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速览]和无数满怀理想和热情的青年人一样,年轻的冯怀涵很快就融入了718厂的集体生活。在这里,大家观看文艺演出,做广播体操,进行政治学习,观看讽刺美国的活报剧,追求思想的纯洁和进步。而女工人宋淑敏却因为在食堂里说了一句风凉话而无法入团,遗憾了一辈子…
刁振亭:北京工人体育馆,座无虚席,当时水银灯特别多,眼睛都睁不开,心情非常兴奋,也很紧张。反正那次化妆大家非常地认真,尽量把自己化得漂亮一点,然后化完妆以后压压腿练练基本功,省到台上真正一演出放不开,刚开场的时候一报这个节目《欢乐青年》,我是第一个出场的。在我18到25岁,这我记得这段当中是我最快乐的、是我最向往的,也是到目前一直难以忘怀的时段。
冯怀涵:毕业,大家服从分配,我还不愿意留在上海, 我要到边疆去,挺浪漫的,越远越好。
迄今为止,拍摄于八十年代的影片《青春万岁》依旧是诠释五十年代青年浪漫激情最经典的影像。电影最后一个段落,毕业的学生们正在奔赴祖国建设的第一线,他们意气风发而青涩淳朴的笑容正印证了我们关于冯怀涵工程师的想象。
1952年,冯怀涵从上海交通大学毕业。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上海姑娘冯怀涵来到张家口军委通讯工程学院,成为这个学校的一名学生。
冯怀涵:突击学德文九个月,一切都军事化,记单词呢是要消灭敌人,记一个单词就是消灭一个敌人,就是今天消灭一个连,今天消灭一个排,明天消灭一个连。学完干什么去,不让问,也不让谁跟我们说,老师都不敢跟我们说,德文老师不敢说,他知道。“我看国家将来是要办工厂啊”,只是暴露一点,结果毕业了,通通到718。
冯怀涵进入718厂工作的时候,联合厂最早开工的42车间已经开始生产。因为当时国家建设的需要,工厂都是一边建设一边开工。
为了鼓舞士气,工会干部经常组织厂里的文艺骨干下车间演出节目。在最早开工的42车间,我们请曲艺演员演出一首名为《歌唱我们工厂》的快板,据说,这是当年最受欢迎的节目之一。“说工厂,道工厂;说说咱们的新工厂:烟囱耸立有三十丈,一座座高楼真漂亮!铁路线,通进了厂,火车运输来来往往;那柏油马路平又长,汽车穿梭更是忙。那煤铁材料万万千,生产建设热火朝天!”
42车间,新的名字叫“金属酷”,来自深圳的两名建筑师是它新的主人。新名字来源于车间旁边的金属库,只不过,库房的库被冷酷的“酷”所代替。“酷”是 英文cool 的音译,翻译成中文的意思是高傲、潇洒、和冷漠。
22车间中的很大一部分工人是傅克在全国各地招来的。1955年,傅克到798报到后接受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招工。
傅克:我们厂长给我写了一个很小的条子,明天请你出差,去招工去。先去沈阳,再去广州。当时就一个小条子。讲指示没有什么文字指示,就是有点毛泽东思想。除了政治考核,最主要的招工条件是初中毕业。傅克厂长在全国范围招收的3000名工人中,除了各地老厂支援,最主要的来源是在校学生。
傅克:进这个厂的都要检查一下三代是不是那么纯洁、清白,包括清白、那就是包括生活作风等等等等,都要注意。傅克,1938年参加革命,有着过硬的作风和丰富的对敌斗争经验。解放后,大批与傅克有着同样经历的的老革命投身工业战线,成为企业的领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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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代,新生政权以它特有的方式从各个层面改变了社会的肌体和组织方式,广播体操作为每一天的开始,在锻炼身体的同时,也潜移默化的培养了集体意识和井然有序的生活方式。
刘尔新:我进厂以后印象比较深的,就是“忠诚、老实教育”,用现在来讲因为一下自我的检查。就是说让企业、让工厂、让工厂的领导和周围的同志了解你,在没进这个工厂之前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学校品行怎么样?要讲实话,所以叫忠诚、老实运动。
傅克:都要纯洁,年轻孩子要纯洁,要热情,要听老师傅的话。
刘尔新:我当时讲的就是说自己比较在学校的时候吧,基本上来讲还是一个中上等生,从学习成绩各个方面来看,但是有一些小毛病,有的时候爱多说话,有点自己自由主义,我记得我当时是这么讲的。
邢文生:就拿我来说,买那么一把韭菜在自由市场里,那时候所谓的自由市场,买几个鸡蛋,这也要说出来,表示我对党的忠诚。很多有很多同志都是这样,小小不然的事儿都什么。
刘尔新:每星期一、星期三、星期五都要开会,所以那时候我们记得顺口溜就是135、815,135说的是星期时间,815说的是开会的时候。
在拍摄于1960年的纪录片《开门红》中,党委书记在开会时说:“我代表三车间全体职工坚决响应党的号召,保证做到日红,月红。另一个:在党的培养和教育下,59年,我被评为全厂先进生产者,但是,离对我的要求还差得很远,在60年,我要跃进再跃进。”
在工厂档案室的图片资料中,数量最多的是开会的照片。一万多人的巨大工厂,政治学习一直是教育职工的重要手段之一。
刘玲:资本主义国家的头子也不是吃干饭的,你不争取青年,他也争取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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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中的景象是五十年代的典型场景之一,周末的公园,共青团正在组织团员观看讽刺美国的活报剧。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活动,是宋淑敏心中永远的遗憾。
宋淑敏(刘尔新妻子):我到岁数了不能入团了,我就哭啊。从心里头我老恨那团支部书记,就因为我小孩脾气没入成这团,这一辈子终身那什么。
幸福,几乎是当时所有文艺作品的主题,这些描绘食堂场景的漫画当然不会例外。女工宋淑敏没有入团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她在食堂里说的一句风凉话。
刘玲:到食堂就说了个,今天这个稀饭太稀了.共青团的先进性,不允许说落后的话。
“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还是你们的”。这句温暖的话语在表达对青年无限希冀的同时,也规划了下一代共同的人生轨迹。在今天可以看到的影像中,我们见到最多的是这样年轻的脸,尽管他们有的微笑,有的严肃;但都流露着同样纯真的表情。
每星期六下午,刁振亭领导的业余舞蹈队都在活动站排练,队员换了一批又一批,《欢乐的青年》是每一批学员必修的课程。刁振亭:五十年过去了,都糟了都坏了,这个服装是完全根据当时我们的那个服装,画图,边、颜色都是翻版,帮我新做的。唯一这顶帽子是原来那顶帽子,几十年前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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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星期六,798《仁》俱乐部正在进行着另外的一场演出。“仁”俱乐部是原来798的食堂,如今已经看不到任何昔日的痕迹。音乐反复响起,似乎将永无止境,在绚丽光影中舞动的年轻躯体,正在表现生命的绚烂和悲凉。据说,当年《欢乐的青年》曾经在798食堂演出过,同样是演出,同样是青春的舞者,甚至在同一个舞台,不到五十年的间隔,青春呈现着完全不同的模样。
距离“仁”俱乐部不到两百米的42车间正在装修。42车间,这个宽阔如同室内足球场的巨大空间,上世纪九十年代全面停产。2002年,两个年轻的艺术家承租了这个空间,机器设备在几天之内全部腾空。42车间将要从标准的厂房转变成一个时尚的艺术空间。这是从16岁就在这里工作的高建安师傅无论如何不可能想到的。
高建安:就是这儿,这是我那个床子那个地角螺丝那个印儿,看见没有。这是过道,这边儿上是检验,我正好跨在这儿,我后面还有两台床子。这儿一台,这儿一台。
高建安、黄培成两位师傅都是1970年进厂;又都是1996年从工厂退休的。二十六年间,高建安做车工、黄培成当钳工,两人工作的地方都是42车间。和很多老师傅一样,有空的时候,他们还是喜欢回来走走,虽然,42车间现在叫“金属酷”。
退休以后,高建安、黄培成师傅被一家私营企业的老板聘用,月工资1000元。新的工作地点离42车间不到100米,是原来工厂的库房。
中午,是798最愉快的时间;高建安、黄培成两位老同事喜欢在这个时候到42车间边散步边聊天;而工厂年轻的工人会利用这个时间踢足球。798足球场是一块涂鸦围起来的空地,自由、花哨、应该是世界上最独特的足球场吧。
和私营企业其他工人一样,黄师傅每天带一顿午饭。以前718联合厂每个分厂都配有食堂,改革开放以后,食堂大都另作他用,718食堂被夷为平地;798食堂成了《仁》俱乐部;黄师傅今天午饭吃的是馒头和西红柿炒鸡蛋,每天早晨,老伴都会为黄师傅准备好午餐的饭盒。
又是一个星期六,又到了舞蹈队活动的日子。为了配合我们的拍摄,刁振廷老师挑选了比较优秀的学员,穿上和五十年前一样的服装,跳起和五十年前一样的舞蹈。
(实习编辑:项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