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黄交接之际正逢关中三夏大忙,贾平凹的第13部长篇新作《高兴》也在滚滚而来的麦香中新鲜出“炉”:如果说《秦腔》是贾平凹两年前描写大量农民一步步离开土地、从土地上消失的故事,那么两年后的这部力作则是它的续集,接着讲述出走农民在城市里的漂泊生活。6月4日,在宝鸡文理学院陕西文学研究所举办的“贾平凹作品生态学主题研讨会”上,贾平凹向记者首次披露《高兴》的创作历程。
最后把手指都写烂了
《广韵》云:“耕耘树艺牞手足胼胝。”作家长年累月地握笔苦耕,中指小关节处自然老茧深厚,写作中间压出的“大坑”直挨骨肉、疼痛难忍,而停笔后这肉胝又鼓起一个“小丘”,木木地隐痛,成了传统写作者的“标志”。虽然如今大多作家都改用电脑写作,可贾平凹还坚持用钢笔一个字一个字地在稿纸上 “长征”,所以他的职业特征尤为明显:只见这“大坑”还未鼓成“小丘”,足以证明《高兴》确实杀青未几;再看这茧子竟变成乌青,如皮下淤血久了的颜色,其吃苦精神不由令人肃然起敬!
贾平凹坦言,写《高兴》的想法比《秦腔》还早,这部长篇熬煎了他3年,写开了便从早到晚地止不住,就把手写伤了,挺艰难的。期间5易其稿,把15万字的初稿改得面目全非,感觉不到位就从头再来。虽说成稿仅二十一二万字,但算下来都过百万字了,是他多年来修改次数最多、最费劲“折腾”的长篇小说。
同学“刘高兴”是源
作家对自己“十月怀胎”生出的孩子自然关爱有加,贾平凹也不例外,如同给娃起名儿一样,《高兴》也三改其名:最早叫《城市生活》,后来叫《刘高兴》,现在确定叫《高兴》。为什么这样起名?贾平凹讲出了其中缘由。这本书的主人公是真有其人的,是贾平凹老家商洛市丹凤县棣花镇同村一个院子长大的好伙伴,从小学到中学的同学。他当年当兵复员后回村继续当农民,而贾平凹西北大学毕业后则留在西安做了出版社的文学编辑。“啥都莫干成,就生了一堆娃”的同学迫于生计,年过半百领着儿子进城打工,一时找不下工作就在西安靠拾破烂、送煤为生。有一次他找到贾平凹,便聊起在城里的生活现状。贾当时试图听到儿时朋友的悲苦倾诉,没想到同学却一脸乐哉、自若,还是那么幽默,给自己新起名“刘高兴”,给儿子新起名叫“刘热闹”。
“刘高兴”日子虽过得清苦但精神却很饱满,贾平凹从他身上看到中国农民的苦中作乐、安贫乐道等传统美德,对当下经济富裕却精神贫穷的准城里人颇有意味。这一典型形象让贾平凹深深陷入沉思,并由此开始了这部新作的构思和准备。
关注农民的生活
贾平凹《高兴》是在浓重的悲凉下写一个幽默、常乐的农民,但与北京作家刘恒《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不同。他自曝在写作中遇到“二难”:一是身为农民的儿子并一直自视是农民的他,为小说中人抱打不平,以至于创作中常常控制不住情绪,把自己写得激愤起来。而一个成熟的作家要力戒这种心态,以悲悯情怀关注社会、关注每一个人,所以他得不断调整自己的写作心态;二是叙述角度的问题,现在写农村题材的小说大多用夸张变形、诗性或是高蹈式的写法,尤其是写农民工的作品大多概念化、程式化,不太真实。而贾平凹一惯坚持自己的文学主张,并多次强调作家要述写当下生活,所以他还是要求自己写熟悉的生活,走民族化的路子,做到“不走眼”。
贾平凹认为,自己已50多岁、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为谁而写和写什么就变得十分重要。他自问文学目前对自己而言意义在哪里?因而再写长篇就很慎重——全国现在每年都有1200多部的长篇小说都在“普遍反映”,有的写得过悲、过闹,有的写得虚假,这些铺天盖地的消费性的作品普遍缺乏大的精神、大的技巧,既然在这样纷繁的大环境下很难写出经典性的作品,那么他就忠于生活和良心,怀着平民的忧患意识写出有特点的作品,不奢望存之名山、流芳百年,只求作品能变成一份份社会纪录留给历史,让后世从中能看到一点历史足矣![NextPage]
“口述体”颠覆《秦腔》写法
“因为怕被淘汰”而“来现代化的都市看看”的贾平凹,心中始终坚守着他的乡村情结。他曾对媒体说:“我关注农村的一切变化和存在的问题,从中传达时代的东西。我也许确实是农民,但在精神追求上我有自己的追求,也有自己的境界。”回溯贾平凹的文学创作之路,从1978年其短篇小说《满月儿》获首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至今,30年间海内外出版的贾氏作品约有160多种版本,长篇小说13部,大多都触及 “三农”问题。这次他的《高兴》依然将目光锁定在农民身上,将力图写出作品的温暖感、柔软度,写出人在某个特殊环境下活力饱满的深度。正如农村人所说:“烂泥坑里才开莲花!”
值得一提的是,《高兴》与2005年出版的《秦腔》大不相同——《秦腔》采用“密实的流年式的书写方式”,描述20年来中国农村生活的变化,讲述了一个人在当代社会转型期的生活与遭遇,但许多读者却反映《秦腔》好是好,却不好读。许是作家听取了广大读者的意见,这次《高兴》颠覆了《秦腔》的写法,故事性很强,人物也很简单,加之从最初的第三人称最后改用第一人称叙事,所以很好读。如多年追随并研究贾平凹的作家、评论家孙见喜所言:《高兴》是贾平凹创作中的根本性转型,它彻底抛弃了传统的审美方式,采用纯北方语言的“口述体”,不仅让汉语重新焕发出活力,也使作家自己重获新生!
(李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