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玉敏的长篇小说《欲念谋杀》这个标题看起来好像很恐怖,很暴力、很血腥,等到真正读完这部小说,才发现有上当的感觉。窃以为,谋杀这一字眼只是吸引读者看下去的幌子。其实,文本内容还是以温馨为主,同学情、同事情,还有爱情环环相扣,传递的多是温暖。本人曾尝试着用《三朵硬骨凌霄》这个题目来整一篇所谓的评论。因为硬骨凌霄象征意味颇浓,她是凌霄花中的硬骨头,“敦敦实实,谁也不依靠,独立自主地生长”。三朵硬骨凌霄隐喻江水清、孙玫和刘一诺三位女警。如果把三朵硬骨凌霄作为切入点,那就是试图言说三位女警情同手足及其多舛的命运,讴歌她们高洁的品质,当然还会发掘作品的文学性,诸如贯穿小说首尾的硬骨凌霄这一意象用得挺到位,大大增强小说的诗意美感。但是,当我再次重温小说原著时,发现警察敢于说出内心的秘密,勇于道出自己的渺小,才是作品的与众不同之处。于是,此文就警察严于解剖自己、反思自己入手,还原真实的警察面目才是第一要务。
文本中的警察大都具有高大、崇高的一面。为了公安事业,他们默默无闻地奉献,兢兢业业地工作,甚至牺牲自己宝贵的生命,如此之类的叙述很难弄出新意。作品真正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直指警察灵魂深处,写出人性的苏醒,而且警察内心的挣扎不再局限于传统上的两难困惑,诸如在情与理、公与私之间的两难选择。
就拿武警中队长胡北来说,在刘一诺牺牲之后,他即将离开曾经工作过的远山公安分局看守所,江水清、孙玫前往送别,他鼓起勇气说出了一个秘密,那就是他是怎么把刘一诺追到手的内幕。刘一诺本该和徐厚生牵手,他们两人在警校读书时,彼此就有那么一点意思。参加工作之后,两人仍然保持着通讯联系,只是双方都没有戳破这一层纸。刚踏入社会的徐厚生社会经验不足,不可与情场老手胡北相比,因此,错失良机。社会阅历丰富的胡北深谙女性心理,懂得如何俘虏女孩子的芳心。譬如在刘一诺侍弄硬骨凌霄时,他就不失时机地送上一把喷壶。后来,经过老油条胡北“一阵猛似一阵的爱情攻势”就把刘一诺弄到了手。对于刘一诺来说,她自己也不够开放,正如孙玫所说:“我去找他?那成了什么了?哪有女的赶着追男人的?还不让人笑话!”刘一诺说:“这就是咱们这一代人的毛病。想追求自己的幸福,又摆脱不了封建思想,到头来倒霉的还不是自己?你说我说得对吗?江水清?” 徐厚生和刘一诺这对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就因为彼此双方不够主动,从此失之交臂,却让胡北钻了空子。
胡北明知刘一诺和徐厚生是一对情投意合的警校同学,圆滑的他略施小计就离间了他们,甚至还扣押了徐厚生写给刘一诺的情书。胡北所作所为与警察的美好形象不相匹配,穆玉敏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抖出来呢?仅仅因为是真实的吗?非也。我以为,作家倒是想传递一个爱情话题,即呼唤与被呼唤不是一一对应的,也算是制造了又一个断臂维纳斯吧。其他几位警校男女同学的爱情故事亦然。
武警中队长胡北撬走徐厚生的女朋友刘一诺并不能说明胡北道德品质败坏,爱情可不像荣誉可以谦让一番,爱情是自私的,排他的,这是人性使然。穆玉敏如此运笔,就写出了真实的人性,并写出人性的苏醒,写出了真实的警察。
刑警队长王荆渺小瞬间也被情感细腻的穆玉敏给捕捉到了。王荆亲眼目睹前妻菊花临死的场景,他却没有伸出援救之手。当时他想如果救了她,“煎熬的日子就永远没有头……”菊花俗不可耐,脾气暴躁,令他无法忍受。更让王荆无法忍受的是,当年,她还骗过他:她被表哥强暴后生产出痴呆的小荆,其父母与她合谋栽到他身上。
不久,王荆开始感到良心不安。在此,穆玉敏像心理描写大师列夫托尔斯泰一样展开心理描写,写出人民警察王荆心灵的煎熬。“(菊花)丧事办完回部队后,王荆终日陷在不仁不义的自我谴责中,以至于神情恍惚。”作家特别关心王荆的心理活动过程中那些最细微的、难于捉摸的、而且是瞬息万变的心理现象。如王荆离开车祸现场时,“汽车哆哆嗦嗦地发动起来,他浑身颤栗地开着车。”此句是人物内心恐惧与不安的流露。“菊花下葬那天,王荆扶着菊花的棺椁哭了许久。他懂得自己的情绪,与其说是对菊花的哀痛,不如说是对自己行为的悔痛”。由此可见,作家直逼王荆这个人物的内心深处,写出了人物内心的矛盾斗争。
身为人民警察的王荆尽管有多种理由不救前妻菊花,但他还是担负起了做女婿的责任,像侍奉自己的父母一样对待前岳父岳母,“他把小荆和菊花的父母带回安平市,负起了养育他们的责任。”王荆的善举是彰显警察精神,还是赎罪呢?留给我们读者是无穷的思索。
综上所述,穆玉敏把警察还原为普通的人来写,把警察从高高的神坛上拉到了人间。她笔下的警察不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他们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也有自己的花花肠子。但是,在关键时刻,他们仍然勇于献身;在最危险的时候,他们还是冲在最前面;在行使手中的权力时,他们依然坚守公开正义。狄德罗曾说过:“人是一种力量与软弱、光明与盲目、渺小与伟大的复合物,这并不是责难人,而是为人下定义。”因此,我们不能苛求警察,不管是文学艺术中虚构的,还是现实生活中的。公安作家易卓奇的长篇小说《纪委调查》中的卧底警察焦剑与胡北和王荆一样,其身上也有这样或那样的毛病,算得上是老油条,但他从警的信仰没有变,头脑中的警察意识犹存,依然堪称英雄。作为一名卧底,焦剑像草根一样埋在地底下暗中与邪恶势力进行较量,故又称作草根英雄。
《欲念谋杀》中的两名男警察将心扉敞开直面读者,女警江水清也是如此。如第68页中岳强被“少管”,“(警察)江水清总觉得自己对岳强的变坏负有一定责任,岳强第一次被抓住时,如果自己再耐心一点儿,再热心一点儿,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或许能及时矫正他人生的行为和态度,不至于发展到后来不可收拾的地步。”
穆玉敏吃透斯丹达尔的文论观,继承文艺复兴时期的“镜子说”,主张文艺应像镜子一样,不回避现实矛盾,直面人生,有美写美,有丑写丑,客观、真实地再现现实。她的小说中三位警察敢于正视自己灵魂深处的丑陋,或深刻地反省自己,与警察精神并不相悖。他们并没有被矮化或丑化,读者反倒觉得离他们很近,是有着现实感、真实感的人性英雄,不是需要仰望,离得很远的英雄。他们都是具有普通人情感的、有缺点的英雄,觉得很亲切。于是,我说《欲念谋杀》是一部迸发创新火花之作。作家摈弃一切世俗和时尚诱惑,用自己的大脑去思考,用自己的理智去感受,写出了真实的人民警察。(注:穆玉敏的长篇小说《欲念谋杀》于2002年7月由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附穆玉敏小传:穆玉敏,女,1976年结束京郊知青生活,入北京公安学校学习,毕业后到北京市公安局工作至今,三级警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北京作家协会会员、全国公安文联会员、中国诗酒文化协会理事、北京侦探推理文艺协会会员。
1985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主要作品:长篇小说《缺月》(获公安部第九届全国公安系统金盾文化工程金盾文学二等奖)、《测谎》、《疼痛的河》、《欲念谋杀》;中篇推理小说《“鸟巢”反恐秘密战》、《血踪》、《女警接连死去》;短篇推理小说《画像》(获第三届东方推理小说大奖赛二等奖);报告文学《北京奥运安保大写真》、《“无与伦比”的背后》;史学专著《北京警察百年》(获公安部第八届全国公安系统金盾文化工程金盾图书奖一等奖);纪实专辑《建国十年要案揭秘》、《1960~1990要案揭秘》、《限时逮捕令》、《苦难的价值是什么》;散文集《生命有种硬度》、《听那凝固的旋律》等。
作者简介:张友文,笔名碰乡、永伏,湖北省荆州松滋市南海镇永福村人,系中国新文学学会会员,现任“全国公安文学艺术联合会”网站“文学评论”版主。供职于湖北警官学院,三级警督。出版两部公安文学评论专著《点击公安文学》(全国首部公安文学评论专著)和《聚焦公安文学》。并附两个英文博客:
http://myenblog.com/u/Failure/index.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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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0035武汉市桥口区古田三路特1号 湖北警官学院(北院)宣传部 张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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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邵钰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