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近古稀的著名舞蹈编导应萼定自12岁起,在超过半个世纪的学舞、编舞经历和先后定居上海、新加坡、香港、澳门的辗转旅程中,不断地追问舞蹈的本质,用创作记录思想,用教育寄托希望。
应萼定开始尝试编创作品是在被形容为“编创者大爆发”的上世纪80年代,他依照先前在内蒙古体验生活时获得的印象,创作出人生中第一个作品《牧马人之歌》。随后,他与舒巧合作,参与创作了《岳飞》、《画皮》、《玉卿嫂》、《长恨歌》、《黄土地》、《达赖六世情诗》6部舞剧。
在不断探索中,应萼定逐渐对戏剧性舞剧产生了疑惑。他认为,舞蹈不是翻译戏剧情节的工具,一味追寻戏剧结构的舞剧并不是理想的舞剧,停留在解说故事的舞蹈是浅白的。“舞剧的发展历程大致可以分为3个阶段:一开始,舞剧各元素之间是一种分离的状态;接着,舞蹈开始追随戏剧结构,舞蹈和戏剧是一种二元结构;而理想的舞剧是各元素高度统一的舞剧,是一元的舞剧。”他分析那些打动自己的经典作品,它们的剧情并不复杂,大多早已为人所熟悉,但他仍然一次次为之感动,由此可见,他的感动源自于舞蹈艺术独有的艺术感染力。因此,他坚信,舞蹈是可以不依附于其他因素而自足的艺术。应萼定还认识到,舞蹈无法塑造个性化的人物,只能表现类型化的人物。所以,从《黄土地》开始,应萼定尝试以舞蹈场景来构织人物内心情境和情感氛围,而不是围绕人物性格、戏剧结构来进行编舞,这种探索在随后的《女祭》、《如此》、《生命之歌》等作品中越来越成熟。他说:“舞蹈应当表现精神、表现情感,我并不打算创造非常具象的人物,我希望每个观看我作品的人都能够把自己投射到作品的角色中。”
怀着“想去见见世面”的念头,应萼定于1988年向上海歌舞团辞职并注销户口来到新加坡。当时,中国文艺界正在对“舞剧创作民族化”等问题展开激烈的讨论,以“质疑”“再思考”“商讨”为主题的文章层出不穷。但在新加坡,没有人谈论舞蹈,舞蹈最常出现的场合就是歌星的身后。舞蹈艺术在新加坡得不到重视的现实让他感到苦恼和失落,甚至觉得找不到自我。于是他开始发问:舞蹈是什么?
在新加坡,没有人跟他讨论这个问题,也没有人告诉他答案,但是新加坡给了他寻找答案的钥匙。当时,有关外国舞蹈的资讯、图片、影像在国内有如凤毛麟角,而在新加坡,应萼定却把所在电视台的资料库收集到的世界顶尖舞蹈家、舞团的作品录像看了一遍又一遍。他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坐标,却又深深地感到过去这么多年的创作尚属稚拙。
为此,应萼定萌发了攻读舞蹈编导的想法。无奈当时电视台新推出的一档《优雅狮城》节目需要他每星期编排一个时长5分钟的作品,巨大的工作量使他的想法在短期内难以实现。但是,应萼定转念一想,自己现在不正处在一个任何编导系学生都难以企及的便利条件上吗?每周有专业的舞蹈演员供自己创作、排练,每周要推出一个作品的编排频率,世界上有哪一所学校能够为学生提供这样的环境?所以,在日复一日、周复一周的构思、创作、编排中,应萼定不断探索着“编导的基本功”,并将自己的思考用一个个作品呈现出来。可以说,他是在一个个“实验”中成长起来的编导家。
应萼定坦言,在新加坡的7年,是在繁忙中沉积的7年,是他对舞蹈本质进行思考的7年,同时,也是他的舞蹈观念发生颠覆的7年。有了这7年的积累,他才能在接任香港舞蹈团艺术总监的时候,面对每年约3台作品的创作指标时游刃有余,甚至是如鱼得水,因为终于有一个专业舞台、一支专业团队可以满足他在新加坡积累下来的创作欲望。
1998年,应萼定来到澳门。当时的澳门别说专业舞团,就连专业舞蹈教育机构都没有。但就是这样一个澳门,已经连续举办几十年校际舞蹈比赛,在内地获得好评的舞蹈作品也往往得以传入澳门,在降低难度后被广泛翻排。应萼定清楚地意识到,要发展舞蹈艺术,就必须有足够的专业班底。经过3年的筹备工作,澳门演艺学院舞蹈学校于2005年正式成立,随后,澳门青年舞蹈团也得以建立。这一时期,应萼定的精力主要集中于舞蹈教育。
澳门演艺学院舞蹈学校的课程设置一方面参照上海戏剧学院附属舞蹈学校的教学大纲,一方面根据澳门融会中西文化的特点改革课程,使课程设计衔接内地、香港及国外高等艺术院校。同时,在澳门教育暨青年局的要求下,学校非常注重文化课程。这样的规定正合应萼定之意,因为他希望培养出来的学生不仅拥有灵动的身体,同时也具备活跃的思维。为了培养学生的思维能力,应萼定早早就为他们开设了现代舞课,学生从二年级开始接触现代舞。他认为,现代舞是一种思维方法,是一种观念,学习现代舞有助于舞者发掘自己的身体、活跃自己的思维。
应萼定对技术技巧学习也有独到的认识。他不赞成安排学生花费大量时间练习一些在现实舞台上极少采用的高难技巧,他以水袖举例:“我不会安排一个学期甚至一个学年来让学生学习繁复的水袖技巧,我希望把这些时间用来发展学生的身体能力,发展他们将来可以迅速掌握水袖技巧的能力。”
澳门演艺学院舞蹈学校第一届桃李花落之时,应萼定为他们编排了《奔月》,他将人类天性中对彼岸世界的好奇心与求知欲寄寓于作品中,新生的《奔月》不仅是他对过往的革新,或许还蕴含着对年轻人的期冀。第二年,他为新一批毕业生创作了《生命之歌》,他希望借助这部作品向当局呼吁,为这些拼命练习的孩子提供一个展示的平台,同时,《生命之歌》也是他走过一个甲子轮回之后,一份对生命的思考与感悟的总结。
如今,应萼定仍然健步走在探索的道路上。回顾一路走来的漫长旅途,应萼定感慨:“许多人觉得舞蹈肤浅,事实并非如此。舞蹈本身并不幼稚,是我们把它做幼稚了。”
(编辑:王日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