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光
戏剧1907年传入我国,为了区别传统戏曲,洪深把“戏剧”翻译为“话剧”。数千年来,戏剧创作的目的几乎都不是为了赚钱。只有在20世纪高度商业化的美国,才形成了以盈利为第一目的的百老汇戏剧。国家话剧院导演王晓鹰说:“商业戏剧并不强调艺术价值,不强调思考与交流,它最直接的目的就是要赚钱,至少在美国它是非常明确的。”
曾说过相声,以主持出名的毛威和滑稽剧团的胡晴云,日前在沪宣布联袂主演话剧《我的爱情谁做主》,并表示他们主演的是一部给青年观众看的悲剧。影视明星蒋雯丽以及因电视剧《士兵突击》中的“史班长”而闻名的张译,最近也奔向话剧舞台,主演了契诃夫经典名剧《樱桃园》。除了非话剧出身的明星表现出对话剧的高度热情之外,上海投身话剧的民营团体已经从10年前的一两家增加到眼下的将近20家。话剧市场的繁荣景象甚至已波及海外——上海已经成为全球演出阿加莎·克里斯蒂剧作最红火的市场,其英国版权经纪公司已经向现代人剧社打听:明年你们准备签哪一部小说的话剧改编权?话剧不仅迎来了建国以来的第一个春天,而且正奔向黄灿灿的康庄大道——这条财富之路又有多长呢?
中国话剧商业化靠“小剧场”
上海“小剧场”掀起热潮
人类做戏剧的初衷是最大面积地传递精神需求和表达艺术探索,从古希腊竞技场大小的露天剧场到室内的莎士比亚剧院,总体来说面向的观众人数都是成千上万。
上戏戏文系教授丁罗男说,为了摈弃商业目的、探索新型话剧,19世纪末欧洲兴起的“小剧场运动”,出现了仅为两三百人甚至二三十人演出的“小剧场话剧”,更因为“观演距离”的拉近、艺术风格的创新,而成为“实验戏剧”的代名词。
中国第一部“小剧场话剧”是1982年由林兆华导演的《绝对信号》,确实秉承创新精神。上海兴起小剧场话剧是在约10年前,在历经《单身公寓》之类的“白领话剧”风潮之后,2007年一年的演出量增长到80余部,而这个数字恰好是去年11月至今年3月,最近5个月的剧目总和。上海小剧场话剧的红火状态,在全国也位居前列,以至于有人认为“小剧场话剧是话剧的振兴之路”。
“小剧场话剧”约等于“搞笑小品”
欧美的“小剧场话剧”等于“实验戏剧”;中国的“小剧场话剧”约等于大部分“搞笑小品”加小部分“悬念剧”——缺乏实验精神,只求商业赢利。
最早在上海开排小剧场话剧的现代人剧社,几乎引领了沪上小剧场话剧的走势。该剧社负责人张余与房产商联手合作的《单身公寓》可谓开创了“白领话剧”的先河。随后,关注白领生活的小成本制作话剧纷纷出炉,因为抓住了青年观众当下的生活体验而广受欢迎,从早期的《WWW.Com》到眼下巡回各地的《杜拉拉》。“白领话剧”之后就是“悬念剧”——由于这对编剧要求相当高,市场上仅有阿加莎·克里斯蒂亲自编剧的推理剧系列和根据麦加小说改编的《风声》,类型基本属于“密室杀人”一种。
除了以上两大类外,小剧场话剧的“底色”其实是几乎没有戏剧结构的“搞笑小品连缀”,相当一部分表演甚至缺乏完整的故事和人物转变的内在逻辑,更像是“曲艺晚会”——搞笑的仅限于语言,剧情往往荒诞不经。找不到男友的剩女被雷劈了之后,就穿越到古代成为“白娘子”了,必须找到夫君才能回到现代……这些一个多小时的“曲艺晚会”,确实让观众拥有了看杂耍、小丑甚至“百戏”的喷饭体验,不过与原本追求精神世界的“戏剧”二字已甚少关联。观众笑着离开剧场后,就记不得笑的原因了。孟京辉曾表示:“上海的小剧场话剧太轻佻了,太多人把它当饭后甜点了,其实它是一道主菜。”北京媒体称:“1999年的《恋爱的犀牛》和2000年的《切·格瓦拉》几乎是以一种终结者的姿态,宣告了小剧场话剧实验阶段的终结。”前者10年后重回上海,眼下正是上海戏剧谷开幕季中的“主打”,已成为“小剧场话剧史上运作最为成功的一部商业剧”。
成因一:扩招导致戏剧从业者猛增
10年前,上戏4个系每年招生仅百名左右,全校学生总量控制在300多名,与教师的比例为1∶1。今年,上戏的学生总量已经超过1000名,教师数量为400多人,“一对一教学”变为平均一位教师要同时教授2.5名学生。全国上下的艺术院校及相关专业更是猛增,北电的表演班从一个年级一个班开到3至4个班……
虽然社会文化需求的提升确实需要艺术工作者数量的增加,但是这些毕业生的首选是来钱更快的影视甚至广告行业。群艺馆乃至话剧中心,往往成为外地毕业生落地上海的“跳板”。
艺术圈历来鲜有铁饭碗,且转行即成“废人”。毕业后直面生存压力的煎熬很快就替代了4年前考入艺术院校的踌躇满志。只懂戏剧的编导演舞美灯光,必须抱团攒戏并卖掉戏票,才能做到自食其力。为了生存,必将先取悦市场需求,这才有了眼下每个小剧场话剧里都要拷贝小沈阳的“小品连缀”。
成因二:民营剧社无力承载“戏剧审美教育”
活跃的民营剧社为求生计,制作了颇受观众欢迎的,但是品质一般甚至低俗的“曲艺晚会”“小品连缀”甚至“闹剧”。不过,他们也无奈地表示,提升观众的审美情趣对他们来说是个太高的要求。
当代艺术中心的负责人之一周可,曾是《单身公寓》的导演,她在制作小剧场话剧的同时,肩上还扛着每年运营该中心的百万元开销。她觉得,戏剧审美教育的责任不应该由民营剧社承担,这是学校、媒体乃至社会的整体责任。
学校几乎没有“戏剧审美”课程——戏剧是门综合艺术,且不是单纯的音乐+舞蹈+讲故事的模式,要找到一位全面的老师来教课,追求主课成绩的家长是否会有意见?
媒体缺乏文艺评论,娱乐明星的家长里短才抓得住百万受众的眼球,一出演了100场的小剧场话剧,受众至多2万人,岂能相提并论?
综合因素,造成了眼下小剧场话剧观众整体审美平庸化的倾向,反过来制约了小剧场话剧的艺术提升。
成因三:话剧成为“投资项目”
话剧市场的繁荣也吸引了诸多不懂艺术的投资商。早年,小剧场话剧还处于“实验阶段”,投资人往往是导演的朋友甚至导演本人,孟京辉就曾抵押房子去排戏。如今,投资商多为两类——膜拜艺术但无缘入行的实业公司老板,或者只求利益最大化的各行各业“资本家”。其中,有梦想成为话剧界“华谊兄弟”的北京盟邦戏剧,准备自己养演员、制作剧目、制造话剧明星……也有基金公司老板以包场的方式体现员工福利。
无论是何种形式的投资,小剧场话剧因为其规模小、演员少,往往成为投资商“试水”的首选。[NextPage]
小剧场红火
到底谁赚了钱
如果想赚快钱,投资小剧场话剧算不上是明智的选择。虽然市场红火,但是赚钱最多的未必是投资商,甚至可能成为冤大头。
稳赚不赔的,只有剧场。场租费几乎占据成本的40%。小剧场话剧的场租费通常在2万元左右一场,而千人座位的大剧场则从4万元至10余万元不等。租借灯光、音响等设备又是开场前必须给剧场的一笔数千元至万元的开支。此外,工作人员加班、清扫等等也是一笔计入给剧场方的开销。
至于编导演的工钱,是事后给甚至拖欠也不会影响正常演出的。当票房不佳的时候,就等于一个剧组给一家剧场打工了。话剧通常演出一轮是不会赚的——看的人还不够多嘛。所以,越是亏,越是要想办法演第二、第三轮。当然,势头好,更是继续演下去。于是,剧场无论如何都赚了。势头好的话剧第一轮赚5万元已经不错了,也就是两场场租费。
《暗恋桃花源》带来了千万元票房,目前,这类话剧盈利的也就是赖声川的《暗恋桃花源》和陈佩斯的《托儿》,两部戏都已经在全国各地演出不下10轮。
5月首次出现小剧场话剧“拐点”
一直呈上升趋势的小剧场话剧,在5月迎来了第二个停滞不前、前途未卜的“拐点”——上一个是在去年5月12日以后。各大票务公司纷纷反映,“五一”假期之后,所有话剧票不好卖了,以往爆棚的上座率下滑到7成已算不错。业内人士套用股市术语说:“话剧现在陷入了宽幅震荡期。”
原因众说纷纭。一说周立波抢占了演出市场的“大头”,成为资金流向的“终点”。二说金融危机的影响开始慢慢体现出来,团购票减少,白领也“收紧银根”。三说其实上座率7成是一个健康的数字,以前的状态都是“虚高”。四说“小沈阳”式的笑料泛滥成灾,引发观众对话剧质量的质疑……
这个结果直接影响到6月、7月的话剧演出票。《谁爱谁,爱谁谁》原本2月高奏票房凯歌,准备6月9日启动第二轮,现在却面临巨大的票房压力。
中国独有的商业话剧如何走下去
中国独有 无先例借鉴
令人深思的是,全球的小剧场话剧都是实验戏剧,不赚钱,唯有中国的小剧场话剧形成了商业演出季。要么,这是不符合事物规律的昙花一现,要么,我们就走出了一条前无古人的荆棘之路,几乎无先例可借鉴。
百老汇的商业模式是,先从最外围的“外外百老汇”开始演,如果演得好,就演到中间的“外百老汇”。在“外百老汇”还演得好,就进军核心“百老汇”。通常,在“外外百老汇”的就是小剧场的“实验戏剧”,在“百老汇”的就是大剧场的“商业戏剧”,兼具商业与实验的就在“外百老汇”。日前在沪上演的小剧场话剧《临时居所》就是“外百老汇”的名剧。小剧场话剧最好的成绩就是进入“外百老汇”了,“百老汇”常演不衰的多为雅俗共赏的音乐剧《猫》、《狮子王》等等。
多多出品 大浪淘沙
上世纪80年代话剧还属于“小众”,剧团只有“国有”,因此话剧确实距离市场有相当距离。不过,民营剧社出现之后,迅速掐准青年观众的“脉门”,制作了一批至今回顾依然具有标志性意义的“白领戏剧”。
现代人剧社不断“细胞分裂”,培养了周可、石俊等一批沪上青年导演,已经羽翼丰满至自己担任制作人和导演。为了活跃市场丰富剧目,张余也确实敞开怀抱,为各类民营剧社提供方便和支持。随后,北京的民营剧社也来上海分享市场,各类怀着盈利目的的“山寨剧目”也甚嚣尘上,最终拉低了话剧市场的平均艺术水准。
丁罗男分析,其实目前这个局面与上世纪初西方戏剧刚刚被引入中国,历经新剧(相对于戏曲而言)、爱美剧(业余爱好者组织演话剧)、文明戏(竭尽舞台表演之能事、“洒狗血”的表演)等一系列过程,有相似之处。不过,“质变”需要“量变”的积累。顶尖作品一定只有10%,而首先要有这100部的市场容量。那些激情澎湃的台词,使孟京辉的《恋爱的犀牛》10年后看来依然激动人心:“一切白的东西和你相比都成了黑墨水而自惭形秽、一切正常的指南针向我标示你存在的方位……”
此外,就像扶持中小企业一样,小剧场话剧的制作方和剧目,也应该被列入扶持范围。国外都有相应的基金扶持政策,而且钱应该给到剧目和艺术家,而不是整个剧团的日常运营中。上海戏剧谷已经启动相关的扶持新人计划。一些民营企业例如泓海文化也投入100万元,针对导演系毕业生进行有针对性的剧目扶持。文化基金会也会对符合主流文化价值观的剧目进行评审,给予部分拨款。如此,才能把我们的话剧推向符合科学发展观的道路。
(编辑:许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