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述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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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楚正街前,黄皮影拉我到解放公园路的阿三汤馆吃饭,最近我们城市雨后春笋般一下子冒出了无数个汤馆,大有把汤弘扬成我们城市标志性的特色文化之势。阿三汤馆的对面就是《城市晚报》社,晚报社的楼房有28层,新盖的,在我们城市虽不是最高,但绝对是最好的,它独特的设计和雄伟的造型常常引人驻足观望,特别是我对它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感。几年以前当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就梦想去那儿工作,那时我在学校还谈了一个女朋友,和我一个班的,女朋友很漂亮,我能在她众多的追求者脱颖而出,完全是因为我在杂志上发表了几首诗,诗现在是什么,也许人们把它看成是人类的呕吐物,也许看得像狗屁一样虚无,但那时诗是我爱情的敲门砖、镇山虎,它叩开了女朋友的心扉,让我真实地具体地拥抱和抚摸一个活生生的美人,当然两人需要的时候我们还会彼此地深入对方。为了显示我的真诚,我把写的诗全部署成女朋友的名字在校刊或其它报刊上发表。晚报来到我学校挑人的时候,我和女朋友都报了名,结果女朋友分配到报社做了编辑记者,而我则分到一个山区小县当教师。我没有服从分配,于是变成了这个城市的无业游民,女朋友当然不久就一脚把我踹开了。
现在我是晚报一个不倦的投稿者,晚报现在发表的大部分是有关凶杀、奸情、受贿一类的文章,让人看了觉得这社会好像没什么希望似的,我主要是给晚报写一些有关生活、保健一类的文章,因为我这人非常懒惰,根本不想采访,我只是在家里拿把剪刀,在其它的报纸上东剪剪、西裁裁,然后就裁剪出一篇豆腐块文章,这样的劳动得心应手,虽说成不了富人,但可以基本混饱肚子,吃生猛海鲜吃不了,大肉大鱼还是常有的。有一次我投稿正好投到我前女朋友的那个版上,她给我来了一封信,信里只有五个字:无耻的堕落。我立马给她回了一封信,也是五个刚劲有力的大字:生存的法则。女编辑约过我一次,大概是想看看我的穷酸和失魂落魄的样子,地点也是在这家阿三汤馆,晚报社的人都爱到这家汤馆吃饭,吃完了就签个字,揩揩油嘴后就走,我想报社的人大概在这里都是白吃白喝,欠帐吗,没什么了不起,给你做一个广告,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了。女编辑那天很漂亮,真的,比大学时还漂亮,她现在的身体仿佛就像打开的花朵,充满了成熟的风韵和迷人的体香,我那天穿的也不差,我想不能让她小看了,反正楚正街的衣服多得是,我随便到那一家都可借一套穿穿,我那天在一家精品西服店借了八千元一套的法国进口西服,老板娘本来不想借给我,她说衣服那么贵,穿脏了怎么办,我说怎么会脏呢,我要见一个海外同胞,你能忍心让我丢人现眼吗,这关系到一个国家的形象啊。我把她叫到一边,我说:我给你写了一首情诗,不知你想不想看。
老板娘开始扭起腰来,媚眼一瞪:真的,你以前可是看都不看我一眼的。我说:我昨晚还做了一个梦,梦见你还在我上面呢。这个老板娘比较水性扬花,我知道这么说她肯定会心花怒放,果然她说:好吧,借给你吧,今晚到我家摸麻将吧?我用手故意摸了一下她的腰,说:好,我去,但我不摸麻将,我只会去搓人。老板娘说:搓你个兔崽子。我说:小鱼儿,兔崽子。老板娘说还龟孙子,看你又来劲了。小鱼儿、兔崽子是老板娘弟弟餐馆的名字,是我取的,作为报酬,老板娘曾让我亲了她的嘴,捏了一下她的乳房,但就是不让我干那个,老板娘说:就取个店名,就想和我那个,太便宜你了,下次吧。我们楚正街的人就是这样,干什么都是丁是丁,卯是卯,按质论价,哪怕是天皇老子,也绝不还价,不吃一点亏,要不楚正街怎么发展全省和中南五省最大的批发市场呢。
女编辑看到我后,立即怔了一下,但马上又平静下来,她说:楚正街出来的人个个气宇轩昂啊,发大财了?我坐下,大言不惭地说:没什么,混混饭吃吧。她说:那你还写那种文章干啥?我说:乐趣而已,乐趣而已。她说:你很多文章都是谈性,看样子你是个**高手。我说:难说,不试试,恐怕没有人服气的。她说:你真的那么自信。说到这儿的时候,她和我已经喝了很多酒,酒在我的血管像桑拿室的蒸汽在奔跑。后来女编辑把我带到她家过了一夜,她说现在离婚了,一个人在过,这一夜,我发现了她的一个变化,那就是我在大学和她做爱时她总是嘤嘤地哭,而现在她是嗷嗷地叫,她就在我上面,披头散发,像一匹发疯的狮子。事后,她趴在我身上,满头大汗地对我说:你是一辆出色的战车。我说:你是绝妙的车夫。
现在我站在阿三汤馆仰望晚报社的办公室,我想女编辑现在在干什么,黄皮影说: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我说:看风景。黄皮影说:再好,还不是钢筋和水泥。粗人说话,有时就是很接近真理,因为他们看事物的方式直接得近乎原始,丝毫不被什么思想、观念所左右。我细眯着眼对黄皮影说:你说晚报楼像什么?黄皮影说:操什么闲心,我管它像什么。
我说:像你药店的男性生殖器模具。黄皮影说:文人真该统统被杀掉。我说:你看你看,楼顶上方的乌云就是它射出的精。停了一下,我说:晚报给我们城市制造了很多很多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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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一直喝到深夜12点,我们喝的是四合一也就是白酒、啤酒、红酒、饮料一起上,这是我喝酒的习惯,也是我的特长,黄发财一开始显得就不适应,但后来也慢慢喝开了,话也多了起来,到最后他眼睛开始发红,眼角冒出眼屎,见他这样,我说黄老板,回家吧。黄皮影把一个酒杯丢在地下,酒杯马上在地板上发出破碎的叫喊,他说:你才是老板,老子不想回家。我问:为什么不愿意回家?黄皮影又把一个酒杯扔在地上,他说:老子就是不回家,回家有什么意思,走,跟我泡妞去。说着说着他就蹲在地上,嘤嘤地哭泣起来,他说:我没有用,我去舞厅、洗头房也泡不成妞,我是废物。
男人哭泣是很难看的,何况是在酒店,我赶紧扶起黄皮影,准备带他回家,但黄皮影却一屁股坐在地上,地上尽是沾满酒气的玻璃渣子,他说: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我才起来。我问:什么事?我能帮你什么事?黄皮影一边往自己的口里塞了一粒白色的药片一边说:你先答应了我再说。说完他的嘴里喷出一个酒嗝,酒嗝把那粒白色药片也冲了出来,白色药片正好掉我手上,我一看,原来是一片吗叮啉,我说:你既然胃不好,还喝那么多酒干什么。黄皮影说:你究竟答不答应我?看见他醉成这样,我只好说:我答应你。听了我的话,黄皮影一骨碌地从一堆玻璃中站了起来,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说:我知道你是我的好兄弟。我说:什么事?黄皮影说:帮我把一个女人废了。我说:杀人犯罪的事我可不干。黄皮影说:不是叫你杀人,而是叫你把她弄了。我疑惑地问:弄了?黄皮影说:“弄”就是“搞”的意思,你爱情飞人还不懂吗?我笑着说:是男人都可以干,你是男人你亲自出马不就行了。黄皮影说:问题是我没有男人的本事。我说:你是谦虚吧。黄皮影说:我能窝囊自己吗?我问黄皮影:那你为什么要废那个女人呢?他说:因为他老公把我老婆泡了,我要报仇。我说:报仇不一定非搞他老婆不可,方式很多,譬如揍他,譬如叫他赔偿青春损失费,譬如把这个情况告诉他老婆,叫他妻离子散。
黄皮影说:问题是那个叫我当王八的男人是我们楚正街的铁三定,铁三定你是知道的,你红白两道都通啊,他是药材大王,笼断了我们楚正街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生意,我能打他吗,打得过他吗,恐怕我没拢他身,他的手下就早把我灭了,我没有办法找他理论,我只有让他也当一次王八,爱情是谋杀一个人的最好方式,我要他当王八你知道吗,我也恨我自己没用,我只有求求兄弟你了,你如果不帮忙,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黄皮影说完就把铁三定妻子的照片给我,我拿起照片一看,照片中有那个女人实在靓得让我睁不开眼睛,我问:铁三定都五十岁了,怎么还有这么年轻的妻子。黄皮影说:这是铁三定的第四个老婆,听说还是音乐学院毕业的,名字叫柏芝,她住在富豪小区第2幢别墅,她家后面是一片迷有人湖水。我说:这事让我想想。黄发财又蹲在地上,他急求着我:你一定帮帮忙。我没有回答黄发财,我扶着他歪歪扭扭地走出阿三汤馆,外面的风很浑浊,弥漫着我们城市特有的炸臭豆干的味道,就在我们要上黄发财那辆破双排座的时候,我看见我的前女朋友现在的女编辑被一个男人紧紧地搂着,朝阿三汤馆门口走着。我赶紧把头趴在车上,一动不动,委屈得就像一只刚刚被阉割的野狗。
(实习编辑: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