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曹禺(1910—1997),原名万家宝,湖北潜江人,出生在天津一个没落的封建官僚家庭。从小喜欢戏剧艺术,考入南开中学后不久就参加了校业余剧团的演剧活动,先后主演过易卜生的《娜拉》、《国民公敌》,莫里哀的《悭吝人》,丁西林的《压迫》等。这些早期的戏剧实践培养了他“敏锐的舞台感觉”,对他后来的创作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雷雨》是曹禺的处女作,也是他的成名作。它的发表,标志着中国话剧的成熟。此后,曹禺写了《日出》、《原野》、《北京人》等,皆为话剧的经典之作。建国后,他又创作了《明朗的天》、《胆剑篇》、《王昭君》,不过总的成就不及他解放前的作品。曹禺从高中毕业起即开始构思《雷雨》,经过五年的酝酿与修改,到1933年完成,由巴金推荐发表在1934年《文学季刊》第3期上。
年由留日学生戏剧团体——中华话剧同好会在东京演出,受到观众热烈欢迎,引起日本人士的重视,正旅居日本的郭沫若专门撰文称赞“《雷雨》的确是一篇难得的优秀力作”(《沫若文集》11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第113页)。1935年8月31日,刘西渭在天津《大公报》上发表《〈雷雨〉——曹禺先生作》,最早对《雷雨》作出了重要的评价。他指出,“这出长剧里面,最有力量的一个隐而不见的力量,却是处处令我们感到的一个命运观念”,但这种观念并不体现一种“天意”,而是“藏在人物错综心理作用里”,是由人物之间的人物本身“决定而且隐隐推动全剧的”。从此,《雷雨》的主题和艺术问题引起了学术界长期而热烈的兴趣。
《雷雨》共四幕。初版本有一个序幕和尾声,主要写十年后周朴园到已经改为教堂附属医院的周公馆看望发疯了的侍萍和蘩漪,情景凄凉。曹禺后来为了加强社会批判的主题,淡化命运观念的影响,删去了序幕和尾声。
剧本的第一幕,是一个郁热的夏天早晨,周宅的仆人鲁贵与他的女儿四凤在整理周家的客厅。鲁贵为了把四凤当成一棵摇钱树,向她暗示周家的女主人与大少爷有乱伦关系,提醒她多加小心。周冲向母亲声明他爱上了四凤,要分出自己的教育费资助四凤读书,蘩漪认为他在做梦。周萍想摆脱与继母的乱伦关系离家远行,蘩漪为此正十分苦恼。身为煤矿公司董事长的周朴园两年没回家,刚一回来与妻子蘩漪见面就逼她喝药,要蘩漪为下一代当一个服从的榜样。
第二幕,午饭后,周萍与四凤在周公馆客厅互诉衷曲。蘩漪进来,乘四凤离开提醒周萍,是他把她引到一条母亲不像母亲、情妇不像情妇的路上,要周萍别丢下她一个人跑。但周萍下决心逃离。蘩漪邀远道从济南回家的鲁妈(侍萍)来周公馆,想让鲁妈把四凤带走。侍萍一到周公馆,好像来到了似曾相识的梦中,最后明白她再次走进了30年前含泪离开的周家。正当她要带四凤走时,周朴园进来。周朴园从侍萍的口音中听出她是无锡人,向她打听30年前轰动无锡的梅家一个年轻小姐投水自杀的事。经侍萍的有意暗示,周朴园终于明白站在他眼前的就是30年来他一直以为死了不能忘怀的梅侍萍。为了维护自己在社会上的脸面和孩子的身份,他要侍萍保密,侍萍则要求见见她留在周家的大儿子。可是当她见到自己亲生的大儿子时,不仅不能相认,反而目睹周萍动手打大海。侍萍悲愤地带着四凤又一次离开周家,发誓永不回来。
第三幕,晚上十点钟,在四凤的家里,先是周冲来送钱,大海痛恨周家,把周冲挡了回去。在隆隆的雷声中,侍萍要四凤发誓这辈子永不见周家的人。四凤被逼不过,流泪答应如若违诺就遭天上的雷劈。鲁贵、侍萍睡下后,周萍偷偷来找四凤,跟踪而至的蘩漪从外面把窗门关死,让回家来的大海撞上,把周萍痛打了一顿。侍萍闻声起床,死死拉住大海,才让周萍逃过一劫。经此变故,四凤无脸面对家人,哭着奔出家门。侍萍和大海放心不下,尾随着冲进漆黑的雨夜。
第四幕,半夜两点钟,雷声滚滚,蘩漪浑身湿透回到周公馆。面对周朴园惊疑的目光,她挑衅地说自己有神经病,在夜雨中散步。紧接着,周萍落汤鸡似的回来,要连夜到矿上去。蘩漪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向周萍提出把四凤接来一块住。接着,大海、四凤、侍萍等相继来到周家。当蘩漪明白一切无可挽回时,她负气把所有的人都阻在周家的客厅里,叫来了周朴园,要周萍当着周朴园的面叫侍萍一声妈。周朴园以为众人已明真相,当众认了侍萍,从而使周萍、四凤亲兄妹乱伦的悲剧真相大白,剧情达到高潮:四凤与周冲相继冲出客厅,触电而死,周萍开枪自杀,大海出走,蘩漪与侍萍后来发疯,让周朴园自食家庭毁灭的恶果。全剧在狂风暴雨、雷鸣电闪中戛然落幕。
年初,曹禺为《雷雨》写了一个序,称他创作《雷雨》是一种情感的需要,由此念起了人类是怎样可怜的动物。很明显,曹禺是带着宗教般怜悯的感情来看待笔下人物的。
蘩漪是《雷雨》中写得最为精彩的一个人物。她受过新式教育,在沉静的外表下有一股按捺不住的热情和力量。她18年来生活在周家这“一口残酷的井”里,将要被憋死、闷死时得到了周萍的爱。她不顾性命、名誉和伦常,把自己全交给了他。当周萍害怕封建的道义谴责,试图另寻新欢时,她像烈火一样炽热的反抗精神暴发了。她自己得不到的,也不愿别人得到,哪怕要亲自动手加以毁灭。但是,蘩漪的合理欲求和实现这一欲求的手段之间存在着宿命性的矛盾。由蘩漪不能控制的各种关系所决定的这一矛盾注定了她的悲剧命运:她的反抗虽然勇敢,而且越来越强烈,但却是绝望的,从一开始就不会有稍好的前途;即使周萍不抛弃她,她也只是从一个牢笼挣扎出来钻进了另一个牢笼罢了。这种宿命,也许就是曹禺所反复强调的天地间的“残忍”。蘩漪因为在这种宿命中做了最猛烈的抗争,把个体欲求与社会规范的矛盾转化为内在生命力的迸发,在生命的燃烧中展现自我的尊严和力量,所以她的生命是最有味的。钱谷融认为蘩漪就是曹禺自称没法写到戏里去的那位叫“雷雨”的人物,因为她的性格才是最“雷雨”的。她是剧情的推动力:不仅把她与周萍的冲突转化为对周朴园伪善本性的揭露,而且每到剧情的转折关头总是把冲突向前推进,并最后亲手导演了一个大悲剧。不过,正如曹禺《雷雨?序》中所言,“这类女人总有她的‘魔’,是个‘魔’便有它的尖锐性。也许蘩漪吸住人的地方是她的尖锐……爱这样的女人需有厚的口味,铁的手腕,岩似的恒心,而周萍,一个情感和矛盾的奴隶,显然不是的。”周朴园是《雷雨》中另一个重要的人物。他出身封建家庭,留学法国,后来采用克扣民工工资、故意制造江堤事故淹死两千多民工以牟取暴利的手段进行资本的原始积累,当上了大煤矿的董事长,成为社会上一个“有体面”的人物。戏中着重表现的是他在家庭生活中的专横和虚伪。他要家庭成员绝对服从他的个人意志,使他的家庭成为“最圆满、最有秩序的”,事实上却使这个家庭始终笼罩在阴冷、抑郁的气氛里。第一幕写他逼蘩漪喝药,正面展现了这种专横性格。他不择手段地逼蘩漪喝药,表面上是出于关心,骨子里却是为了维持自己在家里说一不二的权威。他的专横和冷酷激起了蘩漪的绝望的反抗,一步步揭开了他道貌岸然的面纱,动摇了他的权威,把他的这个“最圆满、最有秩序的家庭”推上了毁灭的道路。在这一过程中,他与蘩漪的性格冲突构成了惊心动魄的互动,成为剧情发展的内在动力:周朴园越是要维持自己的权威,他越是要对蘩漪施加压力;蘩漪越是感受到这种压力,越觉得她从他那里得不到温暖,就越要紧紧地抓住周萍不放;周萍为此越感到恐惧,越要赶紧摆脱蘩漪的纠缠;蘩漪越觉得周萍要急于离开她,她就越感到绝望,也就越表现出对周朴园的反抗,这又招来周朴园更进一步的高压。在这种宿命式的循环中,戏剧冲突推向了高潮。这是《雷雨》最为精彩、最为震撼心灵的艺术设计。
(编辑:王日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