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门楣
记得一位音乐大师说过,他是在批评的声音中成长起来的,哪一位艺术家如果承受不起批评的风雨就很难成为大家。可不知为什么,目前国内的艺术环境却是捧声阵阵,鲜有批评。如果突然冒出一个批评的声音,就会炸锅。此种现象在舞蹈界尤显突出,他们接受批评的承受力似乎不如一直处在社会关注之中的电视或音乐。像前段时间,舞蹈评论家戈兆鸿对芭蕾舞剧《大红灯笼高高挂》选材提出异议,在《舞蹈》杂志上发表了题为《〈妻妾成群〉与芭蕾舞格格不入》的文章,杂志社为此要提前与中央芭蕾舞团打招呼,批评得小心谨慎。日前,中国舞蹈研究所和中国舞蹈家协会联合举办了一个“舞蹈批评座谈会”,舞蹈界的专家集体会诊舞蹈批评。
冯双白:无奈的失语与真诚的梦语
近年来,舞蹈创作和表演事业蓬勃发展,新作品不断问世,新情况、新问题层出不穷,面对这种形势,舞蹈批评的经常缺席的确令人不安和不满。
一个作品的毛病已经看得明明白白,但是如果照直说出来,却会引起非艺术性的“灾难性”后果。例如,编导职称就此无望解决、演员待遇更加艰难、文化艺术投资更加紧缩等。如果这是个政府投资的大型项目,那么不管项目负责人投入了怎样的心血和才智,一旦有些失误,面对真实的批评甚至会引发负责人的被免职或调离岗位。应该说,真正的艺术批评是不相信眼泪的,但是我们当前艺术创作环境还包括了许多感情投资、人心向背以及地方文化发展的种种问题。因此,舞蹈批评家常常“无奈的失语”或是“无奈的评说”,舞蹈批评也就缺乏“斗士”和“勇士”。
舞蹈批评家真诚,发表的文章也真诚,可就是文章内容言不及意,非常真诚地发表的是“梦语”。对作品长处的评价用的是官话、套话,涉及作品的短处则是隔靴搔痒,对舞蹈的发展模糊不清。真正有力量、言之有物的文章太少了。
当然造成这种失语和梦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舞蹈评论家自身的原因也不能忽视。其一,舞蹈批评家缺少对于激越猛进之舞蹈创作形势的密切观察和分析,落后于创作实践。其二,尽管舞蹈批评家们也并不总是处在缺席和失语状态,但是偶尔的“在位”和“发言”,常常由于各种社会的、历史的、私人的原因而“上天言好事”,所发之言又与作品的真实价值拉开距离,甚至相差甚远。其三,舞蹈批评家的理论武库陈旧,理论根基不稳,不能给予实践中的问题提出锐利的、一针见血的批评意见。大多是最一般的感受,缺少理性支持。因此,当舞评者有上述几个方面的“制肘”而又真心发言时,也就会处于“无奈的失语”与“真诚的梦语”状态了,即发言不着边际,不能切中舞蹈创作领域的时弊,一片真心换来的是创作者的不屑一顾。
杨少莆:芭蕾现代版“狼来了”的故事
“演出商和媒体的诚信度受到严重质疑。由于演出商以单纯赢利为目的,不论质量高低都会称自己组织的演出如何如何好,而使参与报道的媒体以及由媒体传达出去的声音形成片面误导。长此以往,观众在看过几场雷声大雨点小,或者根本名不副实的演出后对演出商和媒体产生共同的反感和排斥。”这是某媒体刊载的一篇文章中的一段话,可谓切中当前芭蕾演出市场的要害。那些受过虚假宣传困扰之苦的观众,已经不再轻信某些演出商和媒体。一个现代版本的“狼来了”的寓言告诉人们,虚假宣传是一把双刃剑,它伤害了观众,伤害了芭蕾演出市场,最终也伤害了演出商自己。
宣传上说到某某外国团,常常出现“从技巧到外貌全都无可挑剔”或“代表了X国芭蕾的最高水平”等,大多评价过高。评论艺术表演恰当用词十分必要,类似“无可挑剔”、“顶尖”等有“极至”含义的词语还是慎用为好,哪有那么多顶尖的团呢?这其中有专业人士的不慎重,也有媒体的不慎重。
芭蕾市场亮起的红灯使人惊醒。事实上这不是芭蕾独有的现象,要改变演出市场处处可疑的状况,首先要改变演出商和媒体的自我形象,无非是说老实话,以诚待人。演出团体是什么水平就说什么水平,绝不刻意拔高,滥用溢美之词。公平地讲,组织演出的商家和媒体对于世界上那么多的表演团体难以尽知底细,往往只是根据该团提供的有关资料并邀请国内行家撰写宣传文字。如果这些行家把握不住,投商家所好“笔下生花”,虚假文字便戴着“权威”的面具招摇过市了。对此,参与演出宣传的舞评人士一定要自重自爱,不能受利益驱动而说假话。 [NextPage]
吕艺生:舞蹈批评的三个没有与三个缺少
谈舞蹈批评,首先要弄清三个情况:一个是舞蹈批评的接受者是谁?二是批评的园地在哪儿?三是舞蹈批评者是谁?
令人感到问题严重的是,回答几乎是没有。
其一,我们基本上没有形成舞蹈批评的读者群,尤其令人遗憾的是,舞蹈批评的对象对舞蹈批评始终还处于冷漠的态度。目前圈内关心理论建设的人少,舞蹈家们缺乏理性思维仍是普遍现象。
其二,舞蹈鉴赏者、舞蹈批评者,在受到舞蹈的直观教育的同时,也要为他们设立舞蹈批评的园地。说到园地,我们也不能不感到遗憾,这个领域实在小得可怜,无论如何不能与我们这样一个泱泱大国相称,更不要说它还是一个文化古国。偌大的一个国家至今只有一本《舞蹈》杂志,一张基本上属于内部性质的《舞蹈信息》报,一份北京舞蹈学院的学报。这方面我们远远落后于欧美一些国家。让人不解的是,我们却能够看到那么多不伦不类、无聊的杂志充斥市场。此外,我国各种报纸,给予舞蹈批评的空间也实在太小。
其三,没有舞蹈批评权威。没有舞蹈批评的读者群,很少有舞蹈批评园地,也形成不了真正有力的批评队伍,即使有一点队伍,也形成不了自己的批评权威,这怎能构成完整的舞蹈批评。这三者应该缺一不可。只有形成这种“三足鼎立”的局面,舞蹈批评才会真正开展起来,并产生社会影响。
舞蹈批评目前存在三个方面的欠缺
第一,宏观指导与具体分析欠缺。宏观指导性文章应是有针对性的,指导性的,是指出倾向性问题的评论。倾向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好的倾向,可能还不成熟,还不为更多的人所认识,就站出来支持它鼓励它,促使它成熟。对于不好的当然应当敏锐而又善意地进行引导,以防不必要的偏差。另一头,在具体舞蹈评论中,一般性的、他律性的批评还占多数,真正具有舞蹈本体特征的自律性文章基本上没有建立起来。因此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十分流传,什么“音乐是舞蹈的灵魂”,什么“美是舞蹈的本质特征”,什么“舞蹈的文学性”等,使人们远离舞蹈自身,找不到灵魂和本质。
第二,缺少一个良好的批评环境。舞蹈界本来正常的批评就少,仅有的一点批评探讨有时也不见容。批评不见容,批评的批评更不见容。有的批评很蹩脚,是因为作品表现东,批评家说你缺西;作品表现风格是西,批评家说你缺少东。貌似公允,其实批不到点子上。更有的是只顾一头,只许我批你,不许你有自己的看法,结果是应当有的争论不能争论下去,不该有的争论却争无休止。
第三,舞蹈批评不能全国统一粮票。近年来,在整个文艺批评范畴出现了多流派的趋势,这是因为批评家们所运用的理论不同,新批评的、接受美学的,解构主义的,文化学的,后现代主义的等各种观念,虽然各有偏颇的一面,但就总体批评阵地来说,却初步显现出一个多声部的、有和声有复调的交响性织体,给人们以多种选择,丰富了人们的精神世界。相比之下,舞蹈界基本上还处于单声部、单旋律的境况,一直停留在独奏上,形成不了交响性。这样下去,何谈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双百方针”也要落在实处。
刘春:虚拟的评说———舞蹈批评的网络互动
当前舞蹈批评中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网络批评”的日益声高。当然,网络批评作为一种新生事物,现在还难以见到真面目,但是它的声音日渐高涨,它的姿态日益恣肆。 [NextPage]
网络评说存在以下几个特点:
一、言语角色———批评平民化
新媒体如网络具有平民化、自由和快速的特性。网上的舞蹈批评带有强烈的、真实的个人好恶与独特、多元的审美角度、审美标准,针对舞蹈批评中缺失标准、复杂的连带关系,网上的批评少有功利性。网上的舞蹈批评具有强烈的争论性,最后成为某种诤友的关系。网络提供了自由评说的渠道,同时对创作者本身的批评承受力有着很大的考验。
二、言语方式———另类评述
专业性杂志的主流定位,使传统的舞蹈描述方式呈现模式化、规整、专业化言语方式,与舞蹈大众存在距离。书本式和传授式的写作风格与时代产生脱节。与专业性杂志相比,网络批评表现为跳跃思维、灵动风格或口语化、破碎的言语风格,批评直露、锋芒尖锐。评述舞蹈十分个性化,网上的舞蹈评论非描述性的文章,聊天式的言语风格更加轻松易懂。
三、言语需求———三向互动
网上评说的理由有三:职业化的自身积淀和责任;诉说和参与的渴望,有时甚至是瞬间的,每日一贴的愿望来记述当代舞蹈的发展;网络批评力图建立起创作者、评论者、观者的三向联系。评论者对创作者的专业评述,观众对评论者的反映,创作者、观众、评论者的审美过程,网络批评把单向的联系变成三向的互动。
四、言语意义———真实的批评和谩骂
在网络上,缺失标准的吹捧代之以真实的批评和谩骂,网络批评成为爱好舞蹈人群的一条寻找真实的途径和自由友善的论坛。
我们应该看到,网络批评尽管其中有不负责任的“胡言乱语”,但也有非常大胆而真实的批评意见。由于网络上的舞蹈批评多是年轻人所为,因此还带来了网络舞蹈批评上观念价值判断的新鲜性。这些都是值得我们好好研究和分析的,也是值得我们给予充分重视的。网络舞蹈批评是传统媒体上发表的舞蹈批评的一个补充,也是一个全新疆域的开拓。我们应该推动网络舞蹈批评的良性发展。 [NextPage]
舞蹈新时代呼唤着新的舞蹈批评,呼唤有水准的、理论结合实践的舞蹈批评家,呼唤群众和专家的共同“在位”和“发言”,也呼唤着创作者和批评者之间更多的真诚交流和对话。批评者的锐利和接受者的承受力,是考验舞蹈批评能否健康发展的艺术天平。要有不同的声音,要使讨论在舞界、在舞蹈批评的观众层引起震动与注意,真正推动舞蹈事业的发展。
注:
冯双白:中国舞蹈研究所所长
杨少莆:著名芭蕾评论家
吕艺生:中国舞蹈家协会副主席
(实习编辑:郭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