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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地方,读书成了一种犯罪

2018-12-10 09:42:49来源:凤凰网读书    作者:

   
对知识的控制和恐惧,是人类熟悉的话题。历史展示了对书籍的禁止构成的言论压制,对思想的控制造成的文化僵局。而在科技发达,互联网娱乐和影视媒体取代了社会交往的今天,我们不得不承认,“文化成为了一场滑稽戏”。

  焚烧是一种快感。


  书本熊熊盘旋而上,乘风而去,烧成焦黑。


  任务完成,消防员孟泰格拍了拍“451”这三个绣在焦黑色袖子上的数字,咧嘴狞笑,准备返程,对他而言,煤油烧书的味道就是最好的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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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华氏451》剧照


  故事发生在著名反乌托邦小说《华氏451》中。在那个世界里,消防员的工作不是救火,而是放火烧书,“星期三烧惠特曼,星期五烧福克纳。把它们烧成灰烬,再把灰烬也烧了“。藏书和看书都成为犯罪,人们在巨大的电视和百余米长的广告墙面前维持着快乐,触摸不到知识,便不知自己无知。


  而那些不舍得书的知识分子,他们纷纷沿着废弃的铁轨逃亡,聚在一起形成环抱秘密的一群人。他们彼此约定,每个人负责一字不漏地记住一本书,就这样把已经被烧掉的知识,保留给将来的人。


  对知识的控制和恐惧,是人类熟悉的话题。历史展示了对书籍的禁止构成的言论压制,对思想的控制造成的文化僵局。而在科技发达,互联网娱乐和影视媒体取代了社会交往的今天,我们不得不承认,“文化成为了一场滑稽戏”。


  事实上,《华氏451》是对书的爱情,无关历史,无关现实。蒙泰格幡然醒悟后与知识分子携手同行,给这个阴暗异常的故事一个仍有希望的结局。“我们的任务就是去记住” ,梭罗《瓦尔登湖》的第一章住在格林河,第二章在另一个小镇……当一个人变成一本书,在林间的废墟中,可以看到《诗经》围着围巾在火堆旁取暖,《十日谈》在玩跳格子、正在烤鸡腿的是《希腊悲剧》。


  华氏451度是纸张的燃点,在这个温度下人类智识的所有典籍都将化为灰烬,但也可凭借余温重生。


  今日骤冷,下文选取《华氏451》片段以御寒,生活不易,日行千里,“外表像个流浪汉,内心也要有个图书馆”,别忘了书籍,还有你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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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华氏451》剧照


  前情提要:


  从小接受焚烧禁书思想的孟泰格,夜里下班遇到名为克拉莉丝的女孩,她以晨露、星空、原野和关乎爱的问题,敲击着孟泰格的心灵,最后却失踪死亡。孟泰格亲眼目睹了一位老妇为了书籍在大火中丧生,他偷留下一本书。生活上,妻子麻木无知,终日沉浸在电视带来的娱乐,队长虽然自知却对现状引以为豪,孟泰格带着书和疑问来找费伯……


  出场人物 


  孟泰格:主人公。


  费伯:退休英文教授。在公园中翻看诗集被孟泰格发现,他对孟泰格吟诵一首诗,随后留下地址。是一个坚持真理的老人,小心翼翼保护着书籍,却没有行动的勇气。


  01


  你怎么会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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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华氏451》剧照


  “哪一位?”


  “我是孟泰格。”


  “你有什么事?”


  “让我进去。”


  “我什么也没做!”


  “我是一个人来的,妈的!”


  “你发誓?”


  “我发誓!”


  前门慢慢打开。费伯往外窥看,光线下他显得非常苍老,非常孱弱,而且非常害怕。老头儿的模样有如多年足不出户似的,他和屋内的白色灰泥墙壁殊相酷似。他嘴上的肉泛白,他的面颊和头发是苍白的,他的眼睛也褪了色,淡淡的蓝眼珠也带着白点。而后,他的目光触及孟泰格腋下的那本书,他的模样不再显得那么苍老,那般孱弱了。渐渐,他的恐惧退去。


  “对不起,人总得小心些。”


  他望着孟泰格腋下的书,无法移开目光。“看来是真的。”


  孟泰格跨入屋子。前门关上。


  “坐下。”费伯往后退,彷佛担心自己若是移开目光,那本书就会消失。他身后,一间卧室的房门敞开着,房间里有些机器和钢制工具零乱散置在一张桌面上。孟泰格只瞥见一眼,因为费伯瞧见孟泰格注意力转移,立刻回身关上卧室房门,然后就那么站着,颤抖的手握着门把。他目光闪烁地回到孟泰格身上;这时孟泰格已坐下,书放在腿上。“这本书──你是打哪儿──”


  “我偷来的。”


  费伯这才抬起目光,头一回正视孟泰格的脸。“你很勇敢。”


  “不,”孟泰格说。“我太太快死了。我的一个朋友已经死了,还有个原本可能会是朋友的人在不到二十四小时之前被烧死了。在我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你可能帮助我。帮助我理解,理解……”


  费伯的双手在膝盖上蠢蠢欲动。“我可以看看吗?”


  “抱歉。”孟泰格把书交给他。


  “好久了。我不是信徒,不过,好久没见过它了。”费伯翻弄书页,不时停下来阅读。“跟我记忆中一模一样。天,这年头他们在我们的「起居室」里把它整个改头换面了。如今基督成了「家人」。我常常纳闷,上帝是否还认得祂那被我们打扮成这副模样的儿子,抑或应该说是把祂贬谪成这副德行?如今祂是块寻常的口香糖,净是甜腻腻的结晶糖,要不就是假借宗教之名推介特定商品,说它是每一个信徒绝对需要的东西。”费伯嗅闻那本《圣经》。”你可知,书本的气味就像荳蔻或是什么异国香料?我少年时就酷爱闻书。啊,从前,在我们放弃它们之前,曾经有过许多许多好书。”费伯翻弄书页。”孟泰格先生,你眼前这个人是懦夫。我老早就看出时势所趋,但是我一声未吭。当初没有人肯听那些「罪人」之言时,有些无辜者本来可以挺身疾呼,而我就是这些无辜者之一。但是我并没有开口,因而我自己变成了罪人。等他们终于利用消防员建立了焚书的模式之后,我抱怨过几次却又停止了,因为,到那时,已经没有人跟我一同抱怨或吶喊了。如今一切为时已晚。”费伯合上《圣经》。“呃──你何妨告诉我,你来这儿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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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华氏451》剧照


  “再也没有人听了。我不能跟电视墙聊天,因为它们只谈我。我无法跟我太太聊天,她只听电视墙。我只希望有人听听我要说的话。要是我说得够久,也许旁人就会听出个道理。而且我希望你教我理解我所读到的东西。”


  费伯审视孟泰格下巴冒着青髭的瘦长脸孔。“你怎么会清醒过来的?是什么原因让你扔下手里的火炬?”


  02


  我们拥有了快乐的一切,可我们并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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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华氏451》剧照


  “我也不知道。我们拥有使我们快乐的一切,可我们并不快乐。少了什么东西。我环目四顾,而唯一确知少了的东西,是这十来年间我所烧掉的书。所以我想书或许有助于解决问题。”


  “你是个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费伯说。”要不是事情严肃,否则你的想法真令人发噱。你需要的并不是书,而是书上曾经写过的一些东西。也是如今的「电视家人」原本可以传达的东西。那些细枝末节和知觉意识原本可以透过收音机和电视表现出来,但是却没有。不,不,你要找的东西并不是书!你要找的东西在旧唱片、旧电影、老朋友身上才找得到;要在大自然和自己内心寻找它。书只是储存许多我们生怕自己会忘却的东西的一种容器。书本身毫不神奇,神奇的是书上说的东西,是它们如何将宇宙的一鳞半爪缝缀成一件衣裳。当然你不可能知道这些,我说这些你当然还无法理解。你的直觉是对的,这一点才重要。我们缺少了三样东西。


  “第一样:你知道像这样的书为什么如此重要吗?因为它们有质。那么,质这个字又是什么意思呢?在我看来,它代表肌理。这本书有毛孔,它有特征,这本书可以放在显微镜下检验。你会在镜头下找到生命,丰盛无垠。毛孔愈多,每一方吋所真实记录的生命细节就愈丰富,你看见的愈多,也就愈「有知识」。总之,这是我的定义。清晰的细节。崭新的细节。上等的作家经常触探生命,中等资质的作家轻描淡写它,等而下之的则是强暴它之后,任它招蚊惹蝇。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书遭人憎恨畏惧了吧?它们呈现出生命真相的毛孔。耽逸恶劳的人只要看蜡制的圆脸,没有毛孔,没有毛发,没有表情。我们生存的这个时代是花朵赖花朵维生,而不是靠丰沛的雨水和黑色的沃土生长。就算是烟火,尽管美丽,也来自土壤中的化学物。然而,不知怎的,我们却以为自己可以靠花朵和烟火来成长,无需完成真实的轮回。你可知道赫尔克里士(Hercules)和安泰厄斯(Antaeus)的神话吗?就是那个巨大的摔角手安泰厄斯,只要他的脚牢牢踩在地上,他就力大无穷。可是等他被赫尔克里士举到半空中,双脚离地,他就轻而易举被消灭了。如果这个神话对于今天,这个城市,这个时代的我们不具任何启示,那么我真要疯了。喔,这就是我所说我们需要的第一样东西。质,信息的肌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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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华氏451》剧照


  “那第二样呢?”


  “闲暇。”


  “哦,可我们有得是空暇。”


  “空暇,没错。可是思考的时间呢?你要不是以时速百哩飚车,快得让人只想得到危险,无法思索其它,就是在玩什么游戏或是坐在房间里,无法跟四面电视墙争论。为什么?因为电视是「真实的」。它是眼前的,它有次元。它告诉你要想些什么,而且强行灌输。它一定是对的。它看起来对极了。它催迫你朝它的结论去思考,你的脑子根本无暇反驳:‘胡扯八道!’”


  “只有‘家人’是‘人’。”


  “对不起,你说什么?”


  “我太太说,书不是‘真实的’。”


  “幸亏如此。你可以合上书,说:「等一下。」你对书可以扮演上帝。可是一旦你在电视间内种下一粒种子,谁又几曾挣脱过那攫人的爪子?它随心所欲模塑你!它是个就像世界一样真实的环境。它变成了真实。你可以拿出理由驳斥书,可是凭我的一肚子知识和怀疑论,我始终没法子跟那些全彩、三度空间、百人交响乐团争论,没法子走进那无法思议的电视间,当其中的一分子。你也看见了,我的起居室里只有四面灰泥墙。还有这个。”他取出两枚橡胶小耳塞。”我坐地铁时塞耳朵用的。”


  “丹汉牙膏;它们既不劳作,也不纺织,”孟泰格闭着眼睛说。“我们现在怎么办?书能救我们吗?”


  “除非能得到第三样必需品。第一样,我说过:信息的质。第二样:消化信息的闲暇。第三样:依照前两样的互动所获得的知识来行为的权利。可是时至今日,我实在不认为一个糟老头子和一个心生愤懑的消防员能有什么作用……”


  “我可以弄到书。”


  “你这是在冒险。”


  “这正是临死的甜头:人一旦已一无所有,就可以随心所欲去冒险。”


  “吶,你说了句名言,”费伯哈哈大笑,“而你并没有读过它!”


  “书上有过这种话?可我是想到就说了!”


  “那更好。你并不是刻意想出这句话来说给我或任何人,甚至你自己听的。”


  孟泰格倾身凑前。“今天下午我想到,要是书果真值得,我们或许可以弄台印刷机,印制一些复本。”


  “我们?”


  “你和我。”


  “哦不!”费伯坐直了身子。


  “先让我把我的计划告诉你──”


  “你要是坚持告诉我,我就得请你离开。”


  “可是,难道你没兴趣?”


  “要是你说了,会害得我被烧死,我就没兴趣。除非消防组织本身会烧掉,我才可能听你说。吶,假如你提议我们多印些书,然后把它们藏在全国各地的消防队上,把怀疑的种子种在这些放火者之间,那么我会说,好极了!”


  “栽赃这些书,报警,然后旁观消防队被烧,你的意思是这样吗?”


  费伯扬眉望着孟泰格,好似对他刮目相看。”我是在开玩笑。”


  “假如你认为这个计划值得一试,我就必须相信这计划会有帮助。”


  “这种事无法打包票!毕竟,当年我们拥有一切需要的书,可仍旧非要找个最高的悬崖往下跳。不过,我们的确需要呼吸器,的确需要知识。或许再过一千年,我们会找个较小的悬崖往下跳。而书是用来提醒我们自己有多么愚昧无知。它们是西泽的卫队,当游行队伍沿街欢呼之际,它们附耳提醒:「记住,西泽,您是不免一死的凡人!」大多数人无法周游各地,跟每个人交谈,认识世上所有城市,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金钱或朋友。你要找的东西在世上,孟泰格,但是一般人只有从书上才可能瞧见九成九。别要求保证,也别指望藉任何人、事、机器或书库来获救。要自救才行,就算溺死,起码也知道自己是游向岸边。”


  03


  人们都在享乐,我们就是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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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华氏451》剧照


  费伯起身,在房间里踱步。


  “怎么样?”孟泰格问。


  “你绝对认真?”


  “绝对。”


  “老实说,这是个阴险的计谋。”费伯紧张兮兮瞥一眼他的卧室房门。”让全国的消防队给当作叛乱的温床烧掉。火蜥蜴吞了牠自个儿的尾巴!哦,天!”


  “我有一张全国消防员的住址清单。透过地下工作──”


  “不能信赖任何人,这是最棘手的部分。除了你我,还有谁肯放火?”


  “难道没有像你这样的教授、退休作家、历史学者、语言学家吗?……”


  “不是作古,就是老掉牙了。”


  “愈老愈好;他们办事不会引人注意。你认识好几十个,承认吧!”


  “哦,单仅演员就有好多个,他们已经多年没演过皮兰德娄(注:意大利诗人、剧作家、小说家。曾获诺贝尔文学奖,代表作为《六个寻找作家的剧中人》)、萧伯纳,或莎士比亚的作品了,因为这些人的戏剧太知晓这个世界。我们可以利用他们的愤怒。我们也可以利用那些四十年没写过一行字的历史学家的愤怒。真的,我们或许可以创办思考和阅读的课程。”


  “好呀!”


  “但这只是杯水车薪。整个文化已经被子弹贯穿了,骨骸需要融化再重塑。老天,这事可不像拿起一本半世纪之前搁下的书那么简单。要记住,如今的消防员鲜少需要执行任务。民众自己不再读书了,如今是消防员提供马戏表演,然后群众团聚在着火的建筑四周,观赏漂亮的火景,不过这只是马戏中的杂耍桥剧,并不是绝对必要的。如今没有几个人想要反抗了。而这些少数想反抗的人当中,多数很容易胆怯,就像我自己。你能跳舞比「白色小丑」还快吗?叫得比「秘密先生」和电视间的「家人」还大声吗?如果能,那么你会成功,孟泰格。无论怎么说,你是个傻瓜。人们在享乐啊。”


  “是在自杀!杀人!”


  他俩谈话当中,一架轰炸机一径朝东方飞行,但是此刻他俩才停下来聆听,感觉那巨大的喷射啸音在他们体内震颤。


  “耐心,孟泰格。让战争解决「家人」,我们的文化正在自我瓦解。避开离心机。”


  “一旦瓦解,总得有人做好准备。”


  “做什么准备?引述米尔顿的名句?说我记得沙孚克里斯(注:古希腊三大悲剧作家之一)?提醒幸存者人类也有他善良的一面?他们只会拿石块彼此扔掷。孟泰格,回家去吧。睡觉。何苦浪费你残余的时光在笼子里奔窜,否认自己是只松鼠?”


  “这么说来,你再也不在乎了?”


  “我在乎得心痛。”


  “可你不肯帮助我?”


  “晚安,晚安了。”


  孟泰格的手拿起《圣经》。他瞧见自己的手所做的事,露出诧愕之色。


  “你可愿意拥有这本书?”


  费伯说:”我宁舍右臂来交换它。”


  孟泰格兀立等待下一个动作发生。他的双手,就像合作无间的两个人,径自开始撕下书


  页。那双手撕去扉页,接着撕下第一页,第二页。


  “白痴,你在做什么!”费伯一跃而起,彷佛挨了一记闷棍似的。他蹒跚扑向孟泰格。孟泰格挡开他,让自己的双手继续撕。又有六页飘落地板上。他捡起它们,在费伯眼睁睁目睹之


  下将它们揉成团。


  “别,哦,别这样!”老头儿说。


  “谁能拦阻我?我是消防员,我能烧死你!”


  老头儿站在那儿望着他。”你不会的。”


  “我能!”


  “这书,别再撕了。”费伯跌坐在一张椅子上。他脸色刷白,嘴唇颤抖。“别让我感到更疲累。你要怎么样呢?”


  “我需要你教我。”


  “好,好。”


  孟泰格放下书。他打开揉成团的书页,摊平它,老头儿疲惫地望着。


  费伯甩甩头,彷佛醒过来似的。


  “孟泰格,你有钱吗?”


  “有一点。四、五千块。干嘛问这个?”


  “把钱带来。我认识一个人,半世纪之前他替我们那所学院做印刷。就是那一年学期开始我去上课,发现只有一名学生选修埃斯奇勒斯(注:Aeschylus,希腊悲剧诗人)以迄欧尼尔(Eugene O’Nell)的戏剧。你明白吧?那情形多么像一座美丽的冰雕,在阳光下融化。我记得当时报纸就像巨大的飞蛾渐渐死去。没有人要它复生。没有人怀念它。之后,政府看出民众只看香艳暴力的东西是多么有利的事,于是运用你们这些吞火员来管制情况。就这样,孟泰格,才有了这位失业印刷匠。我们或许可以先进行几本书,然后等待战争来打破现有的生活模式,提供我们所需要的动力。只要扔下几枚炸弹,所有住家电视墙上的「家人」都会像哑剧里的小丑,闭上嘴巴!趁着静默,我们的自言自语或许会让人听得见。”


  他俩兀立望着桌上的书。


  “我试过背下它,”孟泰格说。“可是,妈的,一转头就忘了。喔,我真希望有话可以反驳队长。他读的书够多,任何问题他都有答案,总之看起来是这样。他满口甜言蜜语,我真怕自己会被他说动,回复老样子。就在一星期之前,我灌注煤油喷管的时候,还心想:喔,真有趣!”


  老头儿点头。“不事建设的人必定破坏。这就跟历史和少年犯一样,自古皆然。”


  “看来我就是这种人。”


  “我们每个人都有一点儿这种倾向。”


  孟泰格移步走向前门。”今晚你能设法帮我个忙吗,应付消防队长?我需要一把伞遮雨。他要是再跟我说教,我真怕自己会沉溺。”


  老头儿不作声,但又一次紧张兮兮瞥一眼他的卧房。孟泰格注意到他的目光。“怎么了?”


  老头儿深吸一口气,屏住,吐出。他又深吸一口气,阖眼,嘴唇紧闭,久久才吐出。”孟泰格……”


  老头儿终于转身,说:“跟我来。原本我真会让你就这样走出我家,我的确是个懦弱的老笨瓜。”


  04


  天上明月初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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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华氏451》剧照


  费伯打开卧室房门,让孟泰格进入一间斗室,里面摆了一张桌子,桌上放着许多金属工具,周围零乱散置着一些精细的电线、小线圈、线轴,和水晶玻璃。


  “这是什么?”


  “这是我贪生怕死的证据。多年来我一直独居,对着墙壁空思幻想。玩电子装置、无线电传送,成了我的嗜好。我的懦弱是那么痛苦,反而彰显了活在这种懦弱阴影下的革命精神,所以我不得不设计了这个玩意。”


  他拿起一件小小的绿色金属物,尺寸不超过点二二子弹。


  “这些都是我花钱购置的──哪来的钱?当然是玩股票,这是失业知识分子仅有的庇护之道。总之,我玩股票,购置了这一切,然后等待。我心惊胆战等待了半生,等待有个人跟我说话。我不敢跟任何人说话。那天在公园里我们并肩相谈之后,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来,或许带着喷火管,或许带着友谊,猜不准。这件小东西我已准备了几个月。可是我差点儿就让你走掉了,我就是有这么害怕!”


  “这东西看起来像个海贝无线电收音机。”


  “不只收音!它还会放音!只要你把它塞入耳中,孟泰格,我就可以悠悠哉哉坐在家中,一面暖煅我这身畏惧的老骨头,一面聆听分析消防员的世界,找出它的弱点,而自己安枕无忧。我是女王蜂,安然待在巢中。你则是雄蜂,是活动的耳朵。将来,我可以运用各种不同的人,把这种耳朵安装在城内各处,聆听,分析。就算雄蜂死了,我仍旧安坐家中,拿最大的安适和最小的风险来安抚我的畏惧。明白我玩得多安稳,我是多么可鄙了吧?”


  孟泰格把绿色弹丸塞入耳中。老头儿也将一个类似的对象塞入他自个儿的耳中,然后动唇。


  “孟泰格!”


  声音在孟泰格头颅内响起。


  “我听见了!”


  老头儿呵呵笑了。“你的声音也很清楚!”费伯小声说,但孟泰格听到的声音却很清晰。“等时候到了你就去消防队。我会陪着你,我们一起听听这位比提队长说些什么。他也可能成为我们的人,天知道。我会教你说什么,我们会给他好看。你会不会因为我的懦弱而恨我?我打发你独个儿去涉险,而我却躲在后方,用这双可憎的耳朵替你聆听,好让你去上断头台。”


  “我们各有各的事要做,”孟泰格说。他把《圣经》搁在老头儿手中。“拿去,我愿冒险交给他们一本替代品。明天──”


  “我会去看那个失业印刷匠;这件事,我起码还办得到。”


  “晚安,教授。”


  “别道晚安。这一夜我会一直陪着你,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是只蚊子搔你的耳朵。不过,还是祝你好运,晚安。”


  屋门打开又关上。孟泰格再度回到黑暗的街道上,望着世界。


  那天晚上,可以感觉出战争正在天际酝酿。乌云时散时聚,数不清的繁星就像敌方的飞碟在云朵间游移隐现,天空随时可能陨坠将城市化为白灰,还有月亮如一团红色火球升起;这就是那天晚上给人的感觉。


  孟泰格口袋里揣着钞票走出地铁车站(他已去过银行,银行全年二十四小时开放,夜间有机器出纳员负责业务),他边走边聆听耳中那枚海贝无线电收音机……”我们已动员了百万兵力。万一战争爆发,我们将迅速获胜……”


  “其实动员了千万兵力,”费伯的声音在他的另一只耳朵里小声说。“可是号称百万,让人高兴些。”


  “费伯?”


  “什么事?”


  “我没有用脑子思考。我只是听话办事,还是老样子。你说去拿钱,我就去领了。我自己并没有真正思考这件事。我几时才会开始自己想清楚问题?”


  “你已经开始了,从你刚才说的那段话就已经开始了。你得信赖我。”


  “我以前也信赖别人!”


  “没错,可瞧瞧我们现在要做什么。你会有一阵子得盲目摸索。你可以扶着我的胳膊。”


  “我不希望改弦易辙,却只是听话办事。要是这样,就没必要改变。”


  “你已经是明白人了!”


  孟泰格感觉他的双脚拖着他沿人行道走向他家。“继续说话。”


  “要不要我读一段书?我来读,你就会记住。我晚上只睡五个钟点。无事可做。所以,要是你愿意,晚上我可以读书读到你睡着。据说,即使睡着了,只要有人在耳边讲述,你也会获得知识。”


  “好啊。”


  “吶,”隔着城市,自远远的另一端传来细微的翻页声。“这是《乔布书》。”


  天上明月初升,孟泰格走着,他的嘴唇微微蠕动。


  内容来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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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氏451》
作者: [美]雷·布拉德伯里
译者:于而彦
出版社: 上海译文出版社
出版年: 2017


  (编辑:王怡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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