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为:不行!梅伯母的身体已经经不起路上的颠簸了!
欧阳平不语。
何 为:住下吧,管他什么唐有才“盐有才”!
欧阳平:这个唐有才究竟是什么人?
何 为:上海滩上绝无仅有,出类拔萃的——大混蛋!论才,无才,论德,缺德,论貌可又长得跟大河马似的!
欧阳平:(笑了)你这张嘴啊!
何 为:真的。告诉你个笑话,此人有一回接见外宾,谈话一个半钟头他
骂了一百多次“娘”,平均半分钟一个。后来连外国人都听得耳熟了,就问翻译:what is the“他娘”?翻译愣了半天,只好回答:“这是唐先生家乡的方言,大概就是问你好的意思!”
欧阳平:(大笑)别说了,这样的人何伯伯会把他介绍给小芸?
何 为:唐有才有权有势有后台嘛。他是上海那个“造反司令”的救命恩人,“赤膊兄弟”,所以论官衔他不过是个屁大的民兵头头,可工交、财贸、公安、文艺,从我们医院一直到清洁管理所,他处处都要插一手,谁也惹不起他!
欧阳平:毛主席说过的那些“东霸天”“西霸天”又出来了!——可是,何伯伯难道变得这样了?
何 为:哼,你那个“何伯伯”啊……反正,不是他变坏了,就是我变坏了。
欧阳平:你也确实变得厉害。过去你什么事情都是挺认真的嘛。
何 为:我是受伤了,不治之症。
欧阳平:什么伤那么可怕?
何 为:我是——看伤了。
欧阳平:看伤了?
何 为:这些年的“路线斗争”搞得我晕头转向,说真话——犯罪,说假话——有功,说官话——保险,说屁话——高升!算啦,我是发誓赌咒,百事不问,一日三餐,吃饱睡足。(又躺在沙发上)
欧阳平:不对。刚才在医院里一穿上白大褂,你马上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很严肃很认真嘛!
何 为:(坐起)我是个医生,看见病人能不认真吗?可就因为太认真了,才三天两头挨批,说我埋头钻业务,想成名成家,走白专道路……算了,我走白痴道路,当个大傻瓜,行了吧?
欧阳平:(大笑)你这个伤,我有药治。
何 为:什么药?除非是敌敌畏。
欧阳平:怎么样,来十瓶?
何 为:你真打算送我归天?
欧阳平:我看你这么活着太费劲,成天得学济公,装傻瓜,心里头还不停地在折磨自己。你真的就图那一日三餐……
何 为:(打断他)看来,你还跟当年当空军飞行员一样,“让理想为我装上翅膀,在空中自由地翱翔!”
欧阳平:我早就回到结结实实的地面上来了。
何 为:那你叫我怎么办?我承认。自己现在简直是活得——
欧阳平:(轻轻地)可怜!
何 为:(仿佛挨了一鞭子)对,是可怜,可我……
欧阳平:大为,你不是这么一个人,你不应当成为这么一个人!
何 为:你懂吗?我再认真下去,就要活活把自己憋死了!
(编辑:王日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