解释?李大麦无话。两人商量,董巧云在北京坐月子,等孩子满月李大麦过来接她。董巧云说坐上胎就盼着给大麦生个闺女,不成想又是秃小子。两人给孩子起名,巧云说,跟你这辈子四处奔波,孩子行四,就叫李四方吧。

  董俊才发现李大麦的皮鞋坏了,李大麦不在意。董俊才说不行,鞋是男人的脸面。董俊才说他家门口有个摆摊掌鞋的,和他熟。二人出来,掌鞋的没在。董俊才说这人以往也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两人说着话朝回走,鞋匠从胡同口里探个头,果然是二柱子,他又缩了回去。二柱子并没死,他命大,子弹从脸上打进去,却没伤着脑子。另一枪打碎了肘关节,把他打成残废。脸上的大疤成全了他,他另编了身世,隐姓埋名候在董俊才胡同外修鞋,等待复仇的机会。二柱子脸上挂着狞笑,走回他居住的小屋。
 
  董俊才带李大麦在西单商场买鞋,董俊才讲排场。李大麦看上一双就要买,董俊才说不好,给他挑了双进口的。付钱时,董俊才抢着掏,李大麦手伸到一半就不动了。结果钱也是董俊才花的。他连个谢字都没说。新皮鞋买好,李大麦试试合脚,顺手就把旧皮鞋扔了。二柱子在他居住的破房子里乱翻,从箱子底上翻出把手枪来,放在手里摆弄。脸上仍挂着狰狞的笑,想到他盼望已久的目标要实现了,享受地闭了闭眼睛。

  董俊才送李大麦出来,李大麦提着个小箱子,两人沿胡同走过来。二柱子潜伏在胡同拐角,握着枪,兴奋得浑身哆嗦。几个孩子从胡同里跑过,二柱子赶忙把枪藏在怀里。再探出头,董俊才和李大麦已经拐到街上。二柱子无奈,恨恨地骂了句街,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没了十五,还有初一呢。

  李四方过满月,李大麦又过来了,抱着孩子亲不够地亲。外边是大晴天,李大麦要抱着孩子出去,董巧云不让,李大麦非要让孩子看看北京城。董巧云拦不住他,指他腰上,要他把枪留下,怕碰着孩子。李大麦把枪放在桌上,举着小四方走了出去。董俊才提前下班回来,说他晚上要请李大麦在东来顺饭馆吃火锅,董巧云说李大麦带着小四儿出去逛了,这时辰该回来了。

  李大麦买了不少东西,挎在身上,怀里抱着李四方像抱挺冲锋枪,一路哼着弦子曲儿进了胡同。他冷不丁站住,觉得身后有人。回头看看没有,李大麦不再哼哼,朝前走着,留心着身后一切。二柱子拐着条胳膊歪着脑袋飞快地走几步,蹲下,再走几步又悄然蹲下。李大麦再次站住,转过身。二柱子这边无遮无拦,他只好站了起来,手里握着一把手枪,疤瘌脸怪模怪样地笑着,一步步甩着脚,朝他走过来。李大麦腾出一只手想掏枪,记起枪没带。二柱子拿枪比画一下李大麦的脑袋,又比画一下李四方的小脑袋,嘲笑地问李大麦,你没想到我还活着吧?我活着就想干一件事,和你比命。李大麦也嘲笑他,一边想对策。二柱子说你枪法不好,没打死我,让我受罪。我枪法没问题,一下就能送你上西天,再搭上你这个小不点儿,我决不让你们受罪。李大麦问二柱子,我死了,往后你怎么办?二柱子闻听愣了下,说,你死了之后我就乐死。李大麦说,我死了,你活着就没劲了。还不如你死,我们都能活得好好的。二柱子恼了,瞪眼睛,用枪逼着,让他们朝胡同深处走。李四方瞪着二柱子,一声都没哭。[NextPage]
 
  董俊才等得不耐烦,到门口张望了一下,吓住。二柱子背对着他,李大麦朝他使眼色。董俊才腾地想起桌上那支枪,急冲冲返回去拿枪出来。他又开始浑身打哆嗦,从后边跟着二柱子。李大麦看看有了机会,说二柱子,你瞧那边谁来了。二柱子一走神,李大麦把身上的包一抡,晃了二柱子一下,一抬膝盖踢在二柱子裆上。董俊才也不失时机地把枪举起来。无奈二柱子不怕死,他哎哟一阵,穷凶极恶地举枪就打。李大麦本能地护住四方。关键时刻董俊才扣响了扳机,抢在二柱子前面。枪子长眼,打穿了二柱子那条好胳膊,他的手枪坠地,握着手嚎叫,打了个转,抬腿就跑。李大麦已经跟董俊才换过手来,董俊才接过李四方,李大麦拿过手枪。一枪两枪三枪,打中了二柱子的腿。董俊才担心二柱子反扑,要李大麦打死他。李大麦把枪顶到二柱子的脑门说,这最后一枪留着在刑场上再打你吧。

  李大麦回家,对董巧云说,前辈子咱们活得太累了,下辈子咱们好好活着,也看着孩子们好好活着。董巧云说,你是啥意思?李大麦说,没啥意思,我把二柱子给逮着了。董巧云哭了,哭得昏天黑地。

  (实习编辑:郭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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