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万静
“集团先跟我说,孙导演,你要走商业的,不要走文艺片路线。省里也给我传过来一句话,好看最重要。”孙周说,此时他才知道,这是一部要拍成商业片的献礼片……
2009年春节前,在北京发展的广州导演孙周,接到一个任务:在8个月内,拍摄一部给建国60周年献礼的电影。任务只有三个要求:一、影片内容必须讲述1949年10月1日前后广州解放的故事;二、影片必须在2009年10月14日上映;三、影片必须好看。
给任务的是去年年底才成立的珠江电影制片有限公司,该公司隶属于珠江电影集团,集团也是去年年中才成立,由省广电局副局长刘红兵改任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
这是公司的第一部电影,又适逢建国60周年,这也将是广东地区惟一一部献礼片,所以由广东省委宣传部部长林雄牵头,出任总策划。“这完全是不可能的。”孙周皱着眉头告诉南方周末记者,8个月内,要拍一部剧本都是从零开始的电影,从电影工业上来讲,“完全不可能”。
春节后,孙周发现“他们非常确定要做这件事”,作为珠江制片公司的艺术总监,自己推托不掉,就回到广州,开始做资料研究,“看看有可能做什么”。
原来广州在建国历史上很奇妙: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上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时候,蒋介石就在广州原东山区的陈济棠公馆。“一个人在那儿,周围人都离他很远。非常惨。”这是孙周比较兴奋的一个发现,两天后,蒋介石就跟蒋经国一起飞去了台湾。
5月18日,孙周的“广州建国片”《秋喜》正式开机。它将在10月14日全国上映——那是1949年广州解放的日子。
电影本来还取过名字“杀死秋喜”,想想还是太前卫,改回原来带点土气的“秋喜”。
明年国庆上映还差不多
跟很多人一样,孙周对广州解放的历史并不了解。除了凄凉的蒋介石,孙周还发现,广州解放过程中,战事很少,可表现的视觉部分比较弱。“不像北京,就算是不战而降,至少还有大军围城的情景。”
惟一有些趣味的是广州解放有个时间差——10月1日毛泽东在北平天安门城楼上宣布成立共和国的时候,广州还是敌占区,要到14天后,广州才解放。
10月10日那天,共产党已经逼近广州,国民党行政院长阎锡山虽然一筹莫展,但还是在广州的中山纪念堂举行庆祝“双十节”大会,还派飞机散发传单,在中央公园进行歌舞表演,义卖国民党的“国旗”。
10月1日到14日的这14天里,孙周只发现一个可供展现的电影化故事:解放后,国民党在广州留了大批特务,“潜伏”下来预备搞破坏。与此同时,共产党已经有接手北京、上海的先例,为接管广州,正在广西的一个山洼里训练队伍,大概一千多人,研究怎么管理城市,而且已经有了分工,由谁来分管财经、谁分管电台等等。最终广州的行政交接只花了三四天。国民党撤退后,这个城市只停顿了三四天,就在共产党的管理下,正常运作。
故事非常好,惟一的遗憾是今年十一肯定做不出来,这需要大量史料考证,这个题材涉及到真实的历史,不能虚构:“这里涉及到上层,像叶剑英,当时几个高层接管这个城市,包括底下一层一层的人,都是有名有姓的。明年国庆上映还差不多。”
孙周只好退而求其次,做一个以小见大,不那么需要考证历史,虚构成分多一点,但别致的故事。
一个疍家女孩的故事应运而生。
疍家是广东、广西和福建一带常年生活在船上的渔民。故事从一个上岸的疍家姑娘开始,这个女孩“应该叫秋喜那种”,穿着木屐,留着一条大辫子,在空无一人、基本处于无政府状态的广州城里,在上下九的马路上嘎巴嘎巴走着——上下九的骑楼也是广州特色。[NextPage]
秋喜的身份是佣人,主人家可能是共产党的地下党。在广州解放的14天时间差里,那个小姑娘看到了一些事情,经历了一些事情。她的结局可能是死,也可能没死,片子就那样结束了。“其实就是一个文艺片。”孙周说,这也是他一贯擅长的影片类型。
能不能再好看一点
故事大纲报上去,并没有获得一致赞成。“集团跟我说,孙导演,你要走商业的,不要走文艺的。省里也给我传过来一句话,好看最重要。”孙周说。
经过几次开会,孙周才明白“省里”要求“好看”的意思是,要有动作,要有对抗——这些要求翻译过来,就是“谍战”。
为了贯彻领导们“商业”的要求,孙周一点点往上加“谍战”的剧情。
最终故事主线变成,地下党晏海清与国民党夏惠民周旋,要取得他的信任,跟他一同去台湾继续“潜伏”。而最初的秋喜,则成了这两个人物明争暗斗下的牺牲品,被晏海清错杀。
集团领导不但献计,还献策。
电影出品方之一的南方广播影视传媒集团,党委书记白玲是广播出身,她提出这个故事应该可以跟电台有点关联。
孙周就把故事场景设为广播电台——一个共产党人、一个国民党人,都是广州电台里的职员,都有双重身份,都是特工。两人都出自黄埔军校,也是朋友。国民党人夏惠民,表面身份是电台台长,同时还是军统特工,负责广州撤退时的“清场”工作;共产党人晏海清,表面身份是电台里的技术人员,任务是破坏“清场”。
孙周还设想过“假夫妻”,《潜伏》出来,后来就只好把这个桥段砍到最简,只是通过秋喜的口漏了一句。
时间紧依旧是个大问题,为了赶时间,孙周一边写剧本,一边给美术部门下任务:第一是恢复广州的城市旧貌,尤其是最具广东特色的骑楼;其次是恢复疍家码头和停渡轮的大码头,显示广州“依江而生”;第三,海珠桥被炸必须表现;最后就是按照历史照片,恢复爱群大厦旧貌,拍摄解放军进城的情景。
这里面最难的是找骑楼。广州的骑楼都经过了改造,不是解放时的模样。幸好后来在广东开平找到,那边保存比较完好。“我心里就高兴死了,因为没有可看的东西是不行的,不然那就不是广州解放,没有广州特点。”
等到剧本基本竣工,要开拍的时候,孙周和珠江电影集团副总经理陈一奇发现,几乎所有大牌明星都不见了——172个明星在赶拍《建国大业》,7个明星在拍《风声》,留给广州的已经没什么大牌明星。
“实事求是地讲,《建国大业》是没法比,《风声》也没法比,但是我相信后面就是我的。”在陈一奇看来,借着导演孙周的名气和郭晓冬、孙淳、秦海璐等几位实力派演员的号召力,电影《秋喜》的票房也会相当可喜。
“千万不要大义凛然”
“我不太相信共产党的间谍是训练有素的。”为了拍摄《秋喜》,孙周恶补了一阵广州解放的资料。“我们和国民党真正交锋也不过是四五年,我是说公开,再往前的话,共产党就更薄弱了。”
在孙周理解中,处于弱势的共产党,不可能像国民党那样有军统、中统这样专门的情报机构,也不可能像国民党那样能训练专业的特勤人才。“不够职业”的地下党,能够坚持下来,并最终取得胜利,“我觉得可能更多依靠的是信念,是对自己的信仰的忠诚”。孙周说,“我在看共产党的历史的时候感觉到,共产党的人非常坚持,他们的理想、他们的信仰装得满满的。”
在《秋喜》中,地下党晏海清就表现得不是那么训练有素。片中他几次面临艰难抉择,要做一些不可为的事情,其实他之前完全可以抽身走掉。按照职业特工的做法,他第一要务是保全自己。当初党组织给他布置任务的时候,也是让他见机行事。
那时中国大部分地区已经解放了,共和国也已经成立,广州也肯定是要解放的。晏海清无论怎么做,都不会影响这个结果。[NextPage]
但晏海清也好,他的上线老陶也好,不约而同都选择了继续“潜伏”。
夏惠民怀疑晏海清是共产党,想借当面拷打老陶来甄别晏海清。老陶被打得遍体鳞伤,浑身血淋淋的,正常人看到第一感觉应该是害怕,何况晏海清还是他的好朋友。“可能你一瞬间就说了。”孙周希望郭晓冬一瞬间给观众一个陷阱——可能要说了。“千万不要大义凛然,我宁肯你往那头演,我也不希望你往大义凛然这头演。”
郭晓冬真那样演了,承认的话几乎到了嘴边,临出口才变成“你让我说什么”,险险地扛过去。“我希望在这部影片里升华一份清丽的气质。”孙周说,《秋喜》里晏海清和秋喜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是他拍摄献礼片最大的收获,“老一辈的革命家,无论他们做什么工作,你会感觉到他天性的一份清丽的气质,越是那些真正意义的革命者,身上的气质越是特别好,很浪漫。什么刑场婚礼,那些太浪漫了。”
(编辑:李明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