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湘
读者们对一本书的作者在写作时是穿戴整齐还是赤身裸体,常常表现出不亚于对书本身的兴趣,《卡萨诺瓦是个书痴》一书的作者汉密尔顿相信我们乐于知晓关于写作、出版、销售和阅读的赤裸裸的真相,他带来的那些台面上或犄角旮旯里的真相,让人庆幸自己没能当个作家,或还能“用老板的时间兼职写作”。
《 卡萨诺瓦是个书痴》这本书,正如其副标题所注明,是“关于写作、销售和阅读的真知与奇谈”。作者约翰·马克思维尔·汉密尔顿是资深新闻记者、媒体人士、大众传媒教授、爱书人—这些是我早已读完此书、现在要写这篇文章时才在书的封底介绍中找到的。该书中的知识、见解、眼界、文彩,让人在从头至尾读得津津有味、点头称是的同时,根本没有冒出作者是谁的问题—往往读着读着越读感觉越差时才会去翻看勒口或封底,对印在那里的作者简介、曾获殊荣及赞誉产生疑问。这正好说明了书中“不体面的职业”一章所说的:被印在书的腰封、勒口、封面、封底的那些宣传辞和推荐语,到底有多让人质疑。
诚如我们所见,对书籍的溢美之词遍地都是,“甜蜜、温和的赞誉从各个地方扑入眼帘”,许多书评实际上只是出版商的公关服务,而汉密尔顿引用英国评论家弗兰克·温斯纳顿的话告诉我们:书评人使用“杰作”这样的橡皮图章到处乱戳,并且他们有一个坏毛病,就是想看到自己的话被引用,“所以必须使用超过其他评论家的闪闪发光的词汇”。现代新闻业的结构从根本上推崇毫无批判力的评论,在这个“包括一切的、没有评判的、政治正确的社会”,“和谐的、不动声色的写作比固执己见的分析能吸引更多的读者”,“因此就不奇怪为什么只有极少的报刊致力于批评的品质而不去在乎大众了”。当年华兹华斯说评论是不体面的职业,现在依然是这样。
[NextPage]由于水银灯已经参与到创造文学亮点的活动中来,汉密尔顿遗憾地认为在图书界拥有巨大影响力的奥普拉没有告诉人们哪些书是不好的,或节目所介绍的好书中有哪里是不好的。
“奥普拉是一个书籍的拉拉队长,在与作者的对话中一而再再而三地喊‘噢也’,观众见到奥普拉比见到作家更激动,都会按照镜头外的提示鼓掌,特写镜头中一个个的表情都像大卫教的徒众”。互联网更是难以相信的,出版商可以购买亚马逊网站上诸如“注定伟大的作品”这样的排行榜位置,至于读者的评论—“葡萄牙的某个人认为《廊桥遗梦》是他读过的最好的书,可他到底读过几本书?”
促销广告还包括书前插入的警告,它不再仅是这个爱打官司的社会和蹩脚的市场评估能力的结合所造成的恶果,而是将甚至并不存在的卖点广而告之,比如艰涩的学术著作《知识禁地:从普罗米修斯到色情文学》会“提醒家长和老师们注意,本书第七章不适合儿童及未成年人阅读”。
本书第一章写的是写作的经济简史以及围绕经济核心活动的一些事项。“如果古登堡能像亨利·福特预见到他的T型车会把人们引向城郊那样预见到了自由市场经济,他就可能会对他的发明感到失望。”18 世纪,读者数量激增,作家数量也激增,作家数量的增速超过了人口总数增速。工业化进程大幅前进,作家生存环境加倍残酷,写作变成飞速发展的生意,以写作为业的永久信条即:“要不是为了钱,只有笨蛋才会去写作”,只有拥有商业头脑和高明手腕的人能当全职作家。本章末,作者作出了结论—定律一:生产的书越多,作家就越难生存;定律二:书的减产不会导致好书的减少。根据运动计量学,比赛中参与的竞争者越少,跑步速度越快,“如果运动员在定律一中的那种环境中参赛,他们大概会在跑道上溜达吧”。就像西塞罗说过的:“世风日下,小孩子都不听大人话了,每个人都在写书。”
汉密尔顿例举了作家们为了讨生活而做各种各样的工作,甚至一个对你拦路抢劫的人都可能是个作家,由此引出了“同时获得高水平文字和经济保障的入场券,最有吸引力的五种方式”,其中之一竟然是:服刑。
类似这样实在而令人莞尔的,还有:作者之死能为书带来好运,“当一位作家死去时,不会愿意没有库存”,“死后不为人知的未完成、未发表的手稿、书信集纷纷出现,就像博物馆中其头发在身体死后多年继续生长的木乃伊”;室内装潢设计师建议有钱人将书籍作为家具,正如诗人罗伯特·骚塞所说的那样;哪些书最容易被偷;名人太忙,以至于面对当个作家或看起来像个作家的选择难以两全;一个作家如何与他的编辑进行合作,从而完成那个神秘的被称之为小说的东西;作者该如何写书前致辞、选择他们的肖像照、有礼有节地签名;自霍特出版社最早按照华尔街的标准修正其导向,使自身成为一家现代化的企业而不是文学茶会以来,图书编辑已经变得基本等同于采购专家,而今日寒士街的居民不管多么落魄,都是些生意人了。
卡萨诺瓦—这个嘈杂的书籍和文学世界中的杰出代表,回应“优雅的女士们”指责他写了自己被囚禁在铅屋时拉肚子的事写道:“公众并不是某个女士,我就是想把这些东西广而告之。”
(实习编辑:庞云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