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残酷的时代,我歌颂过自由。
并且还为那些倒下去了的人们,乞求过怜悯同情。
——普希金
“献给没有生存下来的诸君,要叙述此事他们已无能为力。但愿他们原谅我,没有看到一切,没有想起一切,没有猜到一切。”
当我的眼睛第一次扫过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中的文字时,我的心被击中了,沉重而压抑。
从此以后,古拉格就一直成了我内心深处的一个阴影,我对这类书籍敬而远之,沉痛,悲伤,害怕,庆幸,说不清的情感混杂,心理上有某种反感和抗拒。
如同当年鼓足勇气翻开《古拉格群岛》一样,我同样是鼓足勇气,翻开了安妮?阿普尔鲍姆的《古拉格:一部历史》这本书,再次去触碰古拉格这个怪物的。
但当我打开这本厚达700页的图书,在床上,在沙发上,在地铁上,在高铁上,在飞机上,在会场里,在厕所里,在浴缸里,一周之内,我所有零碎的时间,都用在了这本书上。
每一次,当我打开图书,我从来没有如此沉入,而忘了时间的碎片。
每一次,当我合上图书,我都会怀疑,那些事都是人做出来的么?
是的,它是人做出来的,而且,不仅在苏俄,在东欧,在亚洲,都曾经存在,一些地方已经走进了历史,一些地方还依然存在。
索尔仁尼琴是古拉格受难者的象征,作为古拉格的受难者,索尔仁尼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古拉格群岛》,是一部文学作品,但其诸多细节,却源自于古拉格的残酷经历。
安妮?阿普尔鲍姆的《古拉格:一部历史》,不同于索尔仁尼琴的作品,它在大量的历史资料基础上,全景式地描述了古拉格这个怪物的缘起、扩张、瓦解,描述了古拉格的权力体系,以及在非人环境中,苏联人的适应生存能力。
但里边,同样充满着大量的常人无法接受和理解的细节记录,来自于那些受难者的回忆,来自于档案记录。
几乎可以说,安妮?阿普尔鲍姆笔下的每一页,每一条资料信息,都浸透着血泪和灾难,浸透着控诉和抗议。史航兄在推荐此书时,曾说,他在阅读中,希望每一页都能出现“例外”,这是人性的向往,但几乎没有“例外”,有的只是无以复加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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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部关于古拉格的历史,一部关于劳改营网络体系的历史。
借助安妮?阿普尔鲍姆的书,撇开那些残酷的细节,我们可以梳理出一条古拉格的发展史:
古拉格曾经遍布整个苏联地区,所以,索尔仁尼琴说是“古拉格群岛”。
古拉格在字面上不过是“劳改营管理总局”的意思。随着时间推移,古拉格一词,已经成为苏联的劳动苦役营系统本身,“在更广泛的意义上,‘古拉格’代表着苏联镇压体系本身,它有一套被囚犯称为‘绞肉机’的程序:逮捕、审讯、用没有取暖设备的运牛车押解、强制劳动、毁灭家庭、常年流放、过早及无谓的死亡。”
安妮?阿普尔鲍姆在序言中写道。
古拉格不是列宁斯大林的首创,在沙俄时期就已有先例,劳动强制队,当然,还有流放,行政流放。
我们熟悉的俄罗斯诗人普希金曾经被流放,我们熟悉的十二月党人被流放过,陀思妥耶夫斯基被流放过,列宁被流放过,斯大林被流放过。。。
但在1917年俄国革命之后,劳动强制“几乎立即成为苏维埃制度的组成部分,针对真实和指控的敌人而采取的大规模恐怖行动是革命的要素之一”,于是,古拉格也被赋予了新的含义。
根据幸存者的说法,索洛韦茨基被当做“古拉格的第一个劳改营”被永远铭记在心。这里是捷尔仁斯基亲自出马说服苏维埃政府把没收的修道院房产划给契卡,国家政治保卫局的。
这里是秘密警察的监狱,在那里,秘密警察第一次学会了通过强制囚犯劳动而获取利润。当时劳改营系统的主要负责人声称,“不仅劳改营体系在1920年诞生于索洛韦茨基,而且全苏范围的‘强制劳动’体系——‘作为一种教育改造的方式’——也在1926年从那里开始形成。”
1929年,对于古拉格来说,是一个重大的转折之年。
就在这一年,苏联有了一个完全不同的领导人,斯大林。
同历史上的彼得大帝一样,斯大林对使用囚犯劳动建造伟大的工程有极度的嗜好。斯大林希望通过奴役囚犯,达到其经济上的目的。
正是斯大林决定把集中营交给了国家政治保卫总局管辖,从此,集中营脱离了正常的司法体系,牢牢掌握在秘密警察的手中。从此,国家政治保卫总局迅速成为苏联最重要的经济角色之一。
为了完成斯大林的五年计划,苏联需要大量的煤炭、石油、天气燃气、黄金和木材,这些资源都可以在苏联边远地区找到,但这些地方气候寒冷,生活条件原始。
在那些人类无法生存的地方开采资源,自由民是无法做到的,只有苦役犯才能够,因为不必为他们准备良好的条件,也不必担心他们的死亡!而逮捕流放,则源源不断地提供者后备者。
科雷马等劳改营,就是役使囚犯在冻土上建设城市,开掘运河,在严寒中筑路,伐木,淘金,挖煤。
有专长的人后来在物质条件较好的“黑店”工作,他们在那里设计飞机导弹鱼雷大炮枪支。。。
还有核电站!当然是不需要考虑防护措施的。
国家政治保卫总局的雅戈达相当明确地表达了苏维埃政权对古拉格的真正兴趣:
迁徙是永久性的,囚犯获释后仍将留在原地:“我们利用行政和经济手段迫使获释的囚犯留在北方,从而增加我国边远地区的人口。”
劳改营什么产品都造,当然,造的最多的,是死亡,疾病、暴虐,恐惧,绝望。。。
多年以后受难者金斯堡回忆:
“人心多么不可思议!我的整个灵魂都在诅咒想出这个主意的纳西尔:在这块永久冻土上建立一座城市,用无辜者的血和泪融化大抵。可是同时我又感到一种荒谬的自豪。。。。。。在我离开的7年间,它发展的多么快,变得多么漂亮,我的马加丹!”
到1930年代中期,古拉格系统已有三十万囚犯,分散在十几个劳改营联合体和小型劳改营里。
在古拉格的历史上,1937年是一个真正的分水岭。就在这一年,“苏联的劳改营暂时将自身从因疏于管理致人意外死亡的监狱,转变成为蓄意使囚犯劳累致死的名副其实的死亡营,也可以说它其实是在进行谋杀,死亡的人数比过去多。”
在1929年到1953年间,476个劳改营组成了古拉格的王国。
二战行将结束时,苏联秘密警察开始向苏联占领地区输出他们的模式和人员,把他们当时已在苏联臻于完善的劳改营管理制度与方法教给他们新的外国委托人,“任何人都将在其所占领的领土上强行推行自己的社会制度”,集中营是苏联“社会制度”的重要组成。
苏联时代它在欧洲的卫星国曾经建立起了这样的劳改营,后来太过臭名昭著,渐渐被废止了。
至今,这样的劳改营在亚洲依然存在,尤其在朝鲜。
2,
“每一个劳改营都有自己的世界,那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城市,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
(陈家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