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以《人间论》划破地平线,面对这部诗集,我竟然怀着好奇和耐心读了许多遍,这对于我的阅读是一个考验。叶德庆精选出了从2019年到2021年夏天的诗歌,两年多的时间,汇集了如此厚重的作品。在这之前,叶德庆告诉我,他已经中断了十几年的写作,为生存而奔波于各种版图。两年多以前,他突然回到了诗歌中,让我惊叹的是当他回来以后,写下的这本《人间论》,就像时间之舟,让我们去观看他回头远眺的历史以及远行的征途。
何谓诗人?就是在人世苍茫的宇宙之下看见了时空的转换之人,叶德庆的《人间论》就是一幕幕世态回首录,很难想象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当他回过头去时,看见的就是从童年开始的时态。
诗学的渊源就是我们的词根,每一个人的出生或成长史注定了我们要与此相遇。诗人回头时,首先要回到从家出发的地方。从诗学的意义上来说,家,从出生到成长的那个家,就是一个诗人最初的摇篮。那个荡于尘世之上的摇篮,看似微不足道,却让坐在摇篮中的孩子在前后左右的晃动中,感受到了不稳定中的惊奇和雀跃。这或许就是一个产生了诗歌的摇篮,在无数个春夏秋冬的四季变换中,这个摇晃过时空,一一从旧时影像中呈现的揺篮,像一只气球,又像一只燕窝,它们相互转换,终将成为诗人回忆的美学。构图般的结构,让我们重新回到老家。对于诗人叶德庆来说,老家是由父或母的存在绘制的日常生活录。
这本诗集的老家是《人间论》的第一主题,三分之一的诗歌记录了诗人与父母的关系。人出生以后,就面临着与日月星辰、大地万物建立层出不穷的关系,这是形而上的体系,而在另一个形而下的体系中,则是我们与芸芸众生的关系和厮守。
叶德庆的诗歌看似随意,却是一个用心绘制的小世界,它更像木刻版画,有一种经过潮湿的热带雨林而沁人的味道,尽管叶德庆生于长江边,离热带雨林很遥远。而诗人的精神体系决定了他会怎样去使用词语。返回老家的诗人,重温幼年的社会风尚,在每一首诗歌中都能触及生活的本质。所以,在这本书中,我看到了将近半个世纪的风物世态。诗人回到诗歌写作中以后,像是在整理老照片,又像是打开了一只黑檀香木的抽屉,我听见了诗人拉开抽屉的声音,里面有信笺、钢笔、针线盒……又像是让我们在夜幕之下看一场场露天电影。
词根,是一个诗人的立足之地,也是永久的家园。加斯东·巴什拉在《梦想的诗学》中说过:“对宇宙的梦想使我们离开有谋划的梦想。对宇宙的梦想将我们放在一个天地中而不是一个社会里。对宇宙的梦想具有一种稳定性,一种宁静性。它有助于我们逃离时间。这样的梦想是一种状态。”
叶德庆的诗歌由此开始了词根下的漫记,他喜欢独自驱车寻找地理和诗学融为一体的版图,这也是诗集《人间论》的第二个主题。
诗人历经的每一片寸土都会成为被使用的词根,在这本诗歌集的大量语境之下,诗人是往前走的,人间烟火的局部却像一群迎风寻找花蕊的蜜蜂,当它们一旦发现了迎着翅膀而来的花地山岗,就会为之驻留。诗人是前行和驻留的神秘主义者,叶德庆的诗歌中有大片未植入的旷野,面对辽阔无涯的内陆版图,他更愿意关注微小的元素。
叶德庆有天生的描述现实场景的能力,那些不经意的人间局部存在的时间,总会与他的眼神相遇。他善于捕捉生活的真相,并将其转换为诗歌。众生万物均有生命的位置,也有扑朔迷离的存在感。细读他的每一首诗歌,仿佛跟着诗人在回首和旅程中前行。词根带有幻想和现实的双重魔力,这是我在《人间论》中感受到的心灵史的融入或变幻。一个独特的诗人借用时间的飞逝,参与了每一个词根的奇妙变化,并控制好节奏,因为世界是混沌的,模糊的,经过诗人的演变,词根下的世界看似清晰了,而诗歌后面所隐藏的诗学却超越了时空。
叶德庆建立了词根下的漫记,这是属于他自己的宇宙万象。
通过一次次的阅读,我分享着来自另一个诗人对于诗歌的挚爱。看似在热烈而明快的节奏之下,其实隐藏着的是诗人的孤独,诗人与生俱来携带的孤独,使其扑面而来的时间幻象,寄生于现实,又超出常规,去飞翔于尘埃之上的宇宙。叶德庆从幼年就拥有了一双翅膀,他既可以回到人间筑巢,也可以飞到天空中去生活。
《人间论》是诗人在两年多的时空中,以诗歌的体系,建立在自己生命中的一道道飞逝的宇宙之光,它充满了幽暗的人世浮生者的挣扎,同时上升到诗人编织诗学时的一个庞大的心灵物语世界。在这个以碎片化建立地球档案的时代,《人间论》,归根结底,将是从此岸到彼岸的精神话语,建立起自己独特的诗歌体系;是诗人叶德庆的一个无限的梦想,深信汉语的词根下有他无可穷尽的地球密码,将历历呈现于未来的诗歌长卷中,而词根或漫记是他个人史中最为长久而独特的生活或写作。
(编辑:李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