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多会上,提到诗歌时,不知道怎么就慢慢形成了一个习惯,就是不怎么喜欢发言。我一直想,网络诗歌和传统诗歌真的有那么大的区别和矛盾吗?这种区别和矛盾是传播手段上的,还是诗歌本质的?问题似乎很多,在这里,我想简单谈谈我这些年的基本感觉。
第一点,我认为不管诗歌怎么写,写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方式传播,都无法改变诗就是诗的本质。比如一首诗之所以被认为是好的,我认为最根本的一点是因为它具备了独特的创造性,而不是因为它是写在竹简上、绢纸上、黄鹤楼的墙壁上,或者是网络上。我对诗歌的基本看法是,创造性就是活力,它是文学创作特别是诗歌创作的主要特点,它的外延包含着诸如冒险、新奇、不凡、奇迹、革命、反叛等等,它反对的是保守、规范、平庸、模仿,在这个意义上,好的诗歌是为了拯救我们的经验和思想,是为了让我们能够保持更有意思的经验和观念,而不是为了让我们在这里讨论竹简如何变成绢纸又如何变成网络的。
当然,我觉得需要说明的是,在保证创造性的前提下,诗歌的创作并不是任意的,不是怎么写都行,不是“艺术可以乱搞”的涂鸦,任意的后果只有一个,就是无价值。人人都会的事情,则未必值钱,创造在于难度是不言自明的。一首好的诗歌,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做了我们想做却又做不到的事情,它理所当然的天生的就一方面反抗制度和原则,一方面又抵抗任意和胡扯。
所以第二点,我必须要谈到的是网络的创造性和混乱性是并存的。我无意夸大网络给人类生活、人类思想带来的革命性改变,也不愿意妖魔化网络的出现给我们带来的诸多问题,如随意、浮躁等等。关键是,就诗歌来言论,纵观十年网络诗歌,因为网络的出现,让诗人和诗歌爱好者们形成大规模的群聚和山头,毫无疑问对诗歌创作有推动和鼓舞作用。它的伟大之处在于,网络的普遍化创造了一种高于地方性的价值观和美学体系,但同时又并没有否定人们各自的价值观,虽然多了一种新的美学标准,但并没有消除人们各自的旧的标准。同时,我以为这里面很可能还有一个更深刻的原因,网络给我们大家,而并非诗歌一家带来了一种充满活力的新精神,自由、奔放、甚至是在某种程度上崭新的语言方式,而传统诗歌的价值体系(包括人际关系、发表渠道、信息流通等等)都日渐老化,这也是我前面提到的关于“活力”的标志性的改变。这种基于网络的“活力”是一种“世界性”的精神诉求,不但中国,全球文化都在这个背景下产生着巨大的变化。在气质上,网络的吸引力和挑战性,是传统纸媒无法比拟和抗衡的。
但同时我们也看到了,正因为网络的快捷和公平化,必然带来的影响是权威的消失,是娱乐化的过分泛滥和诸多不负责任的随意性,网络的“永远未定稿”,给了写作者一个敞开的后门。娱乐性的增强,本身是大多数人朴素的愿望,但需要警惕的是,娱乐性本身不是坏事情,但娱乐一旦成了社会的最高价值,一定是某个地方出了问题。比如我经常听见有人说诗歌死了,其实这话的背后是说诗人死了,为什么网络的出现一方面造成了大批量的诗歌出现,另一方面又有更多的人在批判诗歌死了呢?十年网络出现的优秀诗人很多很多,并不比任何一个时代要少,也不会比他们差。我认为其中关键的一点是,好的诗人不管怎么写,都具备了让人拥有自己发现快乐的能力而不是去追逐娱乐。我们现在的部分作者,不管是传统的,还是网络的诗人缺乏这种能力,相反,许多人只关心概念不关心真实生活,只关心传播不关心思考,只关心名望不关心探索,说的好听点,实际上是一种“纯洁”的堕落。
最后我还要说一点。关于诗歌,传统和网络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矛盾和分歧,媒体的宣传和对网络的认知程度,影响了我们对两者之间关系的判断。其实十年下来,双方都已经变质,十年前的“不共戴天”已经不存在了。传统诗歌因为网络而变得敏锐,网络诗歌因为传统而变得稳健。网络的狂傲和进攻性和传统的使命感正在逐渐融合。这是精神资源和话语权力的重新分配后达到的效果。虽然这也使得诗歌这个圈子更加丰富且复杂,但我依然看到了希望和前进的动力。
诗歌正在改变,大家都在改变。没有谁能独占对诗歌的解释权。生活中有着光荣与梦想、成功与失败、混乱与秩序,诗侧身其中,不会高于生活,也不会低于生活。这至少意味着,我们的诗中所有的可能生活,都是以现实生活为背景的,如果没有日常生活的神圣,哪里会有思想的伟大。
人民其实需要诗歌,而且一直对诗和诗人怀着朴素的敬意,对好的诗和诗人依旧有衷心赞美的心情,这和所谓的传统与网络没有关系。
(实习编辑:葛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