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美国摄影艺术家、雕塑家威廉·克里森伯里（William Christenberry）于2016年12月1日（美国时间）在美国华盛顿因病去世，享年80岁。
“它们就像是一首首精致的小诗。”沃克·埃文斯这样评价威廉·克里森伯里用布朗尼业余相机拍摄的那些美国南方的3英寸方形照片。布朗尼相机从来就不是为严格的纪实摄影或者创造性的表达而设计的，这种流行于20 世纪40年代到50年代的相机是为了家庭聚会和外出旅行拍摄快照使用的。克里森伯里正是用这样一台灵巧的小相机坚持记录了他的家乡——阿拉巴马州黑尔县的本地建筑和人工制品。这些小尺寸的快照,是克里森伯里以视觉语言展现地区方言所做出的尝试。
《Grave with Crimson Wreath, Near Greensboro, Alabama》，1979
克里森伯里1936年出生于阿拉巴马州的塔斯卡卢萨，这里与沃克·埃文斯在同一年拍下移民农民的地方相距不到20英里，这些照片后来发表在了由詹姆斯·阿吉（James Agee）撰文的《现在让我们赞美名人》（Let Us Now Praise Famous Men）一书中。
埃文斯照片中的佃农所住的房子，就在克里森伯里祖父母经营的棉花田的另一边，而当他在 1960 年发现这本书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名年轻的艺术家了。1961年，克里森伯里搬到了纽约，他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鼓起勇气联系埃文斯，之后成为《财富》（Fortune）杂志的图片编辑。
“年轻人，你用这台小相机的方式让它成了你眼睛的完美延伸。” 克里森伯里回忆埃文斯看到他用布朗尼拍摄的照片时所说的话。那时他在位于华盛顿的工作室里接受采访，用他那南方人彬彬有礼的语气慢条斯理地说着，他说埃文斯鼓励他回到南方继续拍照。
《Barry\s Place, Greensboro, Alabama》，2000
南方成了克里森伯里创作的主题，不仅仅是他最广为人知的照片，还有雕塑、绘画、集成艺术，并以此探寻自身与他的南方往事之间的关系。一个为期一年的集中了克里森伯里以各种媒介创作的作品展览，刚刚在翻新后的华盛顿史密森尼美国艺术博物馆开展，光圈也出版了一本以《威廉·克里森伯里》（William Christenberry ）为名的较为全面的画册。同时，位于切尔西的光圈画廊也正在展出克里森伯里的摄影作品。
《Green Warehouse, Newbern, Alabama》，2000年
1962年，克里森伯里搬去了孟菲斯，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名叫威廉·埃格尔斯顿的当地摄影师，并且邀请他去自己的工作室。在那里，克里森伯里把一系列用布朗尼拍摄的彩色快照钉到了墙上。在20世纪60年代早期，从事艺术摄影的人大多认为彩色胶片太商业、太做作了。正因如此，1976年由现代艺术博物馆举办的“埃格尔斯顿的彩色照片个展”具有里程碑的意义——虽然批评家们并不认可——他也被认为是第一代彩色照片摄影师中的先驱者。“想来有趣，如果当初埃文斯没有鼓励克里森伯里回到南方去拍照，埃格尔斯顿可能现在还是一名黑白摄影师。”梅尼尔收藏博物馆的创始人瓦尔特·霍普（Walter Hopps）在史密森尼展览图录的后记中这样写道。
最初克里森伯里使用布朗尼相机拍摄彩色照片,是想作为绘画的参考。“我对摄影和物理同样感兴趣。” 他说，“如果你将布朗尼拍的照片当作一个梦境或者幻影，那么这些照片无非是由颜色塑造的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
《Palmist Building (Summer), Havana Junction, Alabama》，1980
《Palmist Building (Winter), Havana Junction, Alabama》，1981
克里森伯里从1968年起定居华盛顿，每年都会回到黑尔县去寻找、记录他年轻时留下的印迹。1973年，华盛顿的科克伦艺术画廊（Corcoran Gallery of Art）为他的布朗尼照片举办了第一次大型展览，自此之后他就与和他同时代的摄影师们熟络起来。李·弗里德兰德鼓励他使用大画幅相机拍照，于是1977年他在黑尔县拍下了30张 8×10英寸的负片底片。
“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他说，“我必须要找一个塔斯卡卢萨的商业摄影师来帮我装配相机，第一张底片我曝光了两次。”
《Church, Sprott, Alabama》，1971
《Church, Sprott, Alabama》，1981
自那以后他不再只用布朗尼相机拍照，也开始使用35毫米相机和8×10大画幅相机。不同的器材、画幅、底片与摄影师的拍摄位置和光照条件一样会影响照片的样貌。 对比一下这两张照片，即用布朗尼相机拍摄的《教堂，斯普罗特，阿拉巴马》（Church, Sprott，Alabama，1971），和用8×10大画幅相机拍摄的《教堂，斯普罗特，阿拉巴马》（Church，Sprott，Alabama，1981）。在布朗尼拍出的照片中，教堂看起来像是个塑料玩具模型，夸张的颜色让建筑显得有些不真实，缺乏细节也让建筑表面看起来缺乏立体感。相较之下，8×10英寸接触印相照片中的细节则十分丰富,镜头清晰度也高得多，这样一张照片中的教堂看起来与克里森伯里拍摄时看到的教堂更为接近。“那座教堂就是十分吸引我。”克里森伯里这样说道，“我每年都会去拍摄斯普罗特教堂。就像圣歌中唱的,它真的是原始丛林中的教堂。”
《Building that Replaces \The Underground Club,\ Greensboro, Alabama (will become Barry\s Place)》，1999
照片只是他创作中的一个组成部分。1991年，当克里森伯里再次回到斯普罗特教堂的时候，他很难过地发现教堂的尖塔没有了，他只能依据几十年拍摄的照片制作了数件雕塑作品。《斯普罗特教堂（记忆）》[Sprott Church（Memory），2005]是一件用插图纸板、蜡画、泥土混合而成的作品，这不仅仅是对教堂的致敬，也是一件纪念品——伴他度过年少时光的地方。
“当我越来越老的时候，” 他说，“记忆就成了我生命的主要部分。”
《Underground Nite Club, Greensboro, Alabama》，1994
在这许多年中,他还用不同相机反复从同一个角度拍摄了其他一些地方，比如黑尔县的乡村商店——它最终变成了一个社交俱乐部。这些照片组成的网格，展现了一栋栋建筑在时间中的衰落、转变，甚至消亡。这样的照片网格有种电影的效果，就像是一部漫长的延时电影，最终留下的只有一些特定年份的单帧图像。
克里森伯里用来展现时间和场所遗迹的照片网格，很像德国摄影师伯恩·贝歇和希拉·贝歇的作品，后者的照片网格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记录了消逝中的工业景观的遗迹。不过，克里森伯里的记录更加私人，更有阐释性。“我所做的绝大部分事情是对我的家乡的颂扬。”他解释道。
克里森伯里在20世纪70年代结识的另一位摄影师尼古拉斯·尼克松，自1975年开始每年给他的妻子及其姐妹拍摄肖像照片。从尼克松的照片中我们看到的是时间的流逝，时间在其家人的身上留下的印迹，就像克里森伯里的照片网格记录了时间是怎样改变当地建筑的。两人殊途同归。
克里森伯里对黑尔县的深厚感情，在某种程度上驱使他拍摄了这些编年史般的照片，但不是南方过去的一切都是如此宁静祥和的。“作为一个南方人，我怎么可能对种族主义视而不见？”克里森伯里反问道。
在20世纪60年代中期，克里森伯里只能用一台隐蔽相机拍摄“三K 党”的活动。在此后的许多年中，他把这些照片不断地添加到一件名为“三K党房间”（The Klan Room）的装置作品中。这是一个像潘多拉魔盒一般的房间，里面有他画的“三K党”成员、他拍的照片，也有雕塑式的物品和一些残存物，是对南方文化历史中黑暗面的一次赤裸裸地承认。
克里森伯里并不是在代表南方上流社会的优美的战前宅邸和高雅的公共建筑中长大的，因此这些事物也没有出现在他的作品中。他所选择的建筑物、标识、遗迹，都是与自己的亲身经历相关的。
“孩子，每一个在华盛顿的人，看了你的作品都会觉得阿拉巴马是一个锈迹斑斑、饱受折磨、伤痕累累的地方。”他回忆起有一次母亲对他说的话。
《TB Hicks Store，Newbern，Alabama》，1976
《TB 希克斯商店,纽伯恩,阿拉巴马》（TB Hicks Store，Newbern，Alabama，1976），这张照片中就描绘了一个触发记忆的场所。在克里森伯里拍摄时，残余的建筑结构已经向两侧下垂了，照片给我们提供了一个他年少时代当地建筑的例子，也是为一栋已不存在的建筑留下的记录。
《House and Car, near Akron, Alabama》，1981
“那是一家只有一把椅子的理发店。”他满怀深情地说道，那把镀铬镶边的皮革转椅让他回忆起小时候在理发店坐过的椅子，“开始它是一栋很好的建筑，后来就变了，再后来就倒塌了。”
从克里森伯里的照片中能够很明显地看到埃文斯的影响，直白的拍摄方式、简洁的构图、路边普通的拍摄对象等，所有这些都像是直接借鉴了《现在让我们赞美名人》的风格和主题。
“沃克对我的人生意义重大，但也不要忘了阿吉。”克里森伯里说道，“阿吉所写下的那些文字正是我想以视觉的方式表达的。”
（实习编辑：王怡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