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小娟。
那是一张民谣合辑的唱片首发式,小娟现场演唱《鸽子泪滴在伤口上》,有些喧闹的酒吧静了下来。
更早几年,当我还是个摇滚追随者的时候,就知道王秀娟这个名字。《摇滚北京》中,印象最深的就是她创作演唱的《美丽的魂魄》。一个令人难忘的声音神秘地出现,神秘地消失,甚至没有人知道她的故事。
直到2006年,从袁越的博客了解到小娟一直在唱歌,我也是从那时才开始听小娟创作演唱的《红布绿花朵》、《我的家》、《拖鞋》、《山谷里的居民》……我讶异于小娟这么多年来竟然没有出版过哪怕一张唱片,而她竟然仍在唱,且唱得那么自然,那么别无所求。
袁越尝试为小娟办一场小型演唱会,邀请我撰写宣传文案。因为某些原因,演唱会无限期地推迟了,我与小娟、黎强、于宙却因此成为朋友。缘份这回事真的不好讲,紧接着的采访以及民谣演出,都与小娟有关系,我们也在这些接触的过程中,越来越清楚对方的样子,且越来越喜欢。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2006年。那年的最后一天,
大家都没有太多经验,一路尝试着往前走。我用整个下午的时间,边听边聊边写,完成《如风往事》的唱片文案。直至修改定稿,已是
也是因为这张唱片,我认识唱片制作人蒋涵。在内地原创最红火的1990年代,蒋涵成立大藏唱片,旗下歌手孙国庆(blog)、戴军(听歌)、小曾、孙同、雪村(blog)、李娜,推出过《梅》、《阿莲》、《以今天的名义》、《青藏高原》等很多佳作。那个风光的年代,一去不返。在唱片市场最不好把握的时候,蒋涵又回来开始做音乐,谈起小娟,他说过一句话:现在的我,只想做这样的音乐。
那次见面,我们聊了很长时间,关于做音乐的态度,关于唱片定位,更多的是如何保护这支乐队的纯净不受到一丝的污染。
大家都有一些理想主义,不去管世道艰难,就这样往前走着。
小娟的歌声,或者说这三个与世隔绝的山谷里的居民,他们的平淡真实、单纯美好,就有这样的影响力。
2007年,香港城市民谣音乐人林一峰(听歌)在北京举办演唱会。他偶然去北大观看演出,听到小娟的演唱,感动不已。仅仅三天时间,相识、邀请、排练,促成山谷里的居民成为林一峰演唱会破天荒的第一位特邀嘉宾。坐在地上看他们排练,都是单纯的爱音乐的人,意外走到一起,而我竟然看到了,参与了,真好。
因为这场演唱会,很多人第一次听到小娟的现场,尤其是《山谷里的居民》。演唱会后的很长时间,仍有朋友对我诉说感动,甚至听到落泪;有朋友买很多张《如风往事》,送给更多的朋友;有朋友愿意义务帮他们做宣传,希望更多的人可以听到这么好的音乐;有朋友提出为小娟与乐队拍摄音乐纪录片,并且独立制作完成;周围的朋友自发开会讨论,设想做原创唱片的可能性……
在这个过程中,第二张唱片《细说往事》录制完成了。仍是一张老歌新唱专辑,不同的是这张唱片从选曲到制作的每个环节都更加用心,我相信,所有的用心都会被看到。
黎强的吉他已经弹得非常好,可是每次去家中,他都一直弹着,练着,直至送我到门口。于宙为了某首歌的编曲,重新开始练习吹口琴,除了吃饭睡觉,琴不离口,正式录音的时候嘴都破了——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辛苦,都在这张《细说往事》中,十五首歌,每首都来之不易。
拥有足够多且很受欢迎的原创作品,却以翻唱老歌正式开始音乐的旅程,我也有遗憾。这三个人,从来没有面对过商业的压力,简简单单的唱歌,唱片中收录的大多是十年来经常演唱的作品。原创与翻唱都是别人的语汇,在他们的概念里,认为能感动人的音乐就是好的音乐,而不应该以原创或翻唱来区分——这点说服了我,回想最初,我亦认为只要能感动我的音乐就是好的音乐,别人说什么是不重要的。
蒋涵的压力最大,做音乐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事,同时还要承受老歌迷与市场的检验。他对我说:“翻唱其实是最难的,这些作品都被时代证明过是好的,我不希望翻唱成为一种破坏,无论是对原作品还是对小娟的音乐,原创唱片肯定要出的,在条件成熟的时候,在作品更加完善的时候……”
我旁观着录音过程的艰辛,于是把这句话写在唱片文案:翻唱的最高礼遇是原创一样的对待。
有一次与朋友聊到这个话题,他问:这个世界真的需要那么多原创吗?原创就一定比翻唱好吗?打着原创的标签推出的烂作品还少吗?
我无言,却想了很多。
欧美的音乐历史比我们长,翻唱老歌却始终是一种风气,而且大多发生在知名歌手的身上——《Don′t cry for me Argentina》分别被Madonna(听歌)、Sinead O’connor、Sarah Brightman(听歌)翻唱;Eric Clapton(听歌)翻唱自Bob Marley(听歌)的《I Shot The Sheriff》竟成为冠军单曲;Celine Dion(听歌) 翻唱John Lennon(听歌) 的《Beautiful Boy》成为唱片中的首支打榜单曲;Bob Dylan(听歌)创作演唱的《Knockin’ on Heaven’s door》分别被 Eric Clapton (听歌)、Gun N’Roses、Avril等歌手翻唱,Lou reed的《Satellite of love》则也是U2(听歌)的代表作,Nirvana(听歌) 翻唱自Leadbelly的《Where Did You Sleep Last Night》不仅是Kurt Cobain的代表作,甚至成为最后一次公开演唱的绝响,而后又被Sinead O’connor再次翻唱……没有人特别提到翻唱或原创,那不是最重要的。
只有在原创作品匮乏的时候,才会使原创成为一种要求,甚至姿态。
翻唱的每一首歌,最早也是一首原创。
如果能够撇开翻唱或原创,如果电台在支持原创之余也可以为翻唱多留一些空间,如果某些媒体不因为翻唱而拒人千里,那么,我们会听到更多感动的歌吗?抄袭会更少吗?唱片市场会更好吗?或者反过来问,我们真的需要那么多原创吗?
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现在下结论未免还早。
所以,依旧听歌。
似乎不必再说小娟的原创作品有多好,也不必再提小娟的翻唱有多么不一样,在音乐面前,文字的力量是有限的。
我甚至觉得,在这里讨论原创或者翻唱,对小娟的歌声是一种伤害。
小娟很简单,她生活在一个没有纷繁俗事的世界里,因此朋友们都愿意爱护她,保护她。小娟总是心存感激,认为她遇到每一个人都是好人,她对我说,只有用歌声来回报,把美传递下去。
我想,那是因为她太美好,所以我们都愿意收藏起不美好的那一面,与她一起微笑——我没见过比小娟更爱笑的女孩,她对总爱思考终极问题的于宙说:你要做一朵花,不要做哲学家。
依然期待原创,只是在此之前,需要耐心的等待。
每次去看山谷里的居民的现场,我都会想,能听到小娟的歌声已经很幸福了。曾经读到一句话,或许是对小娟最好的描述:一朵花从太阳中汲取能量,把美献给众人。
(编辑:李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