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在美国南加州长大的犹太瘦哥特,因为家里不太过圣诞节,所以我对圣诞节的了解都是从电影里来的。每年圣诞节,我像个幽灵一样,走过同学们的圣诞聚会、穿过商场里赶着打折的人群、望着邻居家挂满的彩灯时,却从没感受过一丝真正的圣诞气氛。
每年圣诞节,也差不多是犹太教光明节的这几天。我们家里人一般会吃顿中餐,然后出去看戏 —— 我倒也不是羡慕他们过的这个节,就是看着他们脸上那种浮夸得几近疯狂的笑容、拼命睁大眼睛扯着脖子合唱圣诞歌的样子时,总觉得我们全家都是一帮既不神圣也不知欢乐为何物的局外人。
所以那些所谓的 “反圣诞电影” 就成了我唯一的节日气氛来源:比如1974年的《黑色圣诞节》(Black Christmas)、1988年的《孤寒财主》(Scrooged)、1984年的《小魔怪》(Gremlins)和1983年的《颠倒乾坤》(Trading Places)等等。这些电影,仿佛就是我这被异化的一生的真实写照。
因此当我看到《克朗普斯》(Krampus)这部圣诞档期恐怖喜剧的预告片时,再次产生了那种熟悉而模糊的 “反圣诞” 情绪。这部电影讲的,是发生在一个貌似小康但时刻处于混乱边缘的温馨家庭里的故事:亚当·斯科特(Adam Scott)扮演父亲汤姆、托妮·科莱特(Toni Collette)扮演母亲萨拉,儿子麦克斯和女儿贝丝分别由恩杰伊·安东尼(Emjay Anthony)和斯蒂芬妮娅·欧文(Stefania LaVie Owen)扮演。
夫妻二人的婚姻正在经历危机(萨拉一直在叨唠着 “我怀念我们以前的样子”),贝丝在跟一个瘾君子约会,麦克斯则变得开始痛恨圣诞节。就在每个人都不知如何面对自己的问题的时候,一帮来自乡下的亲戚前来登门拜访,准备带着与这个家庭格格不入的价值观和世界观一起度过假期,争论到底是威士忌好还是啤酒好什么的 —— 反正就是,你懂的,家庭么,就那点破事。
对圣诞节越来越绝望的麦克斯,给撒旦写了一封信,撕碎后扔向空中,然后被一阵疾风卷到了真正的恶魔手中 —— 也就是 “克朗普斯”,一个潜伏在宇宙里的远古恶魔、黑暗版的圣诞老人。然后,这帮人之中的预言者、克里丝塔·扎德勒(Krista Sadler)所扮演的来自德国的祖母奥米,则放下了手中贯穿整部影片的各种杂活,操着有浓重德国口音的英语,向大家解释为什么这个郊区小别墅被突如其来的暴风雪给断了电:有一个浑身是毛、长着蹄子、异教信仰中半神半兽的坏家伙就要跳到他们家的屋顶上了。
老太太借着壁炉的光芒告诉大家,这个看起来特别极端金属的怪物叫做克朗普斯,本来住在德国巴伐利亚乡下的森林,是 “圣诞老人尼古拉斯的影子”。它长着弯曲的长角,身上披着的黑色长袍上还挂满了锁链。
Krampus官方预告片
然后,奥米老太太又给大家讲了讲她小时候遇到克朗斯普的经历:那是20世纪中叶,她所住的那个村子正在忍受战争带来的饥荒,到处都是被炸毁的建筑。接着克朗斯普出现在这里,前来破坏人性中的最后一丝真善美。据奥米说,最后他杀光了村里的所有人,只留了她一个活口,就是为了让她记住 “当人们失去希望、忘记信仰、圣诞气氛不复存在的时候,到底会发生什么”。
总体来说,这些 “反圣诞” 电影没什么新鲜的,不会改变一丝圣诞节温馨美好的气息。但它们同时也是整个圣诞气氛中的一个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因为它们能够用某种不太文雅的方式,让犹太人和其他异教徒也都能够接受这个节日的主题。
当克朗普斯和他的团伙们将这个乡村别墅包围的时候,家里本来存在的所有问题也都迎刃而解了:夫妻关系也不紧张了,亲戚朋友也不再互相看不起了,期间还有几个倒霉蛋以一种 “13岁以下儿童限制观看” 的方式死掉了。整体说来,我想吐槽的不是它的结局,而是这个电影的主题:就是 “圣诞精神永不灭” 的那一套。反正你所需要的,就是发生一点坏事 —— 比如一个长角的怪物落在你家屋顶上,来提醒你到底什么才是重要的。然后等克朗普斯走了呢?一切又都恢复原样了。
所以当我看到《克朗普斯》的最后几分钟的时候,我终于明白这部所谓的 “反圣诞” 电影其实就是一部 “超级圣诞” 的圣诞电影。不管是它的主题,还是这个稍微有点悲伤的结尾,这部电影都没太能打动我。作为一个犹太人,而且还是一个哥特,我本来想看到的那种宗教颠覆式的内容,可最后不但什么都没有,结果看了一个主旋律得不能再主旋律的主旋律片。
我们犹太人天生是宿命论的,我的家人也不例外:我们每天都有可能经历各种各样的苦难,随时都有可能死掉;如果肉没做熟了就吃,也有可能致命。总体来说,《克朗普斯》也是这么一回事 —— 这不是一部好电影,但有着一颗黑暗的心。这些 “反圣诞” 电影也都没什么新鲜的,不会改变一丝圣诞节温馨美好的气息。但它们同时也是整个圣诞气氛中的一个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因为它们能够用某种不太文雅的方式,让犹太人和其他异教徒也都能够接受这个节日的主题。
就跟其他很多犹太男孩一样,我娶了一个同时拥有爱尔兰和意大利血统的女人。最近几天,我一直在她家里享受圣诞节的时光。她家在新罕布什尔州,那是个没什么犹太人的地方。然后为了给圣诞节做准备,我们得动手往那棵我们自己砍回来的圣诞树上安置各种装饰品,都是手工做的。有的人做了漂亮的天使,有的人做了侏儒小矮人,我做的则是一个犹太传说里的泥人 —— 就是一个在《犹太法典》里出现过的浑身是泥的小怪物,那可能是我们的文化中离 “克朗普斯” 最近的东西了。尽管在她看来,这东西更像是一个 “穿着粉色紧身衣套装的人形青蛙”(估计这还是比较客气的评价)。
看见我做的这个小玩意儿后,她的家人都笑了,然后把它放到了圣诞树顶部的位置 —— 没错,再一次,一个怪物帮我们去 “理解” 了某种我们宁可永远也不会觉得能够去理解的东西。
(编辑:纪晨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