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学专家”、“自由战士”、“社会学家”……贴在李银河身上的有一大堆标签。作为中国第一位研究性的女社会学家,她曾当选为《亚洲周刊》“中国50位最具影响力的人物”之一,后被《新周刊》评选为“2006新锐榜年度知道分子”,当然,她还有个身份——已故当代著名作家王小波的妻子。
和众多默默无闻的研究者不同,李银河似乎天生就是媒体的宠儿,她被媒体赋予种种荣誉,也被一些媒体“妖魔化”。她关于同性恋、虐恋、换偶、性工作者、二奶、艳照门等的言论饱受争议。是她的观点超前,还是两性研究“另类”,抑或是刻板印象?只有走近李银河,才能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8月17日,南国书香节2号会议室门口挤满了读者,他们在等待李银河新书《李银河:我的生命哲学》的讲座和签售会。会后,记者与之聊起了关于生活、爱情、写作等话题,这也是她的新书的主题。当说起这些时,61岁的李银河显然是一个颇为“天真”的人,一个感情充沛甚至还有点害羞的女人,她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眼神温润。她一再强调“生命是多么短暂,我想让自由和美丽把它充满”。
初恋像电影,缘何“剩女”多?
“晚婚甚至不婚或是一种趋势”
目前婚姻市场上有一种“甲女丁男”现象。即男人往下找,女人往上找。城市中条件优越的“甲女”与边远贫困地区的“丁男”被婚姻列车甩下。
李银河在新作中首次袒露了自己的初恋。那是一次“相当惨”的经历,在读大学时,李银河对一位长得非常英俊、脸型有点像欧洲人的帅哥一见钟情。然而,恋情发展得并不顺利,二人最终因为情调不同分手。李银河对分手后的感觉描述得非常生动:“想用刀子割自己的手臂,因为觉得只有用肉体的疼痛才能压住心中的疼痛。”在李银河看来,自己的初恋是一种激情的、迷恋的爱。“但这种爱情的时间不会保持很长,日后会转变为亲情。”李银河说,和王小波在一起后,这件事就过去了。李银河感叹,在现代社会,很多人恨不得直接和金钱物质谈恋爱,人与人之间真正迷恋的激情几率很低,大部分只是关系亲密、谈得来的爱人,她希望更多人有幸在此生碰到激情至爱。
讲座上,李银河直截了当地指出,一个条件还算不错的女人被剩下,主要还是因为“挑”,再加上这个时代的女性更加注重自我性、追求爱的质量,而且女人的经济能力、受教育程度也越来越强,这就在某种程度上激发了女人“挑”的心理。“爱情这个东西很奇妙,它的理想形态应当是肉体朋友和精神朋友合二为一的一个实体。这两种性质能恰好凑到一个人身上的几率真是太小了,可遇不可求。”她提出,很多“剩男”、“剩女”就是在等待这个人,等待自己生命中这个可遇不可求的奇迹。“但如果你真的很想结婚,那我规劝你——不一定非要等到爱情不可;如果你并不是很想结婚,而且一定要等待爱情,那你内心要足够强大,要做好终身独身的准备,因为爱情发生的几率并不太高。”她笑着说。
在当代,年轻一代的婚恋观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晚婚甚至不婚者明显增多。民政部一项数据显示,中国单身男女多达1.8亿,其中很大部分是“剩女”。针对这个社会问题,李银河指出目前婚姻市场上有“甲女丁男”现象。即男人往下找,女人往上找。甲男找乙女,乙男找丙女,丙男找丁女,于是剩下来的就是甲女和丁男,城市中条件优越的“甲女”与边远贫困地区的“丁男”被婚姻列车甩下。李银河指出,中国多年来出生人口男女性别比例保持120∶100,从理论上来说进入婚龄的女性应该每个都能婚恋,解决“剩女”问题有两个途径:一是特别想结婚的女性降低择偶标准,二是选择单身。在北欧以及美国、法国、日本等国家,不选择婚姻的单身人群已分别达到50%和30%。她说,中国人的家族本位文化和西方的个人本位文化有着根本区别。家族的繁衍在中国人的心目中占有非常重要的位置,对于现在越来越多年轻人晚婚甚至不婚,李银河表示,这是中国人从家族本位转向个人本位的趋势。“这很难说是一种进步或者退步,但是未来会面临人口下降的问题。”
年轻人如何摆脱痛苦和无聊?
“把自己的人生塑造成艺术品”
我正在设法摆脱叔本华所说的“钟摆理论”。人就是在痛苦和无聊之间像钟摆一样摆来摆去:挣饭钱、房租钱是痛苦的,但是不需要奋斗的时候就会马上无聊。
自2012年从中国社科院退休后,李银河便一直住在大兴区的乡间别墅。李银河享受这种乡间生活,在乡间别墅中,李银河为自己谋了一个新职业——“看四季的轮回”。而她的创作也由社会学专业著作转向散文、小说。“这些都是我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的思考。”她说。
李银河一生从事社会学的研究,却又一生有着“生命哲学家”情结,甚至无时不在思考有关生命的各种话题。在讲座中,李银河把自己的思考和盘托出,讲她自己的真实见解和态度,讲她自己的真实生活,讲她自己矛盾地挣扎着的自我的真实。正如她书中所说那样,“渴望过梭罗那样的生活,但是似乎可望而不可及。我们生活在水泥的森林里,打交道的是汽车和飞机。但是在精神上过梭罗那样纯净的生活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在水泥的森林中,我们的精神可以遗世独立,可以追求纯净和美好。远离所有的丑陋和阴谋诡计,远离所有的竞争和世俗的目标。
退休之后,李银河的生活改变很大。她现在开始享受孤独,发现精神上的孤独是人的真实精神境界,其本身并不可怕,但和其共处需要强大的内心。如今,不需要再为生存而奋斗的李银河,正在设法摆脱“叔本华的钟摆理论”。李银河说,人就是在痛苦和无聊之间像钟摆一样摆来摆去:挣饭钱、房租钱是痛苦的,但是不需要奋斗的时候就会马上无聊。在她看来,审美地生存能摆脱钟摆,她现在的生活目标是追求美、享受美,尝试创造美。这种美包括自然之美和人为之美,她透露,自己已写出小说《虐恋》,香港出版商已谈妥出版,但她还是把作品撕毁,想等待社会文化再变迁和尺度更宽的时候再面世。把自己的人生塑造成一个艺术品,是李银河给现代年轻人的一个建议。
对话李银河
“我是非常忽略性别的”
新书讲述内心独白
我不是个“写博客的”,我是学者
南方日报:《我生命的哲学》这本书有点像你的人生编年史,带着点自传的味道,书中你写到“我感到,小说是写不了的,写小说必须心有郁结……而我恰恰是没有郁结的,所以没有动力写,硬写也是写不好的。”时隔5年再出书,中间有发生印象特别深刻的事情么?
李银河:这本书算是一个内心独白。当然,我不能说一点郁结都没有,但是跟王小波相比还差不少。他从小便经历了世态炎凉,莫言也是小小年纪就在赤贫线上挣扎,所以他会有“不平”之感,而我从小生活比较顺利,写的小说一般都比较轻松,没有那种特别沉重的味道。
这5年发生了很多事,写这本书就好像写日子,自己跟自己说话,是一种自我治疗、自我修炼。因为我碰到了很多事,比如说单位评奖没有我,心理不平衡时就需要自己治疗,治疗自己的痛苦、失落、嫉妒,这个时候就回去看点哲学书,自己开解自己了。
南方日报:书中提到“现在我被说成是‘那个写博客的人’,我感到痛苦无奈。”那你认为什么样的评价更适合?你曾经3次关博客,网友对你的言论有些也有直接开骂的,觉得有压力吗?
李银河:我一辈子研究的都是社会学,但那些专著不太会有人看,即使我的学术书在社科学界算是卖得好的了,《同性恋亚文化》、《虐恋亚文化》这两本书首印都是6万,很多学术书都达不到,一般首印也3000到5000本左右。有人评价我是“写博客的”,好像我一辈子在玩似的,其实不是,我觉得我是一个学者。
学会与孤独相处
一个内心孤独的人是强大的
南方日报:在很多人看来,你和王小波的爱情是很幸运的。王小波这样评价您,“我从来没有在男人或者女人中发现像你这么可爱的人”,你怎么看待自己的女性角色?
李银河:其实,真正的像好莱坞电影里面迷恋的激情,虽然俗气,但是它都是讴歌爱情的,都是非常美好的,在现实中发生的几率还是比较低的。现在人越来越物质,甚至还出现了教孩子怎么样嫁入豪门的“课堂”,这样子爱情发生的几率就更低了。
我是非常忽略性别的,尤其到了我这个年龄就更加忽略了。如果说在年轻的时候性别还有一点意义的话,我觉得现在已经没意义了,我更多的是作为一个超性别的精神存在,比如有人说我长得难看,评论我是“老太婆”之类的,也没觉得太怎么样,已经不在乎了,我的价值不在肉体上,在精神上。
南方日报:一个完美的灵魂永远是孤独的,怎么做到一个人生活与孤独相处?在你看来,外界给你的什么压力最大?
李银河:人在世是离不开人际关系的,从这个角度来看,人不会真正的孤独,真正的孤独只是在精神上的,在肉体上谁也做不到。父母、朋友、爱人一生都会和你在一起,像尼采、卡夫卡、叔本华这些大哲学家他们都有一种精神上的孤独,这应当是人生真实的境界。即使在婚姻里,两个人的灵魂也不会完全重叠,孤独本身是需要力量的,人必须内心非常强大才能做到,它也不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正如尼采所言,“一个内心孤独的人是强大的”。
(编辑:陈家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