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子岁末至新春,多有朋友指点在上海博物馆举办的“南陈北崔——故宫博物院、上海博物馆藏陈洪绶、崔子忠书画特展”很棒很精彩。画展雅集了陈洪绶、崔子忠作品70多幅,几乎将两馆难得一见的陈、崔藏品都拿出来“晒”了。这一“晒”不要紧,还真是引得不少识货朋友纷至沓来,尽管是双休日,又逢降温,“南陈北崔”画展馆的温度却着实不低。
明清画家多专擅一科,如陈洪绶(字老莲)般在山水、花鸟和人物上均有所造诣的极少。而老莲的画,恰是最好在人物。一幅《读书饮酒图》,画面中的人坐于案后,着朱色衣袍,似在观赏册籍,一手端酒杯,另一手搁于石案之上,十分悠哉惬意。画中的人物虽是斜背向倚案而坐,神情的刻画绝无丝毫马虎,面部细节颇为微妙。此画后被《桃花扇》作者孔尚任所藏,孔尚任极爱此画,晨昏相对,并在画上留有四题。
此次画展,属老莲为《西厢记》所作的插图最令人印象深刻。众所周知,所谓“宜嗔宜喜春风面”是很难表现、只能让读者去想象的事情,至于“宫样眉儿新月偃,斜侵入鬓云边”虽具体些,但如果照着画也会显得俗气。所以说画崔莺莺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然而,陈洪绶的六幅插图,让人惊叹,特别是《窥简》这幅,抓住了红娘偷看莺莺读简的一刻,惟妙惟肖地画出莺莺矜持而羞涩的神情;红娘在屏风后偷窥,古灵精怪的形象也跃然纸上。最令人难忘的是,分隔两人的一架四季花鸟屏风,喻示了一个理智和情感对立的世界。画家的厉害之处在于:把观看者的视点从莺莺和红娘的世界之外拉到了作为冲突中心的妆台上,虽然妆台本身在画面中没有出现,却成为了观察莺莺和红娘两人行动和神态的最佳视点,于是“我”也就成了画面中的一个角色,难怪在这幅极其天才的“妆台窥简”面前,谁都会莞尔一笑。晚明时,版画与戏剧一样,是文人把玩的产物,而陈洪绶也亲身参与过,明白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空间,将程式化的舞台位置与人物身形动作融为一体,所以几张为《西厢记》所作插图的布局都极为精妙,让人拍案叫绝。无怪乎中国美术研究院副所长、著名美术评论家陈绥祥先生论画的时候,说到陈老莲,称他是文人中的画匠,画匠中的文人。
中国画向来有“心画”的传统,说的就是画不是再现客观现实,而是以艺术手段表现主观意识。而时至今日,中国画中像老莲般奇骇的“心画”手段已十分少见。所谓的“非奇不传”,在今天看来,正是陈老莲不朽的写照。
(编辑:李锦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