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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大马,横行天下

2015-03-25 16:41:44来源:中国作家网    作者:孙吉民

   

  补丁,本名李学辉,来自甘肃武威,个头不高,身形也不矫健,但神情和目光时刻透着坚毅和锐利,确是典型的西凉汉子。补丁是属于西凉那坚硬质地的,他的小说有鲜明的地域特色,巴子营、大杈河、凉州城,以及与凉州毗连的四川巴城,是补丁小说构建的独特叙事空间。巴子营人的生活是作家注目的中心,离巴子营最近的城是凉州城,巴子营南边十里是世代哺育村民的大杈河。这是一个远离政治中心的小村庄,可每一次重大的社会变迁,一样会荡漾到这里。巴子营人带着对土地、粮食朴素而神圣的感情,顽强而智慧地生活着,以不变应万变。这个世界里的男人,呈现出独特的地域文化积淀。
 
  男人是巴子营的主心骨,巴子营的好汉子是典型的硬汉,也是不同于以往文学传统的新型硬汉。“硬汉”这一概念多用来概括海明威小说中男主人公在战争、生存等严酷条件下不消沉、不退却、不怕失败和死亡、斗争到底的性格。近年也有研究者以“硬汉形象”描述中国新时期小说中莫言、张承志、张炜、邓刚、张贤亮等作家笔下那些忍辱负重、在困境中顽强生存的男人,甚至红色经典中的战斗英雄也被看做硬汉。中外文学史上的硬汉,作为他们精神支柱的,或者是自我与情爱,或者是革命情怀,因此“硬”得畅快!他们的境遇是苦的,内心却充满价值实现的满足感。而补丁笔下的西凉硬汉,他们的精神支柱是对天地的敬畏,事情做给先人看,做给老天爷看,没有群体的礼赞和自我生命的满足,于是“硬”得克制、孤独、悲怆、坚决。
 
  《末代紧皮手》中的余土地是最典型的西凉硬汉。民国三十二年,只有18岁的余大喜挨过生死考验,做了“末代紧皮手”,也就是管土地爷的神,他的使命就是每年腊月给地“紧皮”,用龙鞭抽地皮震慑土地爷,保佑来年好收成。余大喜变成了余土地,一辈子不能近女色,不能结婚。他实际上是巴子营人集体供奉给土地爷的活祭品,被剥夺了享受世俗生活的权利。余土地是神,就不会被当做一个人去怜惜,在他给地紧皮时,哪怕累得吐了血,巴子营人也没有哪家让他少抽一鞭子。可他毕竟不是真正的神,因此村里人又经常暗地里嘲笑他不是真正的男人。可以说,余土地一直生活在村人冷漠、功利的眼光里。可他仍然抱着对东家何三的感恩之心和对巴子营这片土地的深情,一丝不苟地履行着紧皮手的职责。从1949年凉州城解放到“文革”结束,巴子营一样不落地经历了各种政治运动,成立农会、斗地主分田地、成立互助组、定成分、入社、大炼钢铁、打倒牛鬼蛇神、深挖洞广积粮、农业学大寨、反“地富反坏右”、文化大革命。在这20多年里,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余土地一直坚持偷偷紧皮,直到去世。其实,作为末代紧皮手,余土地有很多次自我解放的机会,他完全可以为自己活一回,不再当什么土地爷,可他信守承诺,偏偏要守护“过时”的神圣,坚持把紧皮当做一辈子最重要的大事去做。在情爱方面,余土地也有很多次机会成全自己,也成全爱他的人,可他恪守不近女色的戒律。凉州城里洞明世事的老太太多次劝他娶了何菊花,他总是一笑置之。何菊花是何三的女儿,痴痴地守望了他一辈子,两人同院生活若干年,他不越雷池一步。何菊花得了重病,如果余土地能够给予她情爱的滋润、夫妻的恩爱,何菊花一定能起死回生,可他生生忍着心痛,眼睁睁看着这个妹子一天天枯萎下去。后来,何菊花为了保护他的龙鞭,跳进地道摔死,他愧疚自责,但对于不犯戒律这一点从不后悔。他说:“人在干,天在看。欺人欺心呢,骗天遭罪呢!”袁书记要在村里搞光棍配对,逼余土地成家,大队书记也劝慰他说,土地爷还有土地奶奶、玉皇大帝还有王母娘娘呢!可余土地说,人家是人家的,巴子营是巴子营的。迫于形势,他和寡妇何秋艳举行了婚礼,新婚之夜,他一边听何秋艳诉说她与何菊花两个女人对自己几十年来的情分,一边泪水涟涟地走出洞房。不知有多少人说过他:你还真把自己当土地神哪?可他就是认认真真把自己当做土地神,把自己的魂系在土地上,他尊重自己的身份,敬重天地神灵。他的一生苦涩而悲壮,他牺牲了小我的幸福,成为巴子营这块土地真正的灵魂。因为他的存在,巴子营人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饿死过人,可当他死去的时候,全村人睡得都很安稳,只有两个人在惦记他。余土地的付出和回报是那样不均衡!可他在信仰的支撑下,坚守了30年。他是旧时代的“残余”,却有着穿越新时代的强大力量和将一切苦难踩在脚下的坚韧。这样的执著和执拗,就是西凉硬汉的风骨。
 
  《麦婚》中的王世厚,有余土地身上逆时代的执拗,他非得按照古老的风俗为儿子安排一场隆重的麦婚。《绝看》中的王世风,有余土地对天理神灵的敬畏,他爱慕于桂兰,曾设计陷害过情敌,情敌死后,王世风终生呵护于桂兰,这是一种自我救赎,所以于桂兰三次献身,王世风不敢有半点亵渎。《苁蓉》中,毛顺有余土地身上的坚守,全村人都拿着搬迁费逃离了腾格里沙漠的侵袭,只有毛顺一个人坚持留下来种树种草,阻挡前进的沙丘。这是一场孤独而惨烈的战斗,他的儿子梭梭娃被风沙卷走了,他也没有后退半步。《脖子》中,刽子手柳弯儿能屈能伸、大义当先,颇有余土地呵护龙鞭的气魄。为了照顾已故警察局长汤常玉的遗孀小九辫,他能放下爷们儿的架子,卖砂锅赚钱。可面对仗势欺人的新任公安局长,他直率地预测局长三年必亡,结果招来杀身之祸。对以“脖子之美”驰名凉州城的小九辫,他从无非分之想。《鸡头》中,作家塑造了一个无畏、执拗的小硬汉,在饥荒年月,13岁的王福抢了劳模金成之子一只鸡头,导致父亲被批斗惨死,此后每一年,他都去给金家送鸡头,逐年增加,一送就是30年,以此作为对金成的谴责和羞辱。《爷爷的爱情》中,爷爷没有柔情,性格硬邦邦的,他逼迫奶奶来回走60里地去照相,用拳头逼奶奶吃鸡蛋养身体,可他有担当,能顶天立地。地震发生后,爷爷从丧子之痛中解脱出来,找到废墟下的奶奶,又挣脱奶奶惊恐的眼神,挑着货郎担进城谋生,挟死尸换杂货,卖杂货换鸡蛋。在奶奶心中,爷爷是个真正的男人,就像马蹄上的马掌,钉掌时疼,钉好后飞跑时不硌脚。《除夕》中,当了40年支书的八爷在除夕之夜带人浩浩荡荡进城,在酒店大堂掌掴经理,理直气壮地把在这里打工的本村姑娘接回去熬岁,20盏马灯为姑娘开道,一群老少汉子为姑娘护驾,这气派,威武、霸气。补丁笔下的西凉硬汉,个个铁骨铮铮,正气凛然,流淌着古风古韵。他们从不纠结于缠绵的儿女私情,而是放眼生命、生存、天理、正义的大问题,他们像石头一样有坚硬的质感,他们有男人的大气魄、大胸襟。古凉州地处汉、羌边界,民风剽悍,不畏死、不惧生。补丁笔下的硬汉,是这一地域文化人格的艺术化提炼,他们如西凉大马,个个有着横行天下的威风。
 
  补丁的小说把西凉大地的精气神统统给了男人,与男人互补的女人,也沾染了男人的大气概。《汉奸河》中,日本的飞机炸了巴子营,“汉奸”留在村里的女人廖立芳带着老福救了一夜人,险些被治罪。调查组最后发现是大杈河上的冰在月夜反光,才招来日军的炸弹,于是村民纷纷咒骂大杈河是一条汉奸河,把最污秽的东西往里扔。结果巴子营人吃水都成了问题,又是廖立芳第一个站出来清理大杈河。这个外来女人的胆识与气魄与巴子营的真汉子相映成辉。《脖子》中写到巴城有“四大牛”,其中“两牛”属于女人——王六姐的腰,小九辫的脖子。西北行政长官公署刘副长官路过巴城,慕名要看王六姐的腰,逼她脱衣服,王六姐甩下一句“我的腰不是给你们这帮丧家犬看的”,飞身跃下暖阁身亡。解放后巴城新任公安局长处死柳弯儿后,自然觊觎小九辫的脖子,然而等他来到红砂啦巷,小九辫早已高贵地自尽了,仪容整洁,在美玉的映衬下,脖子娇艳生色。巴城的女人就是这般节烈,不容歹人玷污。《末代紧皮手》中住在凉州城铁鞭巷的瞎老太太,“宁肯瞎了眼也不见马步青”,为了免遭红卫兵的侮辱,她也给自己安排了一场香气四溢的高贵死亡。小说中,何菊花、何秋艳两个女人都痴心爱着余土地,但从不为难余土地,能够爱他所爱。何菊花为了保护龙鞭甘心舍命,何秋艳为保全余土地甘愿做有名无实的妻子。她们对余土地又怜爱又敬重,已经超越了男欢女爱的世俗追求。西凉硬汉顶天立地,这片土地上的女子们也从不随意释放柔情,她们活得有尊严,爱得有境界。补丁笔下的硬汉与烈女,颇有三国时代的西凉古风。忠臣义士与贞节烈女的某些人格基因,在李学辉笔下得到了传承。只有烈女,才配得上硬汉。
 
  在补丁的小说中,西凉的民俗处处新奇,那些在历史尘烟中活色生香的故事,也极富传奇色彩,可在男女情爱的抒写上,补丁却不肯用传奇笔法。他总是惜墨如金,从不让他的主人公纵情、滥情。初读李学辉的小说,会觉得有点压抑,因为他笔下的情爱世界总是带着伤痕与缺憾。不能痛痛快快地爱,不能酣畅淋漓地恨,不能快刀斩乱麻般割舍,又没有能够预见的未来。这种节制,使读者不免有意犹未尽、期望落空的遗憾。但补丁小说的特点也恰恰在这里,有很多小说通过写荡气回肠的情爱展现人性的曲折、人生的真谛,令读者沉溺在世情之中喟叹不已。而补丁的小说,往往通过不畅快、不圆满,体现主人公身上超离世俗的神圣与高贵,这是一种让读者仰望的高度。对主人公,我们揪心着、痛苦着、遗憾着,也叹服着、崇敬着、惭愧着。
 
  补丁刻画的硬汉,带有农耕文明的深刻印记。他们钟情于土地和自然,是保守的,执著的,甚至是顽固不化的。有人说补丁的小说尤其是《末代紧皮手》,是一首农耕文明的挽歌。表面看来的确如此,但恰恰是这样的人,实实在在守护着村人生活的根本:土地、粮食,也正是在他们心中,保持着对神灵的敬畏,有了他们的存在,才有了乡村的“理数”和秩序。何三说:“活人死土地,人的灵魂总得有个寄托。”陈二说:“土地爷是泥的,人是肉的,有了这个规则,人就分不清泥的肉的了。”余土地这一形象,体现出作家对农耕文明进步性与局限性的辩证思考,也体现出作家对历史进与退的辩证思考,这种思考的深度又岂是“挽歌”二字所能概括的?在《麦女》中,作家描写了选麦女的风俗,老一代麦女奶奶的选拔过程充满了神圣感,而新一代选麦女则变成了带有娱乐性的选秀活动,被选中的麦女也要离开家乡去打工赚钱。巴子营人对土地和粮食的感情越来越淡了。而在《麦女》的姊妹篇《麦婚》中,作家饱含深情地写了一场复古的麦婚,在王世厚的操持下,一对新人最终在婚田的婚炕上迎来了新婚之夜,听着麦花的爆裂声,闻着浓郁的香气,他们终于领悟到了麦婚的真谛,那就是人与土地、与自然的高度和谐。《麦女》与《麦婚》,也体现出作家对古朴农耕风俗的深情眷恋和对其存在价值的高度肯定。在《麻雀飞翔》中,作家甚至构建了存在于土地与庄稼之中的“桃花源”,严家三兄弟中严大回归土地,找到了幸福;老二严富进城当保安,曾经在别墅区“富贵”过,见义勇为时被打死;老三是大学毕业生,在城里找不到可心的工作,被城市姑娘鄙夷,最终杀了人。还是土地,最让人踏实。在补丁的小说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他对土地的热爱,对农耕文明的敬意。作家或许无意唱挽歌或唱赞歌,而是把传统文明与现代文明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揭示出来,把现代化过程中如何对待农耕文明的问题提出来,这是非常具有启示意义的。
 
  补丁的小说不以华丽精致的语言取胜,也很少对人物的心理世界进行主观描述。作家以客观简约的笔法把人和事勾勒出来,给读者足够的接受空间和思考空间,其艺术感染力后劲很足,其寥廓硬朗之美别具特色。
 
  (编辑:白俊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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