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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索拉:我们不能总用浪漫主义的方式来思考

2017-08-23 10:40:39来源:澎湃新闻    作者:宋一帆

   
在三十年后的今天,由于小说英文译介的完成,南京大学出版社重新发行了这本怀有无数记忆的作品。

  “这种探索不断折磨他。有没有一种真正属于他自己的音响?他自己的追求在哪儿?他自己的力度在哪儿?从协和到不协和,从不协和又返回协和,几百年来,音乐家们都在忙什么?音乐的上帝在哪儿?”


  上世纪八十年代,刘索拉《你别无选择》一书的出版在青年间激起了强烈的反响。尽管在文学史上为这部小说贴上了种种标签:“黑色幽默”“中国真正的现代派小说”“先锋文学”,但故事本身却是逼人的真实——迷茫困惑的大学生活,貌似冷漠却心有所求的各类形象,时代剧变而把人们抛出其间产生的盲目感都直接地写照着真实的精神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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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动现场


  在三十年后的今天,由于小说英文译介的完成,南京大学出版社重新发行了这本怀有无数记忆的作品。作为书展活动的一环,8月20日作者刘索拉、英译者Nicolas Groffman、青年批评家何同彬及翻译家边斌共聚于上海展览中心“友谊会堂”,围绕着这本镶嵌着许多人青春时代的作品展开了对谈讲座。


  《你别无选择》是1980年代中央音乐学院真实的生活写照1983年,刘索拉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与许多名噪海外的作曲家谭盾、郭文景、瞿小松、叶小纲等皆为同窗,甚至在小说中多能看到他们当年的影子。刘索拉谈及当年的创作动机:“对此我都重复讲述三十年了。因为我在中央音乐学院上学,有整整五年半的时间,受到身边同学的精神感染。大家都知道在‘文革’时期出版物较少时,喜欢看书的人之间就会流传种种手抄本。当时我就想写这样一部文学作品,来记录我们学习音乐的过程。让它变成手抄本,二十几个朋友能看到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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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6年作家出版社的《你别无选择》


  围绕着《你别无选择》话题自然就要涉及1980年代精神气质的讨论。南京大学中文系副教授何同彬回忆自己教授文学史的课程时,但凡讲到1980年代,就必须提到1985年出版的两本著作——刘索拉的《你别无选择》与徐星的《无主题变奏》,“里面铭刻的是这整整十年的独有画面”。


  何同彬着重讲到《你别无选择》中的两段情节:一段是刻板守旧的贾教授召集学生讨论文艺创作方向的问题,学生却在下面叽叽喳喳地谈论作曲系男生向乐队女生挤眉弄眼的问题。另一段是李鸣为音乐成绩而焦虑,最后干脆撒了泡尿忘掉吧。


  “我和学生说,北京大街上到处都是水,漂着西红柿和白菜,这就是1980年代。学生会问,真的是这样子吗?这里面就有时代的错位。”


  何同彬也自述很多人未必完全看懂了小说,虽然是文学的形式,但它实质上在讲音乐。


  刘索拉对此的态度倒显得颇为豁达。她说自己并未思考什么沉重的问题,“当时就想着作曲特别认真和沉重,我就写部小说给你们看……我不大喜欢总是回顾过去。现在的合作伙伴有老有少,比如南京大学出版社很多人对我来说都是小朋友,和他们在一起特别好玩,我也从今天的许多概念中受益。”


  刘索拉认为我们不能老用浪漫主义的方式来思考,“我们从嬉皮运动等多看到的是往外走的东西,却忽视了往里走的东西”。“现在早已没有了传统的那种‘啊大海!啊高山!’的写作方式,人就是在公寓和小巷子里思考和体验着内在世界,许多现代主义也是这样产生的。”

  小说翻译最难也最打动人的是那些小细节


  英译者Nicolas Groffman说自己翻译这部小说的初稿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完成,但里面有许多音乐术语是完全不懂,只能在英国向一些作曲家和音乐家求教。小说中有许多细节让自己读来特别激动,比如为什么会有女生穿着内衣内裤在琴房中练琴,为什么音乐学院的男生要不停地完成8000米的跑步考试,就是这样的一些细节深深触动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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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英版的《你别无选择》


  刘索拉收到Groffman的最初译稿甚至没有想到要出版,只是看过后搁置了下来。直到自己策划国际音乐节时,许多老外直接将他们这一届学生视作中国现代作曲家的群体,总喜欢拿出《你别无选择》作为策划文案。随后在美国大都会的一个回顾展上,从Groffman那里获得了版权,从此这个英译本就一直跟着刘索拉在世界各地演出,许多小册子、节目单上都会翻译其中的一段(包括德文、丹麦文等等)。刘索拉称自己在等待一个适当的出版机会。一次偶然的机会,南京大学出版社的编辑前来拜访她,并介绍了他们出版的几套当代国外理论作品,每一个作品都小而精致。此时,她意识到这才是适合这部作品再版的形式。


  当然,一部作品的翻译会遇到无数的麻烦,“譬如如何在原著的面貌和译者的再创作之间保持平衡,如何处理不同文化语境下的词意等等”,研究汉语的外国翻译家边斌就主要提出了这两方面的思考。他引用《三体》译者刘宇昆的一个说法,即译者和作者的关系有些类似于指挥和作曲家的关系。在《你别无选择》中,一些口语词和脏话的使用很难在英语中找到对应,对此,Nicolas的回答极为坦诚。“首先,在汉语中很多词汇和英语的意蕴是完全不同的,比如Red(红色)在英国文化中就是另一番体验”,他能做到的就是尽量不把自己的东西写进去,否则就不能胜任译者的工作。其次,英语内部也要在美式和英式间进行斟酌。如同文本中“他妈的”这一脏话美国人更喜欢译作F开头的词汇,而英国则不然。“我并没有找到一个特别好的答案,只能说,不那么脏,也不那么干净。”


  “我看文学,是在看韵律”


  刘索拉的文学创作最为独特处,正是她深厚的音乐背景,时至今日音乐创作都仍然是她的主业。她尝试将中国的音乐元素糅合进爵士乐中,代表作《蓝调在东方》深获爵士乐专家的好评。她似乎并不愿意用文学批评的方式来对待自己的作品,用她的话说,“我看文学,是在看韵律。甚至在人脸上,也能看到形形色色的韵律。”


  最有意思的是,许多读者能够在《你别无选择》的行文中看出极强的音乐性。“1980年代,人们对现代主义的兴趣特别高,对节奏和声音的变化特别敏感。我的小说中,人物的语言都带有某种‘哒哒哒’的节奏感,这正是受了现代主义音乐的影响。现代主义音乐最初就是在德国的灾难之后产生的,开启了对人性之重新思考。而在‘文革’之后来聆听,中国的作曲家就有特别亲近的感觉,这是我们那一代人的音乐热情。现在的孩子不一定有类似的感觉。”


  在《你别无选择》中曾出现一大段没有标点符号,纯粹情感的直白流泻,许多读者为此困惑。刘索拉回答,或许在文学中有些突兀,但这完全是音乐的表现手法。人的思维可以非常混乱的,纯然是大量事情挥之不去的纠缠。“我读意识流作家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我觉得在韵律上就是可以这么写,‘阴阳’在反转,生命感因而愈发强烈。”


  (编辑:王怡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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