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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立诗人主体的介入价值

2013-08-21 11:15:31来源:星星诗刊    作者:赵思运

   

    网络时代的到来,一方面解放了诗歌的生产力,另一方面又使诗歌陷入了无序失范状态。诗歌的生态十分混乱。加强诗歌规范的呼吁不绝于耳。而诗歌规范不仅仅表现在诗歌技艺层面,更应该是精神层面的深度确立。谢有顺主张从诗歌文本内在的精神高度为汉语诗歌寻求标准。他曾在《从密室到旷野》里讨论过这个问题:怎样从“密室”里面、从非常细密的“我”里面重新意识“我”在天和地之间定位的问题,还是作家本人的问题,这个问题没有解决,讨论其它问题是虚无的。
    而当下的诗歌生态,确实令人忧心忡忡。体制里的某些非民主因素常常对诗歌造成伤害;诗歌的传播资源日益被权力垄断化;在体制里面有些既得利益者,在各种文艺体制里面的发表,他们的思维方式也不光是艺术上丧失了底线,甚至人性上也逐渐发生了巨大的扭曲,而且它还会影响周边的媒体,如《江城子·废墟下的自述》在一瞬间彰显出体制内部文人的弊病;同时,主流的价值观念对普通的写作者也造成了严重的侵蚀。有一些重要的公众事件,像奥运诗歌、世博诗歌、地震诗歌,确实有很多人技巧很好,感情也充沛,但是他那种感情内在的价值层面的东西则是缺失的,乃至是扭曲的。再加上无限制的口语化使诗歌沦为口水,欲望的极度宣泄使诗神被体液玷污……诗神失神了,诗人主体被放逐或者自愿沦落了。2010年12月21日上午, 由《诗探索》编辑部、《读诗》编辑部、《星星》诗歌理论月刊编辑部、《诗歌月刊》社、《中国诗人》编辑部、《诗歌EMS》周刊编辑部、诗生活网站、诗探索·天问中国新诗会所联合主办,在杭州西溪度假酒店召开了“2011·天问中国新诗新年峰会——新世纪以来中国诗歌生态恳谈会”。陈超、刘福春、路也、黄梵、赵思运、潘洗尘、燎原、梁平、陈朝华、李森、唐晓渡等先后就新世纪以来的诗歌批评与写作、诗歌的出版、发表与评奖等诗歌外部与内部问题做了阐述。这次会议十分具有针对性,它令我们反思:在日渐深重的暮色里,我们如何重建网络时代诗歌精神的伦理价值,如何重新确立诗人主体的介入价值?
    在这种背景下,我们将目光凝视到一个在黑夜里前行的精神骑手:梁雪波。
    梁雪波建立自己的诗人主体形象主要通过两个维度,一个是历史维度,一个是现实维度。他的诗歌专注于历史重要事件的悲慨回眸,体现了拒绝遗忘的决绝姿态;而对于现实生存境遇的深切批判与见证,则显示出一个知识分子诗人的良知,以此凸显诗人的主体性与担当精神。《一个日子正在迫近》、《坦克进城20年》、《纪念柏林墙倒塌20周年》等,显示出拒绝遗忘的历史姿态。
    一个深深地刻入灵魂深处的重大事件,碾过了20年的记忆之后,更多的人选择了忘却,而且是“习惯性遗忘”,构成了“集体失忆”。历史的血痕尚未晾干,他们就已经迅速进入狂欢时代,在物欲极度膨胀与享乐中,麻木地任凭历史车轮自然滑行。《一个日子正在迫近》有具体描写:
 
一个日子,一个纪念日正在迫近
我知道,很多人已经习惯遗忘
他们的精力在老板紧绷的面孔下
日复一日地亢奋着、消耗着
我知道,有些人甚至全然无知
他们挥霍年轻,在酒吧、快餐店、时尚屋
用低腰裤、板鞋和瘦脸组合潮人形象
享受着集体失忆的快乐飘升
 
    而那些铭刻历史的清醒之人,确实十分稀有的:“有一些人在等待着她的到来/他们倾听历史的履带碾过内心的声音/细小而尖锐。像一群黑夜里起飞的醒兽/他们属于稀有动物,并承受着不祥的厄运”。(《一个日子正在迫近》)虽然“有一群神秘的黑衣人在聚集/比你的耳朵竖得更直,更警觉地窃听/你头脑的风暴。”会有异己力量的“变形蛋”孵化出“异种”,遍布人们的生存空间和精神空间,但是,这个“变形蛋”也仅仅是一只纸老虎,“你看到被脚步声惊悚的斑斓猛虎,在萎缩/缩小成一只披着虎皮的机器猫/一个日子在迫近,在迫近了你要拆散这冷血的虚假的无赖的伪虎你把电池握在手中,你让它彻底哑掉”。《坦克进城20年》里的“坦克”是诗人的一位同学的绰号,而实际上却是一个人格符号,一段历史的见证,一段青春挽歌,一段历史的的畸变,同样寄予了历史的沧桑。
    《纪念柏林墙倒塌20周年》是一首颇富人文反思精神的作品。柏林墙(德语:Berliner Mauer;英语:Berlin Wall,正式名称为反法西斯防卫墙(antifaschistischer Schutzwall),是德国首都柏林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于1961年建造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在己方领土上建立的围墙,目的是隔离东德(含东德的首都东柏林)和德意志联邦共和国(简称联邦德国或西德),从而阻隔东西柏林之间市民的往来。柏林不仅是德国分裂的标志,也是欧洲和世界分裂的标志,而柏林墙正是分裂的标志。1989年拆除,两德重归统一。柏林墙的建立,是德国历史上难以抹去的一道伤疤,这个民族那时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再次分裂。柏林墙是专制的象征,是反动的象征,柏林墙的倒塌是人类史上的一件大事,是人类精神史的大事,每一位身处历史现场的人,都无法摆脱这件事带来的震撼。不仅20年、200年,甚至更久,柏林墙的倒塌辐射出的意义是永恒绵延的。“没有枪声,没有流血/曾经牢不可破的墙/一瞬间,在人心中化为齑粉”,这便是和平的力量,理性的力量,自由与民主的力量。这是自由民主对于专制分裂的非暴力的最大的胜利。诗歌的境界并未到此结束,而是拓展到本土语境的当下状态。虽然“作为一个标志性的建筑/柏林墙的倒塌象征着一个时代的结束”,但是,“倒塌的柏林墙不会再竖起了/没有倒塌的墙依然坚耸着”:
 
而在我生活的城市
柏林墙倒塌20周年了
在我们周围
还树立着各种命运的高墙
它曾经对我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它曾经展示出冷硬而狰狞的器官
它是有形的,更是无形的
在虚拟中,将事实和真相阻隔在外
这样的生活我们深陷其中
 
诗人没有沉沦,而是作为墙的敌人而存在:“墙的意志岿然不动/只希望自己,不去成为其中一块砖”。这是诗人主体人格的独立性之坚守,也是作为诗人个体人性立场的坚守。
    在前面几首诗歌中,历史具体化为重大事件,而有的时候,梁雪波对历史的深情回眸与严峻刻画是通过象征性意象揭示的。如《老木头之歌》:一截老木头的命运是“逆着风景,在黑暗的河上漂流/蚂蚁作舟,枯叶为伴”。对这截老木头诗人用了特写镜头,逼视从外观到内在隐痛:“那皴裂的皮上生动的已不是新枝/而是虫洞,那迎向钢牙的不是香屑/而是疤痕,陈旧的日光耐心地/雕刻内心隐秘的花纹”,貌似写实,实质上接下来的悖论生存就具有了象征意义:“其实只是一根磨光的手柄,插入斧头/砍向自己。人们是不知道痛的”,当一根木头成为斧头的斧柄时,自身生存的异化,是多么的触目惊心!悟到历史的这一点,历史中的每一个个人就难免心生恐惧:“把根烂在脚下/一截老木头烂在春风中/像黄金烂在诺言,祖国烂在词中”。历史在这里获得了意象化和物化呈现。诗人对历史的审视是冷峻的,但不是绝望的,“在黑暗的河上漂流”的这截老木头,他相信,历史穿越同样严峻的现实,会“穿过春风”,会抵达敞亮的天空:“乘凉的男孩已经长大,落日熔金/他在天空深处放飞纸筝”。
    当然,梁雪波诗歌的主体性的建立,更强悍的声音在于他对于现实的尖锐介入。影响颇大的是组诗《见证的刀锋》,其中《开胸验肺》、《断指》、《强拆》等被收录《2010中国最佳诗歌》。甚至宗仁发在编选《2010中国最佳诗歌》的前言论述里全文引述了《开胸验肺》。开胸验肺其实是关于张海超的一个真实事件。张海超,河南省新密市工人。2004年6月到郑州振东耐磨材料有限公司上班,先后从事过杂工、破碎、开压力机等有害工作。工作3年多后,他被多家医院诊断为尘肺,但企业拒绝为其提供相关资料,在向上级主管部门多次投诉后他得以被鉴定,郑州职业病防治所却为其作出了“肺结核”的诊断。为寻求真相,这位28岁的年轻人只好跑到郑大一附院,不顾医生劝阻铁心“开胸验肺”,以此悲壮之举揭穿了谎言。这件事一度成为全球媒体沸沸扬扬的焦点话题。我们的声音被封口了,我们的思想被屏蔽了,甚至我们最后的领地和防线——身体,也成为随意处置的垃圾一般的物质。在这个时候,诗人便成为这个“物质”的代言人了:
 
来吧,无良的人
把你们斜视的目光、正确的鼻子
伸进来
把你们的惊讶、泡在酒中的牙齿
伸进来
把你们肥硕的头、口罩、和锃亮的刀
伸进来
伸进我的身体
干脆,连同你们的规则、文件、不耐烦和无可奉告
也通通扔进来
 
我的胸已经打开
我听见血平息了歌唱
两片肺叶在黑暗的积尘中
真实地颤动
带着一整座厂房的劳动和辛酸
这父母所赐的身体
像我的村庄,我的亲人
一样珍贵的身体
被爱情和朴素梦想抚摸过的身体
如今无视伤痛,求助于
一把时代的冷刃
将光天化日之下的谎言
剖开!
请你们:城堡中的居民
请你们看一看——
一具卑贱的身体如何发出沉默的吼声
 
这是退守到最后的无权者
唯一的权力
这是一个喜剧时代的悲壮抒情
在体制的无影灯下
一把通向权利的刀子
剖开了身体
像喜庆的节日剖开一枚果实
从自由的呼吸中挖出生存的黑泥
 
这个“身体物质”的外面所围困的是“斜视的目光、正确的鼻子”、“肥硕的头、口罩、和锃亮的刀”、“规则、文件、不耐烦和无可奉告”;内部所私有的是“两片肺叶在黑暗的积尘中/真实地颤动/带着一整座厂房的劳动和辛酸”。本来,这片温暖的领域所拥有的应该是“爱情和朴素梦想”,“像我的村庄,我的亲人/一样珍贵”,但是这深藏的灵魂的异化却不得不被“一把时代的冷刃”剖开,“从自由的呼吸中挖出生存的黑泥”,从而豁显出“光天化日之下的谎言”。
    《强拆》更是直接对尖锐的现实冲突进行指证,一系列的质问与反问,表达了诗人的极度愤懑:
 
推土机轰鸣。碎玻璃落向清晨的视网膜
钢盔和盾,围猎呼喊、咒骂、泪水、扑倒的身体
和绝望的伸向苍天和人心的手
这是白昼中的黑夜,还是黑夜中的黑夜?
这是血色的清晨,还是比黑夜更浓的血从你的身体流出?
 
需要多少烧焦的生命,才能阻挡这背向人性的掘进?
需要多少无辜的血,多少愤怒裹着泥土的眼泪
才能取消你们——这白纸上的黑夜,黑夜中的黑夜?!
倒塌的墙从肉体中竖起,红砖蹈身家园的哀歌
推土机轰鸣。碎玻璃砸向焚烧的视网膜
 
这就是打着“现代文明”和“现代化进程”的旗号的“拆迁”行为,而这种行为却饱含着多少原始积累时期的血泪和肮脏,酿造出多少人间悲剧。某些权力部门,往往打着“历史进程”的旗号,横行霸道,“谁阻挡了历史的脚步,就把谁扫进历史的垃圾堆”,殊不知,这种“历史理性主义”的又是多么的无情。而那些所谓的代表历史趋向和历史方向的权力者,往往是冷漠的反人性的反历史力量。梁雪波用他的笔触,强烈控诉了社会进程中历史理性主义下的人性悲剧。
 
    《断指》中的食指也是一种象征符号,象征着颐指气使的典型动作。封建专制仅仅被剪除了小拇指,而它的食指仍在,仍在向我们发出严厉的祈使句:
 
他们曾用食指,点着你母亲的鼻尖
说:听着。不许。紧跟。奉献。万万岁!
他们曾用食指,戳着你父亲的脊梁骨
说:打倒。批臭。交待。低头。老实点!
 
这种悲剧不仅仅是历史,还在于它余毒当下:
 
如今,他们用食指圈定不明真相的人
说:一小撮。非理性。精神病。草泥马!
你没想到有一天食指变成鱼钩钩住了你
说:别动。非法。罚款。闭嘴。警告你!
 
身陷精神生态的泥淖之中,诗人迥异于普通人的地方在于,诗人更敏锐地成为历史和现实的见证者,在必要的时候,他要成为良知的人格符号。正是在历史和现实的深度介入中,梁雪波试图型塑出自己作为一个诗人的独特面貌,建立起诗人的主体形象。
    梁雪波的诗歌中自我形象很凸显,在《断刀》、《钉子》、《雪豹》、《黑豹》都是其精神主体性的外化。“断刀”、“雪豹”、“黑豹”都隐喻着强大的内在力量,甚至包蕴着闪电一般的摧枯拉朽的颠覆性和瓦解性。他笔下的这些自我形象都与速度、激情、力量、光芒有关,如《断刀》:
 
刀是肉的炸雷,是缅怀的光,
是骨质疏松年代的词的硬度。
草莽江湖,一柄削铁如泥的刀
占据着话语的山巅,又被黄金
的歌声征召,被反复更迭的风暴
吹弯,弯成一根午夜的神经。
……
一个无人的月夜,我看见
断刀飞出!比奔跑的猎豹
更接近闪电,比插满羽毛的铁鸟
还难以收入意志的刀鞘。
更多的时候,断刀沉在黑夜的一角,
月色漂白了锈迹,一支比八字胡
还硬的笔戳着虚无的纸。
 
这是诗人以灵魂历练打造的洁净锋锐的光芒之刀,是黑暗与隐忍的历史语境下淬炼而成的强顽意志。这一精神人格始终是一种激情被凝结的隐忍的力量, 只是一把“在兵器谱之外,一把断刀/甚至不是刀,而是一块受伤的铁”,它“拒绝流苏,拒绝归类。”有着锋锐逼人的傲岸之力,却只能像“一块玄铁/以刀的形状横过寂静的内心。”这个残缺的“断刀”,就成为残缺的历史的见证了,它的拒绝归类,正是“独一无二”的“这一个”。他是内敛的,甚至是在自虐般的淬炼中,磨砺自己的人格锋芒。《钉子》以隐喻的方式,把自己比作钉子,形象化地表达了自己的淬炼。“我要把这枚钉子钉进去//犀锐的钉尖对准心脏/一把手锤划着弧线/砸向钉头/铁和铁/酣畅地敲击/阳光和空气裂开/一小片金属的声音/刺破皮肤……/冲涌的热和深入的冷/在胸口交集/一次反向的淬火……”“我找到了世界的痛点/我释放了红色的结晶/在倾空自己的旷野”。在放任自流、自甘堕落的时代,梁雪波带有自虐般的自我坚守,精神人格的淬火历练,自我规约、自我完善,着实难能可贵。
    “雪豹”、“黑豹”是梁雪波诗人主体外化的另外两个意象。这只“雪豹”这只“梦幻之兽”“真实得像一场挥之不去的疾病/紧缩的肌肉暗藏闪电的纹理/裂开空气的脚步裹着针尖的速度/冰雪裸呈的肝胆披挂高原”(《雪豹》),他甚至用“饥饿的火焰”、“燃烧”、“惊雷一样引爆”来形容它,“这慑骨的美,犹如一把抛向罪恶的/刀子挣脱了物质的沉重之身”。这一意象,和前面论及的“断刀”意象在内在精神上是相通的。他之所以说是“梦幻之兽”,是因为“雪豹”意象不是写实,而是写意,是象征,是内心自我镜像的逼真幻化。而真正将目光抵达现实生存境遇的时候,这只来自洁净“大雪”的原初意象,便被无形的力量涂抹成“黑豹”了。如果说《雪豹》是理想人格的自我幻化,那么《黑豹》便是现实生存层面的自我写照,形象地刻画出现代人的被囚状态。这只黑豹被囚禁在“一座锈红的铁笼子里”,虽然它内心拥有“坚硬的筋骨”,它也“想象旷野上/震动脏腑的一声吼啸/穿透岩石,令满树枝叶颤栗不已”,也想“一头出击的豹子,被速度灼烫的/意志和力,像飞腾的乌木/燃烧午夜的血肉”,但现实却是:“被禁锢的猛兽/连四面的铁也不得不黯淡着”:
 
目光逼视,你无法看清
黑豹眼侧的隐秘斑纹
低垂的豹尾逶迤于铁栏
一颗比墨汁还要浓重的圆点
团在飞蝇起落的墙角
犹如书法中的回锋
将汉字的爪子深深地隐藏
……
甚至,连吼叫也是黑色的
像慵懒的贵族从旧梦中醒来
你听到一只黑豹的喉咙深处
发出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
排气管冒出黑烟,从修车店
走来一脸稚气的学徒工
他手上的油污比岁月更黑
 
可以说,《黑豹》是《雪豹》一诗的姊妹篇。“雪豹”和“黑豹”代表了理想和现实两个层面的自我形象,或者说是诗人精神镜像的正题和反题。二者之间的巨大张力,互相反衬出现实生存的深重和精神人格操守的严峻。
    梁雪波的诗歌闪烁着闪电般的耀眼光芒,无论从对于历史和现实的指认方面,还是从诗人主体形象的建构方面来看,都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梁雪波内心涌动不息的纯情的革命气质。但可贵的是,他却又清醒地将颠覆性的革命气质规约在理性的自由理念之中,从而避免了偏激的暴动情结,使涌动的革命情绪落实到自由理性的轨道之中,使表层充满生命活力的情感与深层充满思辨精神的理性,获得了平衡。这突出的体现在《闪电》之中。 在《闪电》里,梁雪波非常理性地剖析了闪电所象征的革命价值:
 
正如天才的诞生时常伴随着异象
闪电具有突袭的性质。它首先
劫夺你的双眼,继而割下耳朵
持镜的手还在游移
一束闪电炸开头颅
这激变的血,急骤的句法
太短促的光芒
令几个世纪的人们犹在梦中
 
被石头困锁的闪电投下火焰
点燃星辰变乱的大地
你看见黄花在毁檐下张惶
释放的雨滴像密集的拳头
倾泻乌鸦,将镜子击碎
在低于天空而高过玻璃的断头台
闪电照亮一张惨白如灰的脸
 
这里寄予了自由强力意志,“闪电”以摧枯拉朽的力量,唤醒人们从梦幻中苏生,颠覆僵化的秩序,摧毁周遭的虚伪、肮脏、黑暗、罪恶、愚昧,体现了“将无价值的撕毁给人看”的勇气。这种生命原始暴力,其实犹如尼采笔下的酒神精神一样,代表着人的原始生命力量的狂欢与自由奔放,甚至也挟裹着暴力因素在内。所以,梁雪波深知革命观念所蕴藏的非理性的负面性:“闪电是击破伪生活的一道强光/却不能带来真正的白昼。/镜子碎了,溃散的水银重新流聚/凝成一种有毒的金属/闪电过后,黑暗的事物更加黑暗/被电光灼伤的手,用冰凉的碎片/一年年垒高了青春的遗骸”。这无疑是对文革时期的暴力宣泄带来的恶果的诗性反思和审视,凝结着深沉的理性思辨精神。革命不是纯粹的颠覆与反叛,革命不是吃掉自己的儿女,革命不是扼杀人性,而是基于人性的变革。梁雪波写道:“一定有什么是比闪电更恒久的照耀/比如孩子的眼泪,比如死的哀悼/比如雨夜的鲜花绽送的黎明的声音”。以人性的健全发展作为社会发展的出发点,追求自由、平等、理性的生活,才是革命的目的。酒神所代表的原始生命力如果缺乏日神精神所代表的自由理性精神予以规约和建构,就会留下革命后遗症,成为“凝成一种有毒的金属”。究竟我们需要鲁迅,还是胡适?梁雪波的答案非常理性:“鲁迅和胡适可以同台演讲/闪电和阳光应当交相辉映”。
    梁雪波的诗就像“一柄削铁如泥的刀”(《断刀》),锋利尖锐,快意恩仇,绝不拖泥带水,既饱含挚情,又富有理性。在他的身上,流淌着非非主义的新鲜血液。1987年,梁雪波年仅14岁的时候父亲病逝,深受打击的他写下第一首诗。在90年代初,就显示了丰沛的才华。远离诗坛沉寂11年之后,在2006年,他受到“非非”文本的触动,写作文论《“后启蒙”时代的奥德修斯》,然后又通过网络结识四川诗人蒋蓝,与“非非”创始人周伦佑取得联系。可以说,非非主义的红色写作和深度介入精神,以及强烈的担当性人格的魅力,瞬间与梁雪波产生了“灵魂通约”。有了自我主体意识的觉醒之后,2009年梁雪波复出之后一系列诗歌,以扎实锋锐的品质,迅速成为非非主义诗群非常有实力的一颗新星。看惯了苍白无力的抒情和矫情的文字游戏之后,非非主义诗群在新世纪以“红色写作”和“体制外写作”的醒目转型,完成了漂亮的华丽转身。梁雪波同样有一个信念,诗歌应该像匕首、投枪一般介入现实,“一个词就是一把刀,胆量和信仰的分界线”,“一把刀可以同时滚过暴君和烈士的头颅” (《词锋》)。这把诗歌的刀子剔骨一般精准地解剖着社会病象和精神病体,他也深知:
 
而一把刀也是一座桥,铁质的建筑
将扯离的事物聚集,使临渊荆冠
重显荣耀。注满诗性的大地与天空
从黄昏的牧场走来神的羔羊
 
词与词铸造的锋芒,像教堂的尖顶
在蝙蝠的扑打中凸显,上升
回旋的暗夜与回旋的钟声交织
 
    在现时代险恶的环境里,梁雪波像“挺身而出“的“一把语词的利刃”,逼亮了天空。“他的手心藏着年轻的风暴”,他用他特有的顿挫“向虚空求证”。(梁雪波《挂画的人》)我一直主张我们这个时代的诗歌应该是“有思想的诗性”与“有诗性的思想”完美结合。梁雪波以他的诗歌实践重建诗歌伦理精神的努力,正是实现这一诗歌观念的注脚。他最近写的两篇文章《介入的诗歌:存在与难度》和《诗歌如何为亡灵弹奏》,更让我相信了这一点。

    (实习编辑:李万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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