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一天,得知我将赴台北故宫参观,编辑部里有几位记者兴致高涨:“主编,可以给我们带纪念品吗?”
对于出差乃家常便饭的媒体从业者而言,能让他们主动开口索礼的,绝非寻常之物。
只因彼时,一款名为“朕知道了”的胶带正当红——康熙皇帝批阅奏折时的习惯用语,被印在各色纸质胶带上,在中国大陆,俨然成了台北故宫博物院的代名词——最终我带回北京的礼物,除了众人心心念念的胶带,还有翠玉白菜钥匙扣,东坡肉石小摆件等等,有趣的衍生品确实不少。
在我过往的工作经历中,每到一座城市,参观当地博物馆,购买画册与选购艺术商品几乎是必备功课。十余年下来,积累一定数量之后,难免会有比较:各家的馆藏体系、导览线路、讲解资料自然是观察重点;而诸如出版物、公共空间、餐饮休息区、艺术商店等参观之外的配套服务,亦是我在意的内容。
单论艺术商店一项,欧美及日本的许多博物馆远远走在中国前面。以荷兰阿姆斯特丹的梵高美术馆为例,除了明信片、冰箱贴、鼠标垫、钥匙扣、马克杯这些常规礼品外,T恤、鞋帽、背包、雨伞外出行头一应俱全,还有为绘画爱好者准备的画笔、颜料盘、写生本等专业画材,观众甚至可以预定能够精确还原梵高油画肌理的3D打印版画——梵高作品中星空、麦田与肖像的点彩世界,从展厅延展至商店,浑然一体。
相似的例子太多,从瑞士苏黎世湖畔的某座地方美术馆,到位于东京上野公园的国立博物馆,再至纽约大都会这样的世界级博物馆,精致的购物体验成为它们的共同标签。
反观中国,直至今日,绝大多数省级博物馆,艺术商店也只是藏于楼道、出口拐角的附属存在,标准配置往往是玻璃柜台后面立一排木质货架,做工粗糙、售价却奇高的复制品零散摆放。省级博物馆尚且如此,遑论二三线城市的地方博物馆。这样的参观体验,又谈何让观众自发爱上博物馆呢?
二战结束后的半个多世纪以来,从美国的安迪沃霍尔,再到英国的达明赫斯特,西方艺术界祭起的商业艺术大旗从未中断,而限量作品、复制品、艺术衍生品市场繁荣的背后,正是普通民众对于艺术消费、艺术生活的渴望——艺术不再是藏家束之高阁或博物馆冰冷展柜的存在,艺术是可以悬挂于自家墙面或摆上书桌,日常温暖的陪伴。
而中国人在文化断层之后,对商业艺术的接纳与消化,也是大势所趋——这并非简单地受西方影响,更是东方文化血脉的传承。
早在公元9世纪,有位唐朝学者张彦远,曾在《历代名画记》这本书中描述:“古时好拓画,十得七八,不失神采笔踪。”可见艺术复制品在中国存在的久远历史。而拓片这门智慧技艺的存在,可以让古代国人从甲骨、青铜器、瓦当、画像砖、石碑等文物遗存上,加工出可以广泛传播、让更多人享有的艺术形式。
再如公元11世纪的北宋,除了胶泥活字印刷术的创造,还诞生了一座供文人墨客拓印复制、学习临摹的碑林博物馆。
既有如此良好的基因,我们还需要怀疑,商业艺术不会成为中国下一阶段的艺术存在吗?
(编辑: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