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歌》的艺术魅力首先来自于编导家鲜明的主体意识,真诚地表达了当代人对生命本质的理解。舞蹈避开亦步亦趋地解释音乐,而是抓住原作的内在精神,超越音乐家作品表现的历史情境,用身体细腻的感觉和运动,形成生命独特的叙事,揭示生命的内涵和意义。例如,从第一幕开始,就以具有象征意义的、抽象的视觉意象,直奔生命凝重的主题:在低音提琴奏出的柔板的引子中,在舞台暗淡的灯影下,巨幅的银色纱幕如瀑布从天倾泻,一道光亮贯穿于舞台中央,延伸于主人公的脚下,仿佛浑沌的宇宙的缝隙;在幽暗中,男主角压抑、沉重,充满叹息地独舞,倒落在白色的涟漪之上无奈的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托起,在生活之海中漂浮……深刻地暗示了人生艰难的开端和悲剧性的宿命。接着,在错落的黑色条幕间时隐时现穿梭的舞者的运动,展现人生的一种心理转变:让一种焦虑不安的情绪弥漫在空间,生命内在冲动的力量不断地累积,冲破了哀伤的氛围,不断增强力度的群舞带出了蓬勃发展的感觉,不断地向上推升,最后将热情和狂想的因素推向高潮,仿佛暗示着人生即将面临的暴风骤雨。最终,在动荡不安的音乐节奏中,巨幅的白纱腾向空中悬浮,犹如宇宙分裂,天地分明,然而,人生的天空却堆积着层层阴云……再如,当中音提琴用柔美的音色奏出高潮后的那个D大调充满想象的乐句,一位白衣少女缓缓地从幽暗中走来,形成一段温暖的、柔情的、真挚的男女双人舞,在如歌如泣、如诗如梦的身体触摸和心灵撞击中,传达了编导者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对幸福、美好、爱情的向往和憧憬;同时,在其中注入某种内在的忧郁和哀伤,让这种向往和憧憬透着一种凄美的情调……编导者像音乐家一样,把“整个心灵融入”,用“最真诚”的情感,带着哲学意义的沉思,展开了对现实人生的思考,因此,开掘了舞蹈作品的人文深度。
《生命之歌》的艺术价值所在,是编导者运用身体语言实现了全新的艺术表达和生命叙事,并由此赋予舞蹈作品艺术精品创新的品质。例如,在第二乐章三部曲式优雅的快板之圆舞曲部分,编导者并没有像惯常那样,将其简单浮浅地处理成程式化的华尔兹舞段,而是富有想象力地创造了一个生动活泼的场面——年轻的舞者们微跷着脚尖、用足跟着地、富有力量和弹力的步伐,在舞台上熙熙攘攘地穿行,简约、单纯却完美地表现了生命的年轻、活泼、欢快,但又不失坚定和信心;同时,表现了一种平静、单纯、宁静、无忧无虑的幸福境界,让观众随之怦然心动。再如,在第三乐章的高潮部分,为了表现人生的奋斗、拼搏,以及在反抗命运过程中坚强的决心和意志,《生命之歌》听从鼓舞人心的战斗号角的召唤,将人生的理想和幻想转变成不屈不挠的行动。满台的舞者以勇者的形象傲然挺立,在一次次的打击下曲折着的肢体和关节,一次又一次倔强地复原;一次次地遭受挫折后跌坐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地坚定、果断、顽强地立起……拍地而起、顿足而立,让身体的跌落和挺立的力量升腾,步步爬坡,伴随着柴可夫斯基凯旋欢腾的进行曲,不断地重复、变奏、发展,形成声势浩大的生命能场,以势不可挡的英雄气概,揭示了生命的意志和力量。
《生命之歌》的独到之处,还在于其呈现出一种人生态度。这种人生态度,有如庄子的生命哲学,使得舞蹈对生命的理解和表现透着一份超然脱俗的洒脱,又带着几许丰富和复杂。在充满哀情的生命中,闪现着温暖和光亮;在人生无常的感叹中,正视着生命的生生灭灭;即便是人生走向尽头,最后的风景——葬礼,亦不见凄切的呜咽、哭泣,虽然无奈,但坦然地承受,唱着一支静默、安详的挽歌,安抚着逝去的灵魂。
(编辑:王日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