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晓慧

　　领导人说，要让全国人民过上有尊严的生活，这种大问题归政府考虑。作为一个对生活有追求、有要求的年轻人，我更关心的是，怎么才能在同事朋友的围观之下，尽快过上有尊严的日子。自从发现自己一没房子，二没小车，三没孩子，四不炒股之后，我就彻底沦为了同学朋友聚会的长期听众。

　　大约两年前，英国学者马克·莱昂纳德不远万里来到我国，出了一本书叫做《中国在想什么》，告诉欧洲佬中国的知识分子们在想什么。但是，中国普通老百姓在想什么、谈论什么呢？都说外国人握手首先谈天气，咱们中国人见面张嘴就谈吃饭，这种说法估计现在得改一下。作为一位长期深入前线的听众，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马克，买房买车、结婚生子、炒股理财涵盖了日常生活至少八成的话题。只要具备了上述任何一项经历，无论是失败还是成功的故事，都可以很顺利地融入中国人的谈话圈里，增加自己的人气，感受主流的温暖。这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体会。

　　虽然不是人人都愿意成为话题主角，但是也很少有人真心渴望把自己弄成一个非主流。所谓有尊严的生活，不光是一盘自己兜里有多少票子的经济账，也不仅仅是比谁钱多的面子工程，有时候还是一个能不能“找到组织”的归属感事情。一位好朋友的买房感受让我印象深刻。去年年底，他在广州不能再郊区的地方买了套房子，当上了房奴。今年公司开年饭的时候，他忽然发现由于买房的共同经历，自己和大家的距离拉近了。重要的是，这些话题是受欢迎的，能活跃气氛的，可以大肆摊在饭桌上。在中国，年轻人的房奴之路虽然辛苦，但是走在人群中，不孤单。

　　问题是，并不是人人都愿意做房奴、车奴和股民，甚至是孩奴，除了有经济上的顾虑之外，还有一种对其他类型生活的向往和追求。我认识一对上海的小夫妻，俩人月收入合计过万。尽管按照《经济学家》最新统计，2009年上海生活成本已经跃升至第40位，可是供一套房子相信还是可以的。但他们坚持租房，工资存起来拿去旅游和摄影。今年春节朋友聚会，小两口被好好郁闷了一把。席间他们原本想分享一下自己的越南游经历，但是在其他人的育儿经和购房经面前，旅游变得索然无味。走出餐厅，丈夫问妻子，他们可不可以不要过那样的生活？

　　人们谈话空间的容量是一定的，若是房子、小车这些话题占用的资源过多，就会把其他类型的话题“挤掉”。重要的是，这些话题所承载的生活想象也随之慢慢被抹掉，追求这种生活的人们也渐渐被打压。这种挤出过程没有刀光剑影，就发生在我们细碎的日常交谈中，因此难以察觉。与主流话题格格不入的年轻人或者被同化，或者以决裂的方式，表达绝望、愤怒和抗争。就像近来一位25岁的重庆女孩子，因为拒绝遵从母亲希望自己当公务员端“铁饭碗”，从事的网络自由职业又得不到尊重，从25楼纵身跳下……对年轻人而言，没有尊严的生活，有一部分指的是与主流标准不太一样的想法和追求，得不到社会、群体和家人应有的尊重和承认。

　　说着同样的话题，追求同样的东西，成了流水线上的出品，这种中国制造才是世界的悲剧。房价坚挺，打压似乎遥遥无期。但是让出一些谈话空间，谈论一些别的话题，是举“口”可以做到的事情，毕竟没有人应该孤身上路。

　　（编辑：崔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