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万伟/译)
“未经审视的生活不值得度过,”但是苏格拉底并没有告诉我们经过审视的生活也未必就更好。
所以,他不是聪明绝顶之人。如果他是,那一定是个自以为是的傻瓜。在我成长过程中,常我时常警告自己决不做自以为是的傻瓜。我会直截了当地告诉别人生活是多么可怜,里面充满了欺骗,我这样说没有任何讽刺或困惑。我会告诉他们,活着不过是慢性死亡的委婉语,人生就是终究要致命的不治之症。但是,如果我只有12岁,该怎么办呢?
这事就发生在我的身上,我那上大学的哥哥回家把柏拉图的《申辩》忘在了厕所里。他继续追求当医生的梦想了,而我成了哲学教授。
人生毫无意义的认识我敢肯定并不罕见,但是我清楚地记得在看到很多孩子对此似乎无动于衷之时仍然感到十分吃惊。或许像苏格拉底一样,他们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天天上课、吃饭,他们就没有感到无聊和乏味吗?他们就没有体会到放假是恶劣的谎言吗?说它恶劣是因为要么假期太痛苦要么假期太短暂,说它是谎言是因为放假本来是缓解单调无聊的,结果放假更无聊。也许他们体验了这些,但他们不说。
我曾经希望情况如此。我也曾希望同学们也暗暗地担忧出现车祸,或自己被公交车撞了或吃的火腿三明治中味精太多,或者为制作火腿的猪感到可怜。
我常常这样胡思乱想。
晚上睡觉前总是有一个花很长时间的仪式,我带着一种赎罪的心情小心完成,为猪和其他东西感到惭愧。我必须到卫生间六次,不多不少,不是五次也不是七次。右边床头柜上面必须放上一块儿白色桌布,上面的水杯中必须放进三个冰块。那个床头柜上还必须放一幅眼镜,对着门口。用盒子顶住门,让它打开两英寸宽(12岁的孩子能把手伸进去)。这个宽度至少需要检查两次,虽然有时候也允许多检查几次,这取决于午饭吃的什么。
我希望这个仪式能让我的世界不受干扰。在很多夜晚,这个希望让我安然入睡。
请不要误会:我的童年很快乐。我的焦虑其实并没有特别的起因,也就是说这是真正的焦虑。当然,父亲喝酒太多(这里没有透露秘密的意思),有些粗心大意(也不是秘密),我三岁的时候,他就离家出走了。所以,不要责怪他。那太容易了。早在12岁的时候,我就知道不相关的任何情景都不能解释我为什么在晚上睡觉前感到恐惧和颤抖。
母亲为此很担心,像任何一个好母亲一样(她真是个伟大的母亲)。事实上,她对我的担心简直就赶上我对自己的担心了。她担心我睡觉前这样胡思乱想和折腾会让我第二天感到疲劳,如果我疲劳,可能就交不到朋友,如果没有好朋友,我会情绪低落,如果情绪低落,我就会厌学,如果厌学,我就找不到工作,如果找不到工作,就成不了家,如果不成家,就会生活不幸福。
至少,她的担忧是有道理的。
到了15岁,当我宣称要研究哲学后,她吓坏了。她很清楚我是认真的,她也很清楚哲学并不会给我带来慰藉。
她总是对的。
我在研究生院学到了两点。第一,它教导我为猪感到可怜是有道理的(感谢彼得·辛格)。因此,火腿三明治应该放在值得为之感到愧疚和救赎的事物的长长清单之中。第二,它让我认识到对世上的苦难我根本无能为力,既不能因此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也不能让逃避生活的尝试变得有意义。
当然,除非你考虑加缪的问题。
“只有一个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那就是自杀。对生活是否值得过的判断等于是在回答哲学的根本问题。”如果在你看来,这个问题的答案明显,那就恭喜你:你不是哲学家。加缪假设了两个可能的答案,但都很没意思。他认为我们生活在世界上是一个既定的事实,人类的目的完全不是世界关心的话题。
长期以来,我倾向于用否定的形式回答加缪的问题:活在无意义的世界上是不值得过的人生。但是我认识到这种信念会产生讨厌的后果。不过,肯定的回答也不像在公园里散步那样简单。它意味着你认定人生是一种不治之症,但你已经坚定地和心甘情愿地要承受生活的痛苦。
坚定地和心甘情愿地。哲学家通常都不是英雄好汉。他们是言论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唯唯诺诺胆小怕事。因此,决心坚定地和心甘情愿地行动很可能是我做的最不像哲学家的事。不,这不完全真实。坚定地心甘情愿地行动是我做的最不像哲学家的事。
所以我不再吃火腿三明治了。你可能觉得成为素食主义者没有什么了不起,但是小小的决心能够办成大事。
其实,火腿三明治有很多的形式,如在不幸的婚姻中生活、竭尽全力地实现家人、朋友、或同事的期待,却无法实现自己的愿望。当然,有时候,火腿三明治就是火腿三明治而已。
无论如何,任何形式的火腿三明治我都不吃了。
当焦虑离你而去,或你决定抛弃焦虑时,很像失去一个你渐渐觉得讨厌的老朋友。以前的种种细节仍然历历在目,它如何让你感到羞愧,如何让你晚上睡不着觉,如何消磨掉你的时间。但是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突然之间,你感到坦然,有了充裕的时间。
我母亲是对的。她早就告诉我,如果我睡眠充足,就可能交到朋友,有了好朋友,就不会情绪低落,如果情绪不低落,学习成绩就会好,有了好成绩,就能找到好工作,如果找到好工作,就可以有幸福的家,有了幸福的家,我就不会痛苦了。
生活仍然是多么的可怜,里面充满了欺骗:要么太痛苦,要么太短暂。至于怎么过,就全赖你自己的选择了。
作者简介:约翰·凯格(John Kaag)马萨诸塞大学洛威尔分校哲学副教授。
译自:The Making of a Philosophy Professor by John Kaag
http://chronicle.com/article/The-Making-of-a-Philosophy/135876/
(编辑:陈家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