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能够发动心中的灵明,从而发现普遍联系握其根本,发现生活的实质、希望、主旨和滋味。还有难以名状的旨外之旨,味外之味。诗是生命的超前表征,与潜能与趋势相关,是中华文化之文化原型。历史并不是崇拜的对象,生活只是一种机缘。
置身于生活与事业层面,真诚、淳朴、教养、审美、良心这些东西往往是有碍成功的。在人文精神贫瘠的年代,诗有什么用呢?诗无关乎鸡零狗碎、锱铢必较;无关乎一片田野,一座城市,一次职务的升迁,一种权益的争夺。但它关乎大无大有,大阴大阳;关乎大盛衰、大理乱、大博弈,大手笔大行情大输赢;关乎天时地利人和;关乎大圆满,乃至天人圆融。诗之经济量以其包含的感悟之几衡量。几是天地万物动静转化之节点。王阳明认为,太极在吾心的一点良知中。良知即是易,即是气与气之运化,即是动而未形之几。惟几可将心中的一点灵明发动起来(无也是一种几,大几。)致良知。即知行合一,即诗学本体结构中蕴藏的信息、能量以及冲力,极珍贵的行为能力。故在几中,诗理诗法与心学之宗幽然会通。几攸关诗之命运,生活亦如此。战场、股市、足球赛、围棋,总是在转瞬即逝的时机中进行。若以自己之善根得遇无上法缘,则获得一个美满的瞬时。愈是一个美满的瞬时接着一个美满的瞬时,依因缘而成就,人生愈充实愈光辉。愈显现人的本真形态。愈使人感受生与爱的无限神韵:尽善尽美,自由自在。直至以“小人所以合时,君子未尝过而问焉”之涵养之襟度达于超功利的非知性逻辑的神秘启悟,非对象性的看护。它叫诗意,是生命的本质本源本真,留下价值,成为奉献。遂以诗化之痕使人类的历史绚丽多彩并真正存在。先锋主义的现代诗人并不满足于在水中捞鱼。他可以无中生有,凭想象类比重构意象。遵循境生于象外之伟大原理,聚集解蔽敞亮澄明,通达实相,证入三昧。将有无、动静、阴阳转化之几当作变幻莫测的鱼群,想捕捉多少捕捉多少。以此创造中国诗特有的意境之美,或曰禅境。——与西方诗之酒神精神,或曰醉境二律背反,形成连接未知的疆域。澹兮其若海飂兮若无止。这是另一部现念史智慧史,是对本质场性的提炼,决不局限于诗人所处的狭窄境地。一个民族怎么写诗、属文决定着它的生存状态、感觉与思维,故涉及生活方式:活法、活着的样子。只有活跃而有味儿,善于重新选择,整齐收敛主一无适,才使人与体制不致僵化、冷漠、假模假式、模仿乃至模仿的模仿。诗性令人不阻隔、不狭隘、不丑陋、不至“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是诗性推动人戛戛独造并导向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在人之间“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从而与人和谐与自然和谐。为什么需要“儿童的天真”?在“更高的阶梯上把自己的真实再现出来”?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论及希腊艺术及史诗时尝有缜密论述。与孟子云“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老子云“含德之厚,比于赤子”。其揆一也。
诗以境界为最上,标明着一个国家精神纯洁的高度。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然而人还有人的类特性。马克思说,就是人的自由的自觉活动。谁能把深具革命性的生活教科书馈赠给没有生活也不懂生活的同时代人?使人反复反思自身存在的根本状况,让哲学流动起来,人情之美喧哗骚动起来?尤其当固有的价值观即人生的支撑点面临崩溃和裂变,仅具工具功能的科技思维模式盲目膨胀,人的自然需求几乎就是一切的时候。当可怕的市侩化趋向让人日益麻痹和猥琐,审美已处于无意识状态,情趣格调眼光追求全都低俗化了,谁包藏着生活的内驱力、导引力、不断攀援的提升之力,且提供拯救、改写语言的法门?提供革命家般的感悟、神圣的梦想、止于至善的冲动、激发激情的激情、激发想象的想象;使人重回明镜止水之中,丽日光风之内。我以为,诗能。信任诗吧!它是道性的灵魂,可以转化为一切实用智慧。
(编辑:李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