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很多伟大电影一样,阿方索·卡隆的《地心引力》(G rav-ity)同时作用于多个层面:作为一部荒岛逃生式的类型片,它有紧凑的剧情和环环相扣的悬念;你若完全忽视故事情节,当作一部太空旅行的风光片来欣赏,该片的逼真效果连闯荡过太空的宇航员都点头称道;你还可以把该片视为电影技术的吃螃蟹者,其拍摄创新对于电影技术的推动足以让它载入影史。
但詹姆斯·卡梅隆夸《地心引力》是“影史最佳太空电影”,又实属过誉。除非好电影的唯一标准是故事的娱乐性,否则“影史最好”的名头依然属于《2001太空漫游》。库布里克这部四十几年前的太空片从技术革命的角度完全媲美《地心引力》,而它的野心和思辨性则远远超过卡隆的这部新片。《地心引力》骨子里其实是一部相当文艺的小规模作品,有点像单人或双人话剧,巧妙的是,那大段的独白被赋予了电影化的真实感,因为人物为了建立跟地面站的联系,不断说着话;而两个角色之间的“隔空”对聊,更是既传统又充满新意,使得貌似单一的剧情被注入了丰富的背景与内涵。
《地心引力》最耀眼的技术突破不是3D,而是运镜以及表现失重的逼真。一般人注意到里面大量的长镜头,重要的是,这些镜头是服务于叙事的,而且变化多端,从大远景到太空罩里的主观镜头,行云流水,全然没有某些艺术片的装酷与卖弄。从这个角度讲,镜头长度和难度虽然极致,但并不具有明显的实验性,仿佛是水到渠成。
《地心引力》的故事不复杂,但绝不仅限于制造紧张气氛。虽然逃命的细节紧紧抓住了观众的眼球,但你若沉下心来,里面不乏可以慢慢体悟的主题。就我的个人感受而言,影片传递了某种回归母体的潜意识愿望。探索外太空,原本是人类远大追求的一种体现,但我们从太空获得的最大收获,从该片看,一是地球的壮丽,一是人类的渺小。影片没有设置恶棍,灾难制造者乃太空垃圾——当然,你也可以对涉及的三个国家做一番国际政治的解读,如俄国酿祸,美国遭殃,中国救人。但是,影片更多的暗示却是人类征服太空的勃勃雄心,如同乔治·克鲁尼的角色老惦记着要超越太空行走的纪录。与此相反,影片用很多小细节来展现回归的诱惑:斯通博士逃回太空舱脱下太空服后那个胎儿姿势、那些酷似脐带的救命绳索、她在呼救时不期收到的因纽特人(貌似“落后”的代表)对话以及婴儿的哭声、最后让她回归地球的中国神舟飞船……为什么是中国?我猜测不是因为中国的航天技术世界领先,而是因为中国有着古老的文明,包括那个乐天的弥勒佛所象征的精神。
论内涵,《地心引力》是反英雄、反征服、反宏大的,通过桑德拉·布洛克扮演的这个人物的逃生,向观众展现了人生最重要的东西或许并不在遥远的天边。斯通在以为气数已尽时,请求听到她呼救信号的人为她祈祷,她补了一句,这辈子她没祈祷过。你不妨理解成,她曾经相信人定胜天,但面临死亡她似乎本能地认为还有另一重天。科学与信仰总是形影不离、相辅相成,在《2001太空漫游》里也是如此。
(编辑:焦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