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崔伟
时下,功成名就,不沾沾自喜,却感到艺术大有发展和提升必要的似乎不多;年近半百,却敢于连续7天粉墨登场,献上七出繁难大戏的尚未得见。正因为此,当得知张建国推出这样一个演出周的时候,在下大有“听他言不由人心惊胆怕”的担心,着实替他捏了把汗。
等细看了演出周的安排,似乎才突然明白了张建国的苦心追求。7天7出风格和特色不同的新老剧目安排,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巧合,不仅印记了张建国一路攀登的艺术脚步,更形象地显露着他在艺术面貌和实力方面,已呈现出的另辟“奚”径的可喜发展与累累果实。这个“奚”,首先是他在学习“奚派”基础上,结合自身条件和理解具有了个人的鲜明特色;其次,是用成功的创造成果,既立足“奚派”,更跨人了一个广阔的创造天地。不是吗?从首日演出的《范进中举》,我们可以最大程度地领略张建国为我们再现的“奚派”艺术缔造者奚啸伯先生的创造才情;第二目的《白帝城》,可以饱飨张建国再现“洞箫之韵”那万般幽咽、百种婉转的美妙神韵;第三日的《乌龙院》可以感受张建国在塑造人物时唱、念、表演诸般兼备的不凡功力;第四日的《赵氏孤儿》,可以一睹张建国学习中化人为己、学中求变的艺术本领;第五天的《四进士》,体现出作为一个涉猎广泛的探索者张建国立足自身,学马融麒,塑造了一个集豪迈与细腻于一身,比传统个性更加鲜明的生动人物;第六天的《将相和》,张建国将经典名剧通过恰到好处的精炼与增益,散发出浓郁时代感,刻画了一个血肉更加丰满,令人可亲可敬的一代名相;最后一天的《泸水彝山》,则可以通过张建国与艺术伙伴呕心沥血打造的走下神坛的诸葛亮形象,强烈地感受到作为一代老生名家的他,巳经担当起了时代赋予的重任,并在继承中步履扎实地迈上了创造新时代京剧艺术更加璀璨未来的康庄大道。
7天演出建国够累的,在下作为观众并未产生审美的疲劳,反而兴奋地琢磨了许多。突出感受是,张建国的气质和性格的确已经形成了独特艺术风格。以我一个外行评价,建国应算京剧演员中功夫扎实,身手全面,极具征服力的实力派一路。其实力,首先体现在唱念做打诸般基本功过硬。从建国的过硬唱功中就可领略其成功是心血倾注和汗水流淌的结晶。“奚派”,是一个极为幽雅细腻,甚至充满内敛个性的流派。因为不是实大声宏,因此更讲求在吞吐间考验功力,在纤微处体现宏大,对于一个演员的演唱要求自然更高、更难。从他演出的《白帝城》、《二堂舍子》、《范进中举》、《碰碑》、《甘露寺》、《珠帘寨》、《空城计》中,在下认为就可强烈地感受何谓“洞箫之美”的高妙意境。但是,张建国的本领并不仅在唱,以在下观看过的剧目,他扎靠的能演《珠帘寨》,翻跌的能来《打金砖》,现代戏《红灯记》等更是驾轻就熟,形神兼备,称得上是一位具有全面才华和扎实功底的老生全才。因此,张建国稳坐“奚派”薪火再传者之中的头把交椅,绝不是偶然的!
再一个感受,对“奚派”这样文化底蕴极强流派的刻苦钻研,更培养了张建国对覃思笃学文化气质的崇敬与追求,并促进他从对“奚派”的掌握,延伸到对京剧老生艺术更为深刻与本质的探寻。
近些年,在下与建国有些接触,他给我最强烈的感觉是与他的同龄人在性格、志向、兴趣有些不同。总是谈艺术多,谈文化多,对社会交往和仕途的追求较为淡然。为人上对老师恭恭敬敬,对同行很少褒贬,交朋友热情诚恳;相反,倒是对自己艺术上的不满足非常强烈,总是感到自己修养不足,文化积累不够,对各方师友的寻访讨教比年轻时更迫切。几年下来,他在众多师友帮助下,一点一滴将适合自己表演风格不同流派的名剧,巧妙、恰当地改造成扬己之长、别开生面的时代佳构,在继承中有发展,在学习中有创造,在经典中有突破。其中,《将相和》、《赵氏孤儿》、《白蟒台》、《审头刺汤》、《杨门女将》(饰采药老人),包括全部《白帝城》等,都焕发出了新的光彩,已使这些传统流派剧目,逐渐在观众中产生越来越大的影响,打造成了体现其自身艺术风格和审美理想的代表剧目。
由张建国的演出周和艺术之路,在下还生出一些感慨。
头一条,像张建国这一拨演员,目前都已往知天命之年跋涉了。年龄的增长谁也无力阻挡,因为年龄渐大,人的生理变化在所难免。因此,如何将年轻时的艺术天赋和卓越条件与当下自己身体、生理变化相适应,寻找到新的、最佳的艺术状态极为现实与迫切。不用讳言,张建国几年前就面临着这样的考验,以在下所知他也曾苦恼不已。但可喜的是他经过潜心的探索和修炼,目前重又寻找到了新阶段属于自己的艺术价值,以及较为理想的歌唱方法,焕发出一种更加成熟深沉的艺术面貌,并且在风格的拓展和剧目的创造上更加宽广,健步如飞地走上了新的艺术道路。这对许多人应有启发。
二一条,年龄的增长,对一个演员的人生与艺术价值,必然面临着京剧艺术和广大观众对你提出的更高要求,即:从个人价值和对京剧发展承担的责任上讲,理应使自己从继承向创造上跨跃。而衡量一个成熟的演员,在继承上的创造性和创造的成功价值到底有多大?抑或说创造行为的成败如何?在下感到检验的标准极为明确:能否极具自觉地选择新的课题,并在创造中最大程度地发挥个人才华;能否适应观众、时代,以及京剧艺术独特的审美需求。从张建国的近年创作中看,他做得很好。时下的现实是,尽管大家排的戏都不少,但立得住、演得开、留得下的却不多。因为许多的新戏,既不符合自己的风格,又对本人的艺术发展没有实际的推进,特别是不能行走出坚实清晰的艺术发展之路。那么,多就转化为少,甚至有些演员是零或负数!这样劳动的艰辛自然成为了精力的虚掷。您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因此,张建国中年“变法”的成功与艺术之路的选择,重要的不在于对自己的变极为自觉,更重要的是对变的方向和方式极为明辨。因为明辨就使艺术之变避免了盲目,使探索和前行极为审慎,使艺术目标扎实而高远,从而奠定了今日的成功。由此看来,变还得奠定在辨的基础上。
(实习编辑:庞云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