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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吊真爱

2010-10-12 14:53:06来源:《上海故事》    作者:

   

作者:赵细溪

  1. 梁上垂下一道绫

  老房内,那条古老的木凳之上,一条发黄的白绫悬空而下,在昏黄的夜色里飘来荡去,显得格外的诡异。

  梅廉吃了一惊,怎么自己才一掉头的功夫,眼前就多了这样一条阴森的带子。他试探着上前挪动了一下脚步,想凑上前去看看那条白绫,却被一旁的父亲死死地拽住。因为恐惧,父亲的声音在喉咙间发出“嘶嘶咔咔”的声响:“你现在相信了吧?有些东西是不能不信的,老房供奉的‘狐妖’是从你爷爷的爷爷那个时代入住的,不是说着玩儿的,你现在也看见了,以后可千万别再打老房的主意了,要不会出大事的……”

  梅廉最近闹着要拆掉临街的老房。可以这样说,位置超好的老房一直是梅家的一个魔咒。据说里面住着护院的“狐妖”,因为梅家的某一代祖先亏欠了她,所以曾经兴盛的家族开始逐渐没落。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梅家就有了不成文的规矩,每一代人都供奉着老房里的“狐妖”。今年,市区扩建,马路修到了梅廉的家门口,那座老房子就成了临街的房子,和他们毗邻的好多人家都利用地势的优越条件开了门头,出租也好,开店也好,总之是热热闹闹做起生意来了,并且还着实因为这把小日子过富裕了。这让一心想自己创业的梅廉动了老房的主意。有一天,他背着家人,用大铁锤一下就将老房捅了个窟窿。这下差点把老爸梅胜吓死了,他惨白着脸拼死护住老房,说什么要想拆房就先让我死吧。于是,又气又急又无奈的梅廉让老爸陪着自己在老房子里守一夜,要是真碰到所谓的“狐妖”,就绝不再动老房的念头。

  现在,梅廉听父亲说话的尾音颤成了一串音符,他忍不住扭头看了梅胜一眼。很显然,梅胜正在很努力地在儿子面前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恐怖,但面部肌肉仍然很不争气地痉挛抽紧,并剧烈抖动起来。梅廉有些于心不忍,虽说眼前的诡异白绫也让他心惊肉跳,但在没弄明白原因之前,他还是不太甘心退出。正在他犹豫着是上前还是退后时,房间的角落忽然飘出来一缕音符,像叹息,又像是哀伤的女子在小声吟唱。刹那间,本就诡异的空间内像被一只无形之手照着,压得心态各异的爷俩不能呼吸。没等他们调匀气息,紧接着又有一缕跳动的音符飘了出来。梅胜终于忍无可忍地发出一声低吼,他猛地跳起来,拽着儿子风一样冲出了门外。

  2. 耐住寂寞方为“妖”

  虽说没见到住在老房里的“狐妖”,但那条诡异的白绫和莫名其妙的声音,似乎已经说明老房“狐妖”的传说绝非偶然。而一直闹着要拆老房的梅廉好像也一下子安静下来,他不再闹着要拆掉老房,却总是心事重重地站在老房的那扇破木门前发傻。梅胜曾经听说过“狐妖”媚人的故事,说是只要那“妖”释放出一种闻起来香喷喷的气体,就能将年轻男人,特别是未婚的年轻男人的魂儿摄了去。事后,梅胜仔细想了想,那天深夜,那条白绫自梁上垂下时,自己的确也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看看儿子梅廉魂游天外的痴呆样子,还真像被“狐妖”摄了魂儿的人。怎么办呢?梅胜心里七上八下的,找人捉妖是不可能的了,一来宣传迷信让人笑话,梅胜感觉自己丢不起那人;二来嘛,即使你想找人捉“妖”,可上哪儿去找捉妖的道士呢?

  最终,梅胜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他除了在白天更加殷勤地将一些供果放老房的供台上以外,就是更加密切地关注梅廉的一举一动。

  再说,梅廉自从那天在老房内见到那条莫名其妙的白绫之后,心里就充满了对老房的好奇。难道真有所谓的狐妖?如果没有,那条诡异白绫和似有若无的叹息声又做何解释?为了揭开老房之谜,梅廉决定背着父亲再探老房子。但什么时间去比较合适呢?现在老爸几乎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的身后,他只能见机行事了。

  这天夜里,机会终于来了。市电力部门因为线路问题忽然停电。黑漆漆的一片中,梅廉的父母早早地休息了。午夜,梅廉悄无声息地钻进了老房。

  明亮的月光从破败的窗口微微透出些灰蒙蒙的白亮来,老房里静得诡异,梅廉静静地走到墙角坐下,气定神闲地等着那个“妖”的出现。可是虽然那条白绫仍在,在他头上晃来晃去的示威,可那个“鬼”或是“妖”却一直都没出现。浓重的夜色中,梅廉终于撑不住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间打了个盹。似梦非梦之间,一声低低的嗤笑声忽然刺入他的耳中。他吃惊地睁开了眼睛,发现在距离自己五米开外的地方居然多了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她身材窈窕,长发披肩。

  心里发毛的梅廉壮着胆子问:“你是谁?这大半夜的一个人在这所老房子里做什么?”

  女子再次发出娇媚的嗤笑,她说:“耐住寂寞方为妖,我一个人已经在这里住了上千年了,难道你没听说过吗?” [NextPage]

  3. 吊不死的妖

  不知为什么,一听女子自称为妖,本来有些害怕的梅廉反而不怕了,他笑起来。“我不相信你是妖,虽然你真的很像妖。”

  女子发出第三声嗤笑,她说:“好吧,就让我证明给你看。”说话间,她缓缓地走到白绫前,抬脚上了那条古老的木凳子,然后抓着那根白绫打了个结,麻利地将头探了进去。月光下,白绫很快拢住了女子的脖子,随着木凳倒地的声音,白绫一下子收紧,最终像刀一样割断女子在喉咙间的第四声嗤笑。

  梅廉原本以为女子不过是玩个小花样吓唬自己,没想到她居然真地将脚下的凳子踢翻了。当看到女子长长的裙摆剧烈抖动了几下,然后无所依托地随风飘荡起来,梅廉就真慌了。他连滚带爬地扑到女子身下,抱住她的双腿抬头看她的脸。月光下,女子的眼球翻白,舌头渐渐探出拉长,最后定格在空气中。

  房间里一片死寂,梅廉脊梁上的汗“咕嘟咕嘟” 地冒出来,他松开女子的双腿,脚步发软的去找被踢开的凳子。可就在他猫腰去抓凳子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嗤笑,那笑仿佛罩了层尘土,从地底下钻出来一样。

  梅廉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咬着牙猛地回过头去……

  半空中女子惨白的脸就像座钟摆,晃个不停,嘴角垂下的一条红丝正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更可怕的是,她突然睁开了眼睛,然后她的手抓着肿胀的舌头不断往外拉。与此同时,她原本柔媚的声音很怪异的从喉头暴出,梅廉听见她说:“看到了吗?我是吊不死的哦。”

  梅廉的心“嗖” 地一下蹿到了脖子里,他陡然发出一声惨叫后,昏厥了过去。

  4. “妖”迷心窍

  再说梅胜,半夜起来小解时,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儿子,于是鬼使神差地到梅廉的房间里看了一眼。深更半夜的他居然没在房间睡觉,梅胜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眼前恍惚出现了那条白绫……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后,他快步朝门口走去。刚走出房门,就远远看到老房子里飘飘乎乎地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影子就像被风吹动一样,很快消失在了大门处。梅胜正惊疑不定,接着又一个影子也像风一样朝刚才的白影方向追去。

  那影子……不是自己的儿子梅廉吗?猛然醒悟过来的梅胜随手摸起一根棍子后,撒开脚丫子追了过去。

  一前一后的两个影子跑得飞快,他们很快就跑到了市中的立交桥下的河道旁。就在梅胜马上就要撵上他们的时候,摇摇晃晃的影子却忽然在桥下河边的灌木丛中消失了。梅胜孤零零地站在灰蒙蒙的夜色中,四周除了阴冷铁青的桥体,就是泛着冰冷寒光的河水。难道儿子砸老房惹怒了“狐妖”,“狐妖”一气之下将他生吞了。梅胜越想越怕,最后干脆直着嗓子大声喊梅廉的名字,可是嗓子都喊哑了,四周仍然死寂一片。没办法,梅胜只能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里。谁知刚推开房门,就听老房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他不顾一切地闯进去,发现儿子梅廉正额头流血地躺在老房的供桌旁边。他冲上去,像小时候一样一把抱住梅廉的脑袋,一脸担心的盯着他的脸问:“梅廉,你怎么……”不等他把话说完,刚才还迷迷糊糊的梅廉竟然顾自站了起来。他边说“我没事”,边眼神迷离的朝自己的房间走去,望着脚步浮漂的儿子,梅胜的眉头皱紧了。
 
  一系列的惊魂事件让梅胜越来越担心儿子的安全。而梅廉也确实让人担心。自从那天夜里莫名其妙的碰破了脑袋之后,他就更加沉默了。每天不是在老房的白绫前静坐,就是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愣神。看着生龙活虎的儿子一下子像蔫茄子一样,眼圈发黑,两眼无神,一天天干瘪下来,梅胜心里像被油浇了一样,火烧火燎的。

  那天夜里和儿子在一起的白色的魅影,他始终不明白究竟是人,还是狐妖,抑或是鬼?追问梅廉,梅廉也不说。没办法,梅胜只好费尽周折到附近的农村找了个巫师。那个怪模怪样的老头给梅廉把了把脉后说,就是因为梅廉那一锤,将住在里面的狐仙惹怒了,这才招来了这样的祸事,这孩子怕是命不长了。这样的说法令梅胜胆颤心惊,他想,就算把自己豁出去,也要把儿子从妖孽手里救出来。这天,他写下了遗书,一脸决然地将老房给铲平了。

  说来也奇,老房一铲,梅廉的病居然一下子好了。他利用新盖的临街房开了家酒吧,生意出奇的火爆。不过,梅胜深知那个被毁了家的“狐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他假意帮梅廉在酒吧帮工,每天晚上眼睛都瞪得跟陀螺似地,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儿子身边的女人。可是一年过去了,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唯一发生改变的是,梅家的日子越来越好了。慢慢的梅胜紧绷的弦就松了下来。[NextPage]

  这天元旦,酒吧里准备了节目。在灯火明明灭灭的酒吧里,梅胜在一群花枝招展的艺人中,无意中发现了那个飘忽的白色魅影,等他头皮发麻的追过去想要揪出她时,那白影却不见了。梅胜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再次揪了起来,他预感今夜将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可是午夜的酒吧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午夜,当酒吧里的时钟指向十二点钟的时候,最后一个节目落下了帷幕。可没等人们散场,空荡荡的舞台上却忽然多了一条古老的长木凳,接着一声清丽的吟唱从某个角落里飘出来……

  5. 假吊真爱

  这声音就像一股清冷的凉风陡然间吹过每一个看客的脊梁,他们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后,全都身不由己地坐下了。不过一眨眼的工夫,空荡荡的舞台上就多了个绝美的女子,清丽绝伦,穿着一身白衣的女子将手上的长袖舞成了一团白云。等云彩从半空中落定的时候,灯光忽然暗了下来,接着一条发黄的白绫悬空而下,女子神秘地冲台下一笑,然后飘飘的走到古老的凳子前爬上去,很从容的将白绫打了个结,在将头套进死结之前,她扭头对着台下很神秘的笑着说:“知道吗?很多事情都是你们想象不到的……”说完就将头套进白绫中,接着迅速的蹬掉长凳。

  在众人的尖叫声中,那恐怖的一幕在大庭广众之下重演,不同的是,在女子睁开眼睛说出“我是吊不死”的之后,一个影子闪电一样冲上台来,铺天盖地的一片血光中,女子血淋淋的从半空中落在地上,轻轻一个回转,她稳稳地站在地上。吃惊地看着自己满身的鲜血,女子发出一声低叫:“这是怎么回事啊?”

  原来,方才是梅胜端着一盆狗血就冲上了舞台,他疯了一样泼向了吊不死的妖女。

  在大家诧异的目光中,稳操胜券的梅胜大声说:“梅廉,就是她!她就是咱们家世代住着的那个狐妖,是我铲掉她的老房以后,无处藏身的她来报复我们了。”

  “误会误会,这是我们最后的一个节目,叫‘假吊真情’。”主持人急匆匆地走上来,解释说:“浙江有种恐怖的民间戏剧叫盘吊,盘吊中又有一出叫女吊。学女吊者,上吊对她们来说是一种基本功。刚才表演的这位女孩就是这门绝艺为数不多的门生——帘丽。”

  梅胜惊疑不定地看了看主持人,又看了看吊不死的女孩,一脸的半信半疑。

  “老爸,她不是……我也能证明她是个人,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你怎么知道?”一直束手无策的女孩忽然插进言来,她瞪大眼睛闪闪发亮地盯着梅廉。尽管此刻她浑身上下血淋淋的,比吊在半空中还要可怕好几倍,但梅廉却一点都不害怕。他笑着上前牵着女孩的手说,是你热乎乎的手出卖了你的身份。帘丽的神情一下子扭捏起来。

  原来帘丽的确不是什么“狐妖”,不过是受骗上当进草台班子的年轻艺人,为了躲避班子里打手的追赶,无处藏身的她居然歪打误撞地闯进了一个直通老房的暗道。也就是在立交桥下灌木丛中出口。其实关于老房子里闹狐妖的传说也不过是梅家祖先的一种障眼法,身处乱世的他们在老房子的房角挖了一条直通水路的暗道,那是防止土匪乱军打劫时的出口,为了不让别人发现那条暗道,就放出风来说老房住着“狐妖”。

  那天晚上,帘丽本来是想用自己的绝技吓退梅廉,保住自己的藏身之所,谁知他却真被她吓晕了。帘丽有些害怕,惊慌失措中,她夺门而逃。她并不知道梅廉其实并没有被她完全吓晕,他不过是想假晕来看看帘丽会在自己“晕厥”以后有什么样的举动。于是在帘丽走出去不久,他就跟了出去。拿着棍子追出来的梅胜则被帘丽误会成了草台班子追过来的打手,情急之下,她拽着追近自己的梅廉再次从立交桥下冲进了暗道,又在临近出口的地方猛然将梅廉推进了房里。而穿过地道的小门扑进老房去的梅廉恰巧一头撞在桌子角上,于是就出现了晕倒在老房中的一幕。深处其中又聪明异常的梅廉自然能从同帘丽的牵手过程中,感受到所谓的老房“狐妖”不过是个活生生的女孩,至于藏身老房的苦衷自然成了他日后苦苦思索的问题。没想到这一切居然阴差阳错地成全了自己拆除老房的心愿。

  这一场好戏,让场下的看客感慨不已,有人忍不住大声问:“梅胜,这么多年的一个传说,你们家几代人都没敢破这个规矩,是什么力量撑起了你的胆,让你敢把老房砸了?”

  “爱加勇气能改变你的世界。”一直胆小懦弱的梅胜挺了挺腰板,感觉自己从没有像现在这般高大。可是看客们的目光却并没有在他身上多作停留,他们纷纷冲脉脉含情地看着帘丽的梅廉大声喊:“既然这样,梅廉你还等什么呢?难道你老爸的举动还不能给你提示吗?”

  梅廉似乎受到了大家的鼓励,他大步冲到话筒前,大声对帘丽喊道:“我记得你说过已经在老房住了一千多年,现在你肯不肯再在这里陪我住一百年呢?”

  看客们笑起来,因为他们看到帘丽使劲点了点头。

  (编辑:郭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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