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家辉
“纵贯线SuperBand”先后在台北和香港举行演唱会,四月中将杀至北京。声势轰动,卖座爆满,成为2009年华语音乐界的一大盛事。
现代企管理论流行所谓“synergy”,可以为“协作”,亦即集聚不同力量,让其彼此碰撞而擦出新火花;这四位男子是次组成乐队,亦应被视为“协作”的表现吧?
成绩当然是好的。
先不论票房上的满堂红,仅谈演唱会所创造的视听娱乐,已是前所未有的独特;。我在现场,我明白。
这样的演唱会必然是充满活力的,不只舞台上,观众席更是。四位男子在年龄上纵贯了三十、四十、五十世代,各有歌迷,各有期待。当两三万名听众从四面八方涌来,齐齐把激情贯注到现场,真如造就了喧哗旋涡,此起彼落,令现场如卷起海啸般澎湃昂扬。
真的,已经很久没把喉咙喊得沙哑了,但那个晚上,真的哑了。
不可能不哑。当周华健扯开嗓门高唱情歌,现场那些年龄处于卅尾四十初的女观众不断哼唱拍和,歌曲终了更是掌声雷动。轮到李宗盛和罗大佑献唱他们的创作经典,从四十初到五十初包括我在内的这群中年观众立即陷入痴迷状态,伴唱着、陪唱着,急欲在歌词和音符里觅回渐行渐远的青春记忆和少年梦幻。到张震岳,到属于他的廿多至卅多岁的相对年轻的歌迷开口了,而他们还不止纵声放歌,更站起来,一边摇身,一边高举挥动荧光棒;毕竟年轻,这是他们对偶像的崇拜方式。
四位男子轮流唱着,四类粉丝也轮流伴唱,三小时的演唱会便似歌迷间的暗中较量,到了终场,没有人不感到喉干舌燥。歌迷当然并非“情有独钟”而对其他三人无动于衷,只是在四位歌者之中,总有一位最能勾动你的回忆、理想和美梦,那是“你的”歌者,曾伴你走过生命的某些岁月,所以,于你最亲。
于我,最亲的是罗大佑。我在香港出生,在台湾读大学,而在八十年代的台湾谈过恋爱的人很难不以罗大佑的歌词为集体记忆,几乎每句每字都足以牵引出一幅或淡紫或艳红的岁月影像。在某个街头角落,白天也好黑夜也罢,都曾在心里对恋人暗唱过罗大佑的某首情歌。所以当大佑唱歌,便是在唱我们的歌。
《南方人物周刊》4月初曾有专辑介绍“纵贯线SuperBand”并特别访问罗大佑,标题叫做“老男人也有春天”。很有诗意,灵感来自罗大佑的“野百合也有春天”,但我作为“初老”之男却忍不住暗暗反驳,男人之老恐怕另有一个名词叫做“成熟”,较诸所谓年轻或未老,别有味道,甚至更有味道。
年龄事宜,男人难免比女人稍占便宜。张爱玲《红玫瑰与白玫瑰》里写男主角振保与弟弟在电车里重遇多年前的旧情人,寒喧道别后,问弟弟有何感想,弟弟“磕了磕香烟,做出有经验的男子的口吻,道‘老了,老得多了’”。张爱玲于此附加既是刻薄又是抗议的一笔,“仿佛这就结束了女人”。
然而一个“老”字可没这么容易结束男人。男人老了,故事还长得很。“老男人”当然仍有春天,而且春意茂盛、繁花满目,只待我们游园观赏。“纵贯线SuperBand”是一列火车,且让我们跳上去,跟四位汉子,一起赏花去。
(编辑:许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