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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话剧《水月》

2009-01-13 11:31:32来源:北京文艺网    作者:张保民

   

作者:张保民 

    人  物:木  木—28岁,大学生
 
    雪  云—35岁,中学教师的妻子

    沈  阳—17岁,中学生,雪云的女儿

    沈老师—45岁,中学教师,雪云的丈夫

    男  人—36岁,东北人

    侯  薇—18岁,中学生

    金老师—30岁,中学教师

    地  点:北方某个小县城

    时  间:一九九三年夏天

    演区规划:这是一个比较分散的舞台,整个剧场都可作为剧情发生的空间。剧场里有一半的空间是按一所中学(局部)的格局来布置的,以层次的高低来分割不同的景:剧场正中,也就是校园内正对大门的地方,矗立着一尊手捧书卷的孔圣人塑像(以中学历史课本里的孔子像为蓝本);右区(如果把校园部分看作传统舞台的话)一扇门一张沙发即可代表雪云的家,门框上立一木牌上书“雪云文具店”,门前一张桌子上有一台冷饮机和一个倒扣着几只玻璃杯的水盆,一张小圆饭桌周围有三只小马扎;左区有一块垫高的平台,上面摆一张办公桌两把椅子,还有一张夏天乘凉用的竹躺椅,桌上竖一白纸板上书“教研室”即表示该处所;上中区是教室,在二楼,可见的部分是讲台和前边两排课桌,其余部分可用幕布遮去,旁边有楼梯可以上去,前面还应留出走廊,用一道矮墙和教室隔开,在大约应该是门的上方悬一本牌上书“高三(1)班”;在以上四个景点的正中间,铺一块草绿色地毯即为足球场草地,上面还可以竖一盏路灯。从孔子像起,铺一条狭长红地毯(代表街道)通到剧场另一头,那里有一块大平台,上面一张床一把椅子,还有门窗各一扇,代表火车站旅馆房间;平台下放一张联椅表示候车室。红地毯代表的街道旁边也有一张小平台,上面摆一桌两椅,代表学校大门对过一家小酒店。表演区的划分即如上述。观众席以红地毯为对称轴分列两边。剧情上,有的地方没有明显的场次划分,类似于电影蒙太奇。灯光应象电影镜头的淡出淡入一样,以造成每一剧情段落的意犹未尽之感。演员的表演也应追求这种效果,以充分体现剧中人物的东方民族人情之美:含蓄,内敛,淡雅,沉静。

    下午—午夜

    雪云坐在孔圣人塑像下的一只小马扎上,静静地阅读摊在膝头的一本书。

    教研室。金老师坐在办公桌后看报纸,不时看看手表,似在等人。

    教室里。学生们在自习。沈阳坐在第一排,她旁边是侯薇。沈阳美丽文静,侯薇则象个另类女孩。

    木木背着一个旅行包从车站方向沿着红地毯走来,他远远望见了坐在孔子像下读书的美妇人雪云,仿佛被这幅意味隽永的画面打动,放慢了脚步。两人之间似乎有一种感应,雪云抬起头来,望着木木,目光中一瞬间有一种惊诧。当木木走到雪云跟前时,雪云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埋头看书了。木木四下望一望,脸上露出故地重游物是人非的神情。看到冷饮机,他把旅行包放到地上,走过去拿起一只水杯斟了一杯冷饮。雪云望着木木的背影,当他转过身来时,她又在低头看书了。木木在雪云旁边的一只小马扎上坐下,喝了一口冷饮,够着头看雪云摊在膝头正读的书。雪云感觉到了,下意识地抻了抻由于坐得低而滑到了大腿根的裙子。发觉了雪云这个动作,无辜的木木会意地微微一笑,露出不加深究的理解的神情,转过脸去仰望着雪云身后的孔子像。雪云合上书,又望了望木木。木木回过头来,望着雪云膝头的书的封面。

    木  木:《哭泣的骆驼》。你喜欢三毛?

    雪  云:嗯。

    木  木:真可惜,她死得太早了。

    雪  云:谁?谁死了?

    木  木:三毛啊。你还不知道?

    雪  云:什么时候?

    木  木:九一年。都两年了。

    木木愕然。他看到雪云美丽的眼睛里慢慢涌出了泪水。

    木  木:(有点慌)真对不起。初次见面,给你带来个不幸的消息。

    雪云摇了摇头。明显不安的木木仰脸喝完冷饮,把杯子放回去,拾起地上的旅行包搭在肩上,对雪云歉意地笑笑,转身往教研室走去。雪云望着他的背影。木木走了几步又转身走了回来。

    木  木:不好意思,忘给钱了。(指冷饮)

    雪  云:算我请客吧。因为你给我带来了那个迟到的消息。

    木木领情地笑笑,转身走向教研室。雪云在那里发了会儿呆,然后收拾起小马扎放到饭桌边,进屋做饭去了。

    木木走到教研室门口的时候,金老师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望见木木,放下报纸一跃而起。

    金老师:嗨,哥们儿,你可来了。

    两个人亲热地拥抱了一下。

    木  木:没误你事吧?

    金老师:你就是不来,我今晚也得赶回去了。

    木  木:我这都是提前来的。学校还没放假。

    金老师:我知道。(看看表)来得及。走,我先让你跟学生们见个面。

    木  木:妈的,远道而来连口水也不给喝。

    金老师:你看这,来来来,先喝口水。

    木  木:(挡住金)走吧。我已经喝过了。

    金老师领着木木走向教学楼,登上楼梯,走进教室,站到讲台上。学生们望着木木。侯薇睁大眼睛轻轻地“哇”了一声。

    金老师:同学们,大家知道,你们师母要生孩子了,我得回家照顾她。我给大家说过,我要请一位南方艺术大学的高才生在这个非常时期来辅导同学们高考。这位就是林老师。大家欢迎。

    学生们鼓掌。木木微笑点头致意。侯薇轻轻地用胳膊肘碰碰沈阳:“好酷哦”。金老师拍拍木木肩膀,走下讲台。

    金老师:我给你介绍一位学生。(指沈阳)这位同学叫沈阳,报考的就是你们那学校。

    木  木:(对沈阳)这么说我只能做你一个月老师,接下来我们就是师兄妹喽。

    侯薇咯咯笑起来。沈阳羞涩地低了低头,继而大方地抬起头望着木木笑了。

    金老师:(对木木)我得走了。

    金老师走下楼梯,木木跟了下来。

    金老师:你去哪儿?

    木  木:送你去车站呀。

    金老师:也好。[NextPage]

    两个人走过孔子像时,木木朝正从屋里出来也正好望见了他们的雪云挥挥手算是招呼。金老师没有望见木木向雪云挥手,雪云向木木挥手算是回答时正好被金老师迎头赶上。

    金老师:嗨,嫂子。

    雪云已弯腰用抹布擦饭桌了。金老师领会了,转过脸来望着木木。

    金老师:认识?

    木  木:一杯冷饮的交情。

    两个人沿着红地毯向车站方向走去。雪云回屋端出做好的饭菜放到饭桌上。下课铃已响过。

    金老师:她就是沈阳的妈妈。

    木  木:哦。怪不得两人那么象。都有点……

    金老师:有点什么?

    木  木:有点贵族气。没落贵族。

    沈阳从教学楼上下来,和从另一方向上来的沈老师一起来到家门前,一家三口围着饭桌坐下吃饭。木木和金老师的谈话没有间断,两个人已来到候车室坐在那张联椅上。

    金老师:雪云这女人是有点神秘。

    木  木:哦?

    金老师:听说她是18岁时从东北来的,一来就嫁给了沈老师。沈阳爸爸是高二班班主任,书呆子,不过人不坏,跟咱是哥们儿,雪云其实也挺随和的,可是我总觉得,在她温柔的外表下,有一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心。

    木  木:别那么文学腔。莫不是你……

    金老师:(笑)什么呀。其实,这都是沈老师私下里跟我说的掏心窝子的话。

    幕外广播:“到金乡去的,有到金乡去的请排队检票”。金老师和木木站起来。

    金老师:你回凤城了吗?

    木  木:凤城煤矿采空了,一万名矿工都各奔东西了,就是回去,还不够伤心的。等一毕业,我就北京漂着去。

    幕外广播再次响起。金老师和木木握了手。

    金老师:回头见。(走了两步,回头笑着说)你小子别搞师生恋啊。

    木  木:(撇撇嘴)这个我可不敢保证。

    金老师下。木木沿着红地毯走回校园。走过孔子像时,正在吃饭的沈阳望见了他。

    沈  阳:林老师。

    木木向这一家三口走去。

    木  木:大家好。

    沈  阳:爸爸妈妈,这是我们新来的班主任林老师。林老师,这是我爸爸妈妈。

    沈老师:(端着碗,一只手推推眼镜)你瞧这孩子语法一点儿不精炼。你向我和你妈妈介绍林老师的时候已经喊了爸爸妈妈,再反过来向林老师介绍我和你妈妈时就不用再特别说明我和你妈妈是你的爸爸妈妈了嘛。对不对林老师?

    沈  阳:(有点难为情)你这不是绕口令吗?

    沈老师:你让林老师说说我说的对不对?

    木木望着沈阳笑。

    沈  阳:坐会儿吧林老师。我去上晚自习。再见。

    沈阳走向教学楼。雪云进了屋。

    沈老师:哦,林老师请坐。(指着沈阳腾出来的马扎。朝屋里喊)雪云,给林老师倒茶。

    话音没落,雪云端着一杯茶从屋里出来放在木木面前,正要再回屋里去,听到沈老师下面的话,便停下站在门口听。

    沈老师:我听小金说了你们是小学同学。林老师是从煤矿工人考上大学的,有志气。快毕业了吧?

    木  木:明年。

    晚自习铃声响了。雪云进了屋。沈老师放下碗站起来。

    沈老师:我得去盯着点儿,他们见我这个班主任一会儿不在就捣蛋。林老师坐着慢慢喝茶。(朝屋里喊)雪云,你就把碗洗了啊。再坐壶水,回来我好洗脚。

    沈老师下。雪云从屋里出来收了碗放进地上的水盆里泡着,然后在木木对面坐了下来。有一会儿两个人竟跟相亲似的一时找不到话说。近处没有灯光,雪云正好背对着后景中教学楼的灯光和天幕上明亮的夏日星空,她的脸朦胧迷离。木木的脸由于正对着光源而清晰明朗。

    雪  云:你也当过煤矿工人吗?

    木  木:是的,雪云姐。——我可以这样叫吗?

    雪  云: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木  木:就把我的姓拆开,叫我木木好了。

    雪  云:(笑)这倒蛮省事儿的。

    木  木:雪云姐,我不知道你那么喜爱三毛,我要知道,就不告诉你她的消息了。

    雪  云:她倒死得正是时候。该有的故事都有了,再活下去就没趣了,人要知趣儿。有她先去了那边,我就不怕了。

    木  木:雪云姐,你那么美,又那么年轻!

    雪  云:我美吗?我还年轻吗?

    木  木:这还用问吗?

    雪  云:我让你看看我18年前的样子吧。[NextPage]

    雪云站起来进屋拿了一张照片出来递给木木。木木接过照片对着光线仔细看。天幕上打出雪云的照片。照片上18岁的雪云一副知青模样,充满青春魅力,风华绝代,万人不及。

    木  木:你这是昨天才照的吧?

    雪云拿过照片自己看着,流下泪来。

    雪  云:你的好意我领了。

    木木站起来向雪云伸出手。雪云把手递给他。他们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

    木  木:好好的,雪云姐。

    雪  云:好好的。

    木木走向教学楼。雪云端着洗碗盆进了屋。木木走进教室时,正好熄灯铃响了。灯熄了。在天幕上的蓝色星空衬托下,教室里的人物成了剪影。学生们次递燃起了蜡烛。烛光摇曳的教室里又是一片通明。侯薇收拾了书正要离开时,看到木木,她又坐下了。木木走过去坐在沈阳身边,拿起桌上一本书凑着沈阳桌上的蜡烛看了起来。沈阳象没发觉似地埋头看书。侯薇在另一边也是凑着沈阳的蜡烛装模作样,她悄悄从蜡烛前面伸过手去挡住木木那一边的烛光(这样并不影响沈阳,她似乎也没有发觉)。木木抬头望着侯薇,侯薇向他抛了个媚眼儿。木木微微一笑,拿笔在桌上一个作业本上写了一行字,撕下来,从沈阳背后传给了侯薇,然后拿着书到讲台上对着这边的光线看书了。侯薇激动地展开纸条,埋头看了一眼,抬头发现沈阳在望着她。侯薇揉皱了纸条摔在桌上。

    侯  薇:(嘟囔)凭啥牛逼哄哄?把这个交给教导处,看怎么整他。

    沈阳抓起纸团握在手里不露声色地藏到桌下。

    沈  阳:(平静,小声)我看见是你招惹他的。

    侯  薇:关你屁事。

    侯薇收了书,匆匆走了。沈阳从课桌抽屉里拿出另一支蜡烛,引燃了,端着蜡烛走到讲台上,在木木面前的讲桌上滴了几滴烛油,把蜡烛立在上面。木木感激地望望沈阳。沈阳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悄悄从桌下拿出那个纸团展开,她的手有点抖。她看清了上面的字——

    一张条幅从空中悬下,上书:“别心猿意马,小朋友,好好学习”。

    沈阳撕碎了纸条(条幅收起)。烛光一支支灭了。其他学生悄然离去,教室里暗了许多。木木抬起头来时,教室里只剩下他和沈阳了。沈阳已趴在课桌上睡着了。木木看看表,合上书,端着蜡烛走到沈阳前面。

    木  木:(轻唤)沈阳,沈阳。

    沈阳抬起头,睡眼惺忪地望着木木,再四下望望。

    木  木:都熬不住了干吗不回家睡?

    沈  阳:我在等你。我还要锁门。我是班长。

    木  木:天哪,干吗等我?其实我是在陪你呀。这倒好,我在这儿用功,你倒陪我睡觉。(发觉说歪了,自己抽了个嘴巴)该死。

    沈  阳:(笑)我没听见你说什么。

    各自吹熄蜡烛,两人借着夏日夜空明亮的天光走出教室,从楼梯下来,走过那片绿草地。

    木  木:沈阳。

    沈  阳:嗯?

    木  木:你多大?

    沈  阳:17岁。

    木  木:正是花季年龄啊。可我觉得你不是个快乐的女孩。

    沈  阳:我性格比较内向。

    木  木:倒还不光这个。你妈妈也是这样的。

    沈  阳:我爱我妈妈。

    木  木:你在气质上受你妈妈影响,可你并不了解你妈妈为什么那么忧郁,她也从来不告诉你,对吗?

    沈  阳:是这样的,林老师。

    木  木:叫我木木吧,我同学都这样叫我。

    沈  阳:为什么叫你木木?

    木  木:我是个木头疙瘩呗。

    沈  阳:真的吗?不会吧?

    木  木:就是这样。

    沈  阳:那你也叫我阳阳。

    木  木:好的。

    沈  阳:林……哦。你们学校里,男孩女孩都这么漂亮吗?

    木  木:除了我,都很漂亮。

    沈  阳:干吗除了你啊?——我要是考上了,是不是全校就我一个丑小鸭?

    木  木:(笑)你是丑小鸭?看看你妈妈就知道了。[NextPage]

    女孩显然把这句话当成最高赞美,便顾左右而言他。此时他们正站在孔子像边。

    沈  阳:林老师,你看今晚月色多好啊。两千年前,孔圣人的时代她就照在大地上。一百年后,我们都不在了,她还照在大地上。除了她,还有谁知道我们活过呀?

    木  木:阳阳,你是个诗人。可是到了大城市,你如果这样说,别人会笑话你的。

    沈  阳:为什么?

    木  木:因为,城市里看不到月亮了。

    沈  阳:好吧,以后我不再这样说就是了。(转脸望着孔子像)你相信吗,立这座孔圣人像是我的主意呢。

    木  木:哦?!

    沈  阳:当时校长决定在这个地方立一座雕像,向全校师生征求创意,最后采用了我的主意。

    木  木:(笑)你俩合谋复辟呀?

    沈  阳:才不呢。我读了《论语》,才知道是后来人冤枉了孔先生。实际上他谈得最多的都是人之常情。你想想,他要你爱自己的妈妈这能说是封建礼教吗?有朋自远方来我很高兴,多亲切啊。

    说着,沈阳张开双臂合抱着孔子像,动情地把脸也贴了上去。

    木  木:可是你不知道我的感觉有多奇怪。今天,我从大门进来时,你妈妈正坐在这个孔圣人像下面读三毛的书,三毛死了两年了她还不知道。在那一刻,我真感觉一下子走进了春秋进代。你知道陶渊明写的那个桃花源的故事是怎么回事吗?实际上那个打渔人是从时间隧道进入了过去的时空。当我迎面看到孔圣人和你妈妈时,我就觉得我进入了两千多年前的世界。你妈妈和如今这个社会没有一点儿关系。你笑什么?

    沈  阳:我知道人家为什么叫你木木了。

    木木忍不住被逗得大笑起来。

    木  木:看起来玩深沉还真蒙不了你。

    傍晚—夜晚

    教室里正在上课。空中悬下一块黑板上书:课文《雷雨》、周朴园、鲁侍萍。

    木  木:同学们,现在我请大家回答一个问题。周朴园把鲁侍萍赶出周公馆后,几十年里都保持着鲁侍萍在周家时养成的生活习惯,说明他很怀念鲁侍萍。可是一旦鲁侍萍当真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周朴园却马上要把她打发走。请问,我们该如何评价周朴园的这种矛盾态度,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有愿意回答的,请举手。

    侯薇和其他几位学生举起了手。

    木  木:请侯薇同学先回答。

    侯  薇:(站起来)周朴园把鲁侍萍赶出周家后,表面上装出假惺惺的愧疚,当鲁侍萍真的回来了,他立即撕下资产阶级温情脉脉的面纱,露出了资本家的真面目。这是一种虚伪、狡猾、残酷。

    木  木:很好。请坐下。

    侯薇坐下时,做了个电视里学来的足球队员踢进球后的胜利姿势。

    木  木:还有哪位同学要补充吗?

    有个男生举起了手。木木做手势请他站起来回答。

    男  生:(站起来挠挠头)我要说的跟侯薇一样。(坐下。有人偷偷发笑)。

    木  木:还有没有点儿不同意见?

    沈阳犹豫着举起了手。

    木  木:沈阳同学,不要犹豫。

    与木木鼓励的目光相遇后,沈阳站起来,从容答道——

    沈  阳:当一个人曾经拥有的幸福由于无奈的现实成为不可挽回的记忆,是天地间最伤感的事。可是,当那个经过记忆千百次美化的人当真再次出现了,又是天地间最残酷的事。因为,那个人已经把他怀念的人制成永恒的标本存到内心深处,作为他今后面对任何痛苦与不幸时的心灵安慰。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那个被他怀念的人本人来破坏他心中自造的完美形象。所以,从对待鲁侍萍的态度上可以看出,周朴园更适合成为一个——艺术家。[NextPage]

    全班学生哄堂大笑。沈阳平静地扫视了一下发笑的同学,等他们不再笑了,她重新望着木木,从容补充道——

    沈  阳:撇开活生生的人和世界而寻求偶像的安慰,正是宗教之所以存在的道理。这说明,人最软弱,也最坚强。

    沈阳从容坐下。木木倒显得虚弱了,他在讲台上也坐了下来,有点无力。

    木  木:赞成侯薇同学意见的,请举手。

    全班学生一致地举起手来。木木示意他们把手放下。

    木  木:赞成沈阳同学的呢?有没有?

    只有讲台上的木木一个人举起了手。全班学生面面相觑。

    木  木:在考试的时候如果遇到这样一道题目,请同学们按照侯薇同学的标准答案回答。下课。

    木木走出教室,走下楼梯。沈阳跟在他后面也下来了。

    沈  阳:林老师。

    木木停下,等沈阳跟上来。

    沈  阳:木木,我刚才的回答是错误的吗?

    木  木:按中学语文教科书要求的标准答案衡量应该说是错的。

    沈  阳:那你为什么还举手赞成我?是鼓励吗?

    木  木:不是。而是因为我跟你有相同的价值取向:求真,求美,而不求善。

    沈  阳:可是……

    木  木:可是你难道还想在批改卷子的考官中寻找知音吗?就算他们能理解得了,可是我们的社会传统以德为重,善是第一位的,真和美都无足轻重。你我毕竟是少数。少数服从多数。所以你要想考上大学,成就事业,在起步的时候就不能跟大多数相抵触。真正的天才会被大众视为异端。到处都一样。

    此时他们已走到孔子像边,停了下来。木木仰望着孔子像,接着刚才的话说——

    木  木:这就是几千年来我们社会的主流意识形态,这才是孔孟之道的真东西。老庄哲学教我们成为一个完人,一个自由意志的生命。孔孟之道要我们成为一个好国民,国家栋梁。所以我们的文化才这么博大精深。你怎么又笑了?

    沈  阳:你象个封建社会的教书先生。

    木  木:(拍拍脑袋自嘲地)哦,又玩深沉了。你一点面子都不给,我还当得了你老师吗?

    沈  阳:我本来很虔诚地听你说话,可是我一虔诚,你就顺杆儿爬上去了。

    木  木:(挥挥手)不说了不说了。(转身向教研室走去)。

    沈  阳:木木。(木木回头望着她)你想成为自由意志的生命,还是国家栋梁?

    木  木:我是一棵歪脖树。不过我希望你成为国家栋梁。

    沈  阳: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吗?

    木  木:(笑)不是。而是,如果人人志同道合,世界就太单调了。

    沈阳走向教学楼。木木走进教研室。坐在教研室里的沈老师眼睛正盯着另一副情景:一个风尘仆仆的高大的陌生男人沿着红地毯从车站方向走来,一直走到雪云家门前,正从屋里出来的雪云抬头望见男人,怔住了。

    沈老师走出教研室,连木木跟他打招呼也充耳不闻了。沈老师躲在孔子像旁边偷窥着家门前的雪云和那个男人。木木在教研室里莫名其妙地望着鬼鬼祟祟象个汉奸的沈老师。雪云一边紧张地小声和男人说话,一边故做镇静地观察着四周,象地下党单线接头。

    雪  云:你怎么来了?

    男  人:来看看你。(冷嘲)你这不还活着吗?

    雪  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男  人:我在车站旅馆等你。[NextPage]

    男人转身沿着红地毯走了。雪云回到了屋里。沈老师趁机溜到街上,四处张望。男人已进入车站旅馆。沈老师找不到男人的身影,便躲进校门斜对过的小酒店,坐在那里,望着自家家门。木木上了教学楼,学生们在上晚自习。家中的雪云用一面手镜仔细地照了照自己的脸,然后走出家门,沿着红地毯向车站方向走去。沈老师溜出小酒店,象个特务似地尾随在雪云后面。雪云进了旅馆房间。沈老师象怕踩响地雷似地走到门前,把耳朵贴在门上。

    房间里。雪云进来之后背靠在门上。站在窗前的男人转过身来。男人长相冷峻,有一种历尽沧桑的硬汉气质。雪云走近男人。两人对望着,终于拥抱在一起。雪云哭了,男人也流下眼泪。正从窗口冒出头来的沈老师大跌眼镜。男人擦了雪云脸上的泪水。

    男  人:过得好吗?

    雪云点点头。

    男  人:孩子呢?她应该17岁了。

    雪  云:嗯。今年考大学。

    男  人:能让我见见吗?

    雪  云:我该怎么跟她说呢?

    男  人:这还不容易?就说我是东北来的舅舅。

    雪  云:等她考上了大学,你到她上大学的城市去看她好吗?马上就要高考了,我不想让她感觉到任何意外。她很聪明。

    男  人:她叫什么名字。

    雪  云:沈阳。

    男人痛楚地皱起了眉头。

    男  人:她漂亮吗?

雪  云:她就是18年前的雪云。

    男人拥住雪云,吻着,把她放倒在床上,动手解她衣扣。窗外的沈老师离开窗前,失魂落魄地沿着红地毯向校园方向跑去,路过小酒店,他冲进去,坐下来急促地喘着气。

    旅馆床上的雪云开始挣扎和反抗,死死抓住衣襟,不让男人再解她的衣扣。男人不动了。

    男  人:雪云?

    雪云坐了起来,扣上被解开的扣子。

    雪  云:对不起,我现在是沈阳的妈妈。

    男  人:那我是谁?

    雪  云:你是一个外乡人。你不该再来打扰我。

    男  人:外乡人!你不也是东北人吗?

    雪  云:18年前我就跟东北断绝关系了。[NextPage]

    小酒店里的沈老师喘足了气,也拿定了主意,向教学楼跑去,上了楼梯,站在走廊上,看到沈阳和学生们在自习,木木坐在讲台上也在看书。沈老师没有进教室,他满地找了找,拾起一个粉笔头向木木扔过去。粉笔头打在木木脸上,他哆嗦了一下,循着暗器发来的方向望见沈老师正做着口型向他急急招手。木木走出教室。沈老师拉起木木走下楼梯。这一切都被沈阳看在眼里,她走出教室站在走廊上,扶着栏杆探头朝下看。  

    楼下。木木挣脱沈老师的手,停下。

    木  木:沈老师,到底出了什么事?

    沈老师指指远处车站方向,指指自己的鼻子,又上气不接下气了。

    沈老师:林老师,我祖坟都让人给掘了。(比划了一下,再也不知怎么解释,拉起木木)走,你跟我去。这个婊子。

    木  木:谁?

    沈老师:到了你就知道了。

    木木跟着沈老师沿着红地毯向车站方向匆匆走去。沈阳从教学楼上跑下来,跑到街边,已找不到木木与沈老师的影子。她跑回家,看到雪云也不在。她来到孔子像前,坐在塑像基座上,呆呆地望着前方。

    沈老师领着木木贼头贼脑地走到旅馆房间门前,把耳朵贴在门上,示意木木靠近些。木木在沈老师屁股后头,象个狗腿子一样,也弯腰把耳朵贴在门上。

    房间里。雪云坐在床上,男人站在窗前。

    男  人:你才35岁,我们都还年轻,你何必再在这里苦苦熬着呢?

    雪  云:我已经在这里扎了根。女儿也大了,我不能胡来。沈老师是好人,我也不能再伤害他。

    男  人:连抚养了17年的女儿都不是自己的,这不也是伤害吗?

    雪  云:只要我能守住这个秘密,就不会伤害他。如果我跟你走,他受得了吗?女儿又会怎么想?

    门外的沈老师抬起头来,指着门望着木木点着头,意思是“你都听见了吧”。沈老师借着木木的胆子就这样把自己激到怒火万丈,气势汹汹地嘭嘭敲门。屋里的雪云镇定自若。男人把门开了一半,威严地望着站在门口的沈老师。沈老师畏缩地愣了一下,望望木木,然后一脚踹开门冲进去推搡着男人骂道——

    沈老师:你他妈的还跟我瞪什么眼?

    男人一把反扭住沈老师胳膊别到背后。沈老师龇牙咧嘴望着木木叫道——

    沈老师:嗳哟嗳哟,胳膊断了。

    木木把手放在男人肩上。男人回头望着木木。

    木  木:放开他。

    男  人:没你事儿。(回头仍对付沈老师。)

    木木重重地再次拍拍男人的肩膀。男人先不回头,突然猛地转过身一拳扫了过来。木木就象等着这一招儿似的熟练地弯下腰去躲过这一拳,紧接着猛然直起腰借着这股全身的力量照着下巴一拳把男人勾倒在地上。解放了的沈老师抄起椅子就要向男人砸去。木木抱住沈老师夺下椅子,

    木  木:沈老师,你冷静点儿。

    把沈老师按在椅子上。沈老师腾地站了起来,竟然敌我不分地朝木木吼起来。

    沈老师:这对狗男女把我祖坟都掘了,我能冷静吗我?

    木木望望雪云,又望望男人。在整个过程中,雪云一直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仿佛对眼前的情况漠不关心,而且对那种低级的解决争端的方式感到厌烦。而东北男人自被打倒之后就一直保持着倒在地上时的姿势,双手撑在身子两边后仰着坐在地上,就象在草地上晒太阳一样悠然,欣赏地望着木木。此刻男人抬手擦擦嘴角上的血,朝木木笑一笑,向他伸出手。木木伸手抓住男人的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男人趁势扑上去笑着双手掐住木木的脖子,由于男人手上并没使劲,所以木木也在笑。可是不明就里的雪云却从地上抓起一个酒瓶从背后砸在了男人头上。男人松开木木,摸摸后脑勺,看看手,转过身来望着雪云。雪云手中的酒瓶子就掉在地上,碎了。男人望着雪云时的那种目光和表情表明他和雪云之间的一切从此永远地结束了。男人重新转向木木,笑一笑。[NextPage]

    男  人:群众是真正的英雄啊。——你也是老师?哪来那么大劲儿?

    木  木:我曾经是煤矿工人。

    男  人:哪个矿?

    木  木:凤城。

    男  人:我是鹤岗煤矿的。

    木  木:矿工都是男子汉。

    男人走近沈老师,向他伸出手。

    男  人: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就是沈老师。

    刚才一头雾水此刻回过神来的沈老师不理他,站起来走了出去,嘴里嘟囔着:“叛徒,叛徒,都是叛徒”。木木望着雪云。

    木  木:雪云姐,你呆在这里也不合适。回家吧,当着阳阳的面,沈老师也不会怎么的。

    雪云离开了。木木扳着男人的肩膀。

    木  木:走,喝酒去。

    木木和男人走出房间,走进小酒店坐下。因为场景转换有蒙太奇性质,不必张罗,等会儿直接有小二上酒上菜就是了。

    同时,沈老师向教研室走去时,坐在孔子像下的沈阳站了起来迎上去。

沈  阳:爸爸,妈妈呢?

    沈老师大概确实什么也听不见了,他走进教研室,瘫在躺椅上。那时沈阳又望见了向家中走去的雪云。雪云进了屋,刚坐在沙发上,抬头望见站在门里的沈阳。

    沈  阳:妈妈,你怎么了?

    雪  云:我累了,阳阳,你也早点睡,别再烦我了好吗?求你了。

    沈阳从家里出来,走进教研室。

    沈  阳:爸爸。

    沈老师象没听见一样一动不动。沈阳走近沈老师,半蹲在他身边。

    沈  阳:爸爸,你怎么不回家睡?

    沈老师:我就睡这儿。这儿凉快。

    沈  阳:(抚摸着沈老师的脸)爸爸,到底出了什么事,跟我说说好吗?

    沈老师别过脸去,流下泪来,他偷偷擦掉,又转过脸来。

    沈老师:林老师课讲得咋样,阳阳?

    沈  阳:先不谈林老师好吗?爸爸,跟我回家吧。

    沈老师:跟你说了,我就睡这儿,这儿凉快。

    沈老师闭上了眼睛。沈阳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呆会儿,她就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编辑:许丹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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