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即人学。
高尔基的话,多年后依旧让人知晓,当我们试图对文学作品加以析解,无疑就踏上了对人类的心灵与精神的探究之旅。与其说是在说作品,其实更要紧的,也许是在说一个写作者的心智,精神或灵魂。没有一个人的作品,不是其内在精神依凭于文字的外化结果,没有任何真正的作品是可能脱离了写作者自身而诞生的,除非你是抄袭。于是作品中所有的表达,就成了每个写作者的个体心神写照,无论体裁、题材,无不如此。
回到主题我们不难发现,作品中的思想性、独立性与差异性,其实有着奇妙的共有的终极指向,一个没有思想的作品,绝不会有任何的独立性,没有独立思考,就更加不会有可能谈及差异。而这一切,对每个作者与作品而言,都是致命而不可规避的。相信包括我自己在内的每个写作者,对写作的终极期许之一,就是找到那个独属自己的秘境,那里有我们为之欢欣的、充满自己灵魂符码的东西,每一件都是不可更替的,而我们要做的,便是以此为材质,结构出有着完满独立性的、区别于庸庸之作的篇章。没有一个人愿意自己一路尘土飞扬,到头来才发现,一直在追随着别人的路径,跌跌撞撞走出森林,再落入不见天日的深谷。
而决定这一切的,应该就是作品的思想性。这么说吧,思想应该是作品的风骨、气脉,是一个写作者视野与情怀、以至信仰的凝集而成的结论,是作品毋庸置疑的灵魂。一个思想者可以不写任何作品,却不影响他的伟大,而一部伟大的作品,则必定是思想的果实,并将直接决定着作品将如何独立之存在,决定着作品,能否因此保有自己的气质与品格,从而完成与他人弥足的差异性。
而所谓的思想性,说来亦是极为繁复的,每个时代,每个写作者的个体认知与体悟皆是不尽相同的,但却有着作为核心的几点共通的属性,那就是深刻与温暖,感动与疼痛。说到疼痛,我个人对作品中的疼痛感充满偏爱,甚至是感怀,好的作品,可以有多种表达,但令人眼里一热、心里一痛的,总是格外刻骨。说到疼痛,就想起海子,这位被无数人无数次提及、却又仿佛每一次都深具全新意义的诗人。暂以其为代表,我想说的是,有些作家的灵魂,生来就具有魔法师般的气质,哪怕他们淡静地将自己投身于泥土之中,深埋地下,也是为了养育出更多不凡的心灵。当他们为净化世间而选择生活在地下,他们对世界未完成的诵咏与嘱告,令这个世界必须跪下来,才可以倾听。谁能否认,谁能不信任,惟有这样的心灵,才可以缔造出真正独立于世间的伟大作品,缔造出探究人性内外的深邃篇章,以及深具作者个体心灵属性的有力之作。
那么当我们再说起文学作品的思想性、独立性与差异性, 我们仍然在说心灵。对作品思想性、独立性与差异性的思考与追求,说到底,是对个体心智或精神的锻造与修为。而这将要求我们行动,比如对经典自觉地阅读与思考,将不断完成对灵魂的养育;自觉地观照生活与生命,留意那些与我们迎面或擦肩的细碎光亮与尘埃,完成对我们赖以存活的世界的觉醒;观照心灵,自己的、他人的、陌生人的,甚至神秘世界的、无法感知而仅存于想象的那些心灵,或者说,让我们回到朗费罗说的“艺术的早年,那里有每个最为细微的部分,以及无处不在的神灵”,从而完成对存在与时间的思考。“总是思想,打破生活的平淡无奇”,这是苏珊·桑塔格一本日记体文集的开篇之句,充满果敢与决断。生活是否平淡无奇,这其实是另一个更为阔达甚至无解的哲学命题,我们暂不展开,只说思想于生活、于生命、于心灵、于作者、于作品而言的要命关系。我个人坚信着思想的力量,可以说,人类生命与生来皆有的强大惯性如此坚韧,大多时候,众多外在的元素,并不足以将其改变,或令其消散。惟有思想,可以令个体心灵之亡故或苏醒,前行或止步。当这样的力量,如此作用于写作者的身心,无疑也同样会令作品深具拥有独立品格的可能,以及可以区别于庸庸之作的可能,只温暖翔实地安然而在,独立惟一,无可替换。
(编辑:李万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