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赖以生存的自然界景象万千,风花雪月即是大千世界常见的自然景象,在文学艺术家的审美过程中,这些自然景物就成了他们的情感对象,是艺术家情感的对象化存在,因而对其赋予了太多的情感与想象、意蕴与内涵,使之成为文艺审美的重要内容。
风,是流动着的空气。它有大有小,有缓有疾。风没有生命,但它又是舞动着的精灵,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幻出不同的风姿。这些风姿的变幻在艺术家眼里就成为具有审美价值的物象,而风也就在文艺作品中具有了独特的审美蕴涵。
在风的诸多性状中,春风恐怕是最受文学艺术家所喜爱的。与其他风姿相比,春风不像夏风那样猛烈、张狂,也不像秋风那般瑟瑟、凄凉,更不似隆冬的北风之凛冽、刺骨。春风习习,春风和煦,是人们的普遍感受。由此,春风就往往与人的温馨、美好、喜悦、期盼、希望等情感心理相伴。与春风相比,秋风又是另一番景象了。由于秋风所到之处,树叶飘零,万物瑟瑟,极易形成悲凉凄冷的意境。所以,自古逢秋悲寂寥。其实,艺术家描绘风姿,常常采用的是“巧借”手法,即用有形的植物或物件来体现风的特点与变化。正像我国清代诗人江湜在其诗作《彦冲画柳燕》中所写:“柳枝向西又向东,此非画柳实画风。风无本质不上笔,巧借柳枝相形容。”此乃一语中的。
雪是冬天的天使,晶莹的雪花和白雪皑皑的大地与人情感中的纯洁相伴相融。对于漫天飞舞的雪花,人们是喜悦的。唐代诗人李白在《清平乐》诗中所写“画堂晨起,来报雪花飞坠”是对晨雪的礼赞。他还有“瑶台雪花数千点,片片吹落春风香”的诗句,由眼前的数千点雪花而产生联想,似乎嗅到了春风送来的清香。宋代文学家韩愈在《雪》诗中写飞舞的雪花是一副顽皮可爱之态,“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生动、形象,令人难忘其态。边塞诗人岑参在《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一诗中为我们留下了“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千古名句。诗人用精妙的比喻,写出了西域八月飞雪的壮丽景色,飞雪飘落在树上,蔚然成景,具有一种浪漫气息。如果说柳宗元《江雪》所描绘的“孤舟衰笠翁,独钓寒江雪”是幽静又孤单的寒钓图,那么,毛泽东那首气势磅礴的《沁园春·雪》,则显现的是壮阔的北国风光和诗人豪迈的英雄气概。
文艺作品中对风的描绘,在更多的时候是和雨、雪连为一体的,故常常以“风雨、风雪”的词语出现,一个风字的加入,使雨和雪平添了些许肆虐之态。暴风雨、暴风雪属于极端天气类型,它们所带给人类的往往是灾害和灾难,因而在文艺作品中,文学艺术家对暴风雨和暴风雪的描绘常常与人的苦难、伤痛同行,凸显环境的恶劣或严酷,用以衬托人物命运的多多舛或性格的顽强坚毅,从而使环境与人物的际遇融为一体,达到一种情景交融的审美张力。
在风花雪月中,只有花是有生命的,花的开落,透出的是大自然的生命律动。丹纳说:“即是一花一草之微,亦在启示它们欣欣向荣的生命。”正因此,花与人就有相似之处。人们常用“花朵”形容天真烂漫的孩子,用“花季”形容青春年华,生命如花更是常用之词。文学艺术家以花感知春光美,夏日艳,秋色丽,冬日景。花之春,是生命之春;花之艳,是生命之艳;花之纯,是生命之纯;花之美,是生命之美。以花写意,使人赏心悦目,又会引发人对生命的无尽联想。
“自然是人类最重要的审美之源。这是因为人类生命首先来自自然,人不仅从自然中获得生命,而且从自然中确证生命。”作为大自然之美的精灵,花有开有谢,有盛有衰。所谓花无百日红,既是对花生命现象的真实写照,也常常包含着人们对人生和生命的喟叹。花本无情,但它却可以引起人的不同情感反应,激荡起人的情绪之波。流水落花两由之,本是极自然的现象,而在艺术家那里,落花常会引起人的离情别绪或感伤落泪。“无可奈何花落去”无疑是一种悲情的流露。唐代诗人刘希夷《代悲白头翁》诗就是以“落花”起笔,借洛阳女儿的叹息,抒发诗人对时光流逝的感慨。红花盛衰有时,能枯而复容,落而再开,而红颜却因岁月流逝而逐渐衰老,任何力量都无法挽回,难怪诗人感叹“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由落花及人,感伤意绪油然而生。
花与人的生命的关系,是文学艺术家的一种自然联想。目睹美丽而脆弱的百花,艺术家所感受到的是人与草木在生命的自然变化中必然经历的共同命运。
如果说西方文艺崇尚太阳,那么,中国艺术家则推崇月亮。中国古代文艺作品中写到太阳的,即使有也多是烈日、落日、残阳、夕阳。另外,“日”在古代诗文中常喻君王,也就限制了艺术家对太阳的大量描绘。由此,艺术家们就把目光转向了月亮。月亮阴晴圆缺的变化,极适宜表现特定的意境氛围。诚如学者夏志清先生所言:“月亮这个象征,功用繁多,差不多每种意义都可表示。”我国现代诗人徐志摩在其散文《印度洋上的秋思》中写道:“月光有一种神秘的引力。她能使海波咆哮,她能使悲绪生潮。月下的喟息可以结聚成山,月下的情泪可以培制百亩的畹兰,千茎的紫琳耿。”月色使人思绪翩翩,情感翻卷。“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宋代文学家苏轼的这句词,把人与月的关系——及变化的同一性作了率直的表达。正是看到了人与月关系的这种特点,艺术家们借月寓情,借月抒情,赋予月亮以生命,从中传达出人的情感状态,使月亮具有情感之美,艺术之美。在他们的笔下,出现的是众多的关于“月”的意象:圆月、冷月、凉月、寒月;霜月、明月、皎月、朗月、浩月、孤月、素月、淡月、片月;弯月、缺月、败月、残月、醉月、萧萧月、凄凄月……这些意象所呈现的,已经不是物象的本来面目,本来形态,他们融注着艺术家不同的主观感受。
艺术家的审美过程自始至终是情感的过程,审美的天地无一不是情感的天地。若对这种种月的意象加以大致的归类,我们会发现,当艺术家把自己的眼光投向夜空,当他们把自己的审美知觉转化成为意象,呈现在他们作品里的大多是望月时的怀远,望月时的思乡,由月影的变化所引起的离愁别绪……唐代诗人张九龄《望月怀远》诗中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一句,是由明月而生发出的对远方情人的思念之情,整首诗由月写起,情景交融,缠绵深婉。李白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也是由望月而生起浓浓的思乡之情。他的《长门怨》一诗的最后两句:“月光欲到长门殿,别作深宫一段愁。”写出了后宫怨女偶然产生的感觉。月本无情,它用清辉普照大地,但深宫佳人却觉得照入长门的月光别有一番愁味,深深的怨意已渗入这种特殊的视角了。杜甫的《月夜》诗共有八句,而句句从月色中照出,道出了诗人望月思家的惆怅之情。他的《月夜忆舍弟》诗中的“月是故乡明”更是怀乡名句。李商隐在七绝《代赠》诗的前两句写到:“楼上黄昏望欲休,玉梯横绝月如钩”。这里,黄昏与登楼都是表示想念人的意象,于黄昏时分登楼,可谓愁上加愁。玉梯虚设和月细如钩都呈现着孤独和缺憾的情境。
静与动的关系,是中国艺术中经常出现的审美情趣。动静结合,以静制动,是中国古典美学的一大传统。唐代诗人王维的名作《鸟鸣涧》云:“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诗人用花“落”、月“出”以及山鸟的“惊”、“鸣”,反衬“人闲”、“夜静”和“山空”。我国当代作家贾平凹亦善写月色。他在散文《月鉴》中这样写月色:“月亮正要出来,就在草坝的那边,一个偌大的半圆,那是半团均匀的嫩黄,嫩得似乎能掐出水来,洁净净的,没有一点儿晕辉;……我闭上眼睛,慢慢地闭上了,感受那月光爬上我的头发,爬过我的眉毛,月脚儿轻盈,使我气儿也不敢出的,身骨儿一时酥酥的痒……”这是一个美妙的令人陶醉的月夜,月色与人融为一体,呈现出大自然的无限美好。神秘本身就蕴含着美感。作为艺术美的“神秘”,具有不低于崇高、优美、庄严、冷峻……的品格。月色所给人的谲欢、绮丽、深冥、迷离,能够产生相当微妙的审美效果。比起太阳来,月亮更容易诱发人的神秘之感。日本著名歌人明惠上人创造的“以月为伴”、“与月相亲”的境界曾感动了无数读者,因而得到了“月亮诗人”的美称。
文学艺术是情感的产物。大自然的景象映射在艺术家眼里,自会形成特定的情感波澜,使自然景象融进了人的情感,形成审美意象。风花雪月即是文艺审美当中人与自然关系的典型范例。
(实习编辑:白俊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