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真正的诗人都会面对两个问题:一个是形而上的——有没有内容,就是说你的精神层面有多高;再一个是形而下的——你用怎样的语言和形式表达。这两者之间应该有一个平衡,如果达到了平衡,就会是一个好诗人。这是笔者读过风涛的《桑干河》之后的一个感觉。
风涛的诗风大气、扎实、朴素、深刻,他从学生时代写诗到今天的人到中年,深邃、可靠的质地与成色逐渐显露出来。写作的品质就是做人的品质,他的诗与他的人有着让人踏实的一致。说到底,诗歌倾向于写这个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子”,但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也许是另一回事。客观的描摹事物本身也许更能接近生活的本质,它会唤起直觉和感觉,会激发你内心的许多可能。这个思路可以用《月光刺破落地的影子》等作品来印证:
这个季节,塞外还在冬天
影子落下会让街道叮当作响
月光在眸子里修炼得异常尖锐
把影子刺得到处都是眼睛
一阵风顺墙根跑出
提着那个冷字沿街叫卖
……
只有道路,正用步子与远方温暖对话
冬天还在草尖上低飞
山沉重地挥挥手,叫云飘去
这首诗几乎把北国的寂冷与温暖都写了出来,作品不长,但容量很大。
风涛的生活和诗歌有精准、紧密的因果,他和他的诗与这个世界构成了直接镜像,敞开而深邃,几无杂波和损耗。风涛写到了桑干河的春夏秋冬,于是他就拥有了桑干河的四季,也使得他的作品呈现了明显的地域符号。笔者赞同这样的写作:扎实地使自己的作品有一个根基,赋予其真切的源于内心的情感和光源,于是那个地域的每一个生活细节和生命细节,就都会成为发光的文字。
这本以“桑干河”命名的诗集,直接摹写地区性景致、人文形态的作品其实并不是很多,更多的是作者并不拘于本乡本土的更宽泛的真实生活和感受。这种选择使这部诗集没有成为地方志或旅游指南,它的视角从那一个“我”上再拉高拉广,既保持了十足独立,又具备充分的广义亲和力。这确实是一部给人触动,却无僻涩不适的作品。风涛拥有一种因切近而敏锐、因敏锐而心怀超然的大境界。
有的诗人,不写人类不动笔,也有的诗人嫌其奢靡,专注于滋味莫辨的自制“小情感”,更多的诗人有意无意地选位居中,但只起到了“规模平衡”的作用。人为什么需要诗、诗究竟可以对世界说些什么?风涛的作品中能找到答案。风涛的准确是态度、内容、质量磨合在一起的,黏稠坚固、清晰自如。这样的诗人值得信任,这样的诗歌有力量。
风涛的诗歌给人的空间很大,这是一个成熟写作者的机智——给人留下再创造的余地,比如他的诗作《九月九,挤满含笑的时光》:“在涿鹿,谁也不敢称老/只有摸一摸黄帝在史书上的胡须/才轻轻掂出时光的分量……”“在涿鹿,谁也不敢称老”,这一句,就把许多自然的、历史的、人文的、情感的内涵点透了。
风涛的作品中有许多动情的诗,这些文字记录着他的生活,也记录着他刻骨铭心的感情。在这部诗集中,他数次写到了他失去的父亲:
也许泪线就是重燃的香火
穿越年轮撞响泥土,撬开不断裹紧的坚硬
因为思念,不断在你的空间寸寸燃烧
一粒温暖不能唤醒被挤压的魂魄
但瞬间会无数次复读你的安详
斑驳的雪原多像你一生的疲惫
一处又一处锁紧痛苦直达过往的天涯
……
一个再刚硬的人,面对自己至亲至爱的人的时候,内心也是柔软的,这是一个好诗人的标志,更是一个好人的标志。还有《清水河的下午》《一个人的江南》等,这些带有明显个人情感色彩的作品,展现了诗人细腻、温暖的内心世界和独特的个性魅力,也成为风涛诗歌的精品。风涛显然在诗中找到了自己,那种感觉透明而没有尘埃,光芒而不刺眼,那个时候的颜色染进内心,就不褪色。
至于对风涛诗歌的期待,有三句话。第一句话:诗歌作品除了纯美和表现人文内容的那一部分之外,也要关注当代人的生活方式和生存现状。这与人文内容有关,但更具体,能够延续和延展作品本身的生命力与价值。第二句话:许多东西不会总存在,你不写,它就消失了。不在于写得惊心动魄,而在于写得意味深长。第三句话:我一直很在意作品中渗透出的个性,在意作品持续的生命力和恒久感,在意诗中展示的自己的品位、内涵和质感,也就是说在意作品的价值。对于一个诗人,如果他把诗当作灵魂,当作境界,当作尊严,当作血液和骨骼,诗就成为了他的一切。诗是能够感动世界的语言,它使所有的美好,变得持续而恒久。
(编辑:白俊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