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首演那天,我看得掉眼泪了。《活着》的书以前刚刚翻译到国外的时候,我去朗诵会念自己的小说,念着念着都会掉眼泪。
这个话剧,孟京辉把小说从头到尾演了出来。对我来说,这是一种让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方式。像他自己说的,他“以天马行空的方式忠于原著”。这次的改编非常忠于原著,甚至它忠于原著的程度让我都觉得吃惊。一部长篇小说改成舞台剧,要按时间顺序演下来,还这么忠于原著,我想他也许找到了一种最好的方式。
以前我看张艺谋的电影版觉得别扭,因为电影版改动比较大,尤其是解放以后的戏改得很多。这其中原因有二,一是电影的时间长度不允许,一本小说增加50页和两小时的电影多出10分钟,概念是不一样的,观众会感觉长;二是电影强化了“文革”那段戏,书里“文革”只是作为背景来用,电影里却是作为主要场景来表现。这是因为张艺谋比我大十岁,“文革”开始的时候我才7岁,他已经17岁了,我们对“文革”的感受不一样,而孟京辉和我是同时代的人。
如果用传统话剧的方式,你没办法在三个小时里演完这个戏。我和孟京辉的共同之处在于,我们对《活着》这本书的感受是一致的。其实张艺谋也很好,他用他的方式做出来。孟京辉对原著的忠实度让我吃惊,他的方式更让我吃惊。孟京辉的戏我看过《恋爱的犀牛》,还有别的几部。后来他再叫我我都不去了,作家都是越来越懒,不愿出门,当时《兄弟》在上海演我都没有去看。
戏里太多片段让我印象深刻,比如“福贵”从战场回来的那段奔跑,从慢到快,感觉非常好。还有“凤霞”出嫁那一段加的样板戏,很有时代感。“有庆”死了以后,黄渤砸矿泉水瓶的戏也特别棒。电影里表现“福贵”丧子之痛可以用特写,但话剧不行。当那些矿泉水瓶奋力飞舞时,你会感到整个舞台都在痛哭。孟京辉够狠,黄渤砸二十几个瓶子就砸不动了,孟京辉一定要他砸三十个。舞美张武“沟”的设计我也很喜欢,他告诉我是一个多月前才想到的。舞台上下台的地方其实是被封死的,因为旁边有镜子。我还在想底下是不是有什么机关可以让演员进出,但原来演员是一直在沟里的。孟京辉把这个舞台也利用得很充分,强化了舞台效果。
“福贵”生活在苦难之中,但他仍是个乐观的人。戏里演员的情绪都非常饱满,黄渤是一个潜力无穷的、无法预测的演员,我相信他什么都能演。黄渤太不容易了,把小说都背下来了,而且他没有背错,因为他说哪段我都知道。他自己发明的“吃饼”那段非常棒,我很喜欢。袁泉一直沉浸在自己的角色里,她就是我熟悉的“家珍”。她给我这样的印象:从不与别人抢戏来增加自己在舞台上的光彩,而是沉浸在自己的角色里,或者说那个时刻角色就是她自己。所以,即使她柔弱地站在那里,也比别人强大。
话剧比影视的优点就是可以不断改,这次的几场肯定不会大改,有一些地方我觉得未来可以做些调整。比如前面部分的戏我觉得好像可以更安静一点。那时候观众刚坐下来,是想来了解故事怎么发展的,现在的群舞场面只是气氛不是戏。但那块“白布”我就觉得用得很好,因为那是戏。我估计孟京辉以后改的时候可能会把音乐减少一点。因为音乐用得太多,在关键时刻的作用就弱了。我觉得可能有些段落可以不要音乐。
作为对这个故事那么熟悉的一个观众,我坐在剧场里,感觉大家都很安静地、没有声音地在看戏,然后发自内心地鼓掌,很感动。
未来我和孟京辉会继续合作《许三观卖血记》。《活着》做出来了,孟京辉还是很靠谱的。
(实习编辑:王日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