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雪娇
妈妈边做家务边问我是否记得“思念”,然后平静地告诉我,几天前思念跳楼自杀,腿摔断了,还算没什么大碍。
我本来懒懒的看着电视,正播《大卫牙嚓骚》,看得懂的地方就跟着里面的观众大笑,他们在取笑布什,完全和我无关,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突然听到某个我认识的人去自杀,自然有点噎住的感觉。
算起来我有好多年没见过思念,也从来没想起过她。小时候我的身边很多女同伴,对她没怎么在意,后来我就离开了,一直没回去过,对她更是淡忘了。依稀记得有一次她十分羞怯的叫住我,递给我一张生日卡片。我跟她根本不熟,有些惊讶她会做出对我示好的举动,接过来时看见她白皙的脸羞红了,倒也跟着不好意思起来。谢谢,我说。然后她转身跑了,齐耳的柔软的头发在她脑后跃动。我打开卡片,单调的生日音乐响起来——就是那几句众所周知永远不变的“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里面什么字也没有写。很快被我随便放进抽屉,再也没拿出来看过。
听妈妈讲完,我的心情无法恢复平静,开始在记忆里搜索她的音容,越是回忆她这个人,越是发现,原来我对她了解得不算少。
思念刚出生的时候,母亲因为难产死了,父亲为了纪念妻子,给女儿取名“思念”。思念从小就很白很瘦小,人们说这是因为婴儿期缺乏母乳和母爱。她的父亲属于老来得女,她出生的时候,他已经五十来岁,所以她和我们这些同龄人不同,不喊他爸爸,而是喊“阿爹”。她“阿爹”的作风十分老派,是个十足的信徒,每天必到教堂2次,一次凌晨5点半,一次傍晚6点,周日则去四趟。让人觉得他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念经,脸上带着似有似无、憨厚不敢得罪人的微笑。
在周围人看来,思念是个乖僻但不失懂事的孩子,没多大就开始包揽所有家务,尽管她还有3个哥哥,但是像扫地、拖地、洗碗、洗衣服、做饭烧菜的琐碎事,他们都不屑于做——懒惰、尊严一起在他们心里作祟,他们一出生就收到更多的祝福。学校里的老师拿着思想品德教科书教育学生们说,在家里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女孩们一致受到鼓励和赞赏,对于男孩们表现出来的不屑,他们也表示默许,她们也跟着默许。这些小事情在她能够胜任的一刻开始,就成为她永远的义务。每天跟着父亲在凌晨念完经,就回到家里煮一锅白粥,做一碟菜脯煎蛋;中午放学回家做饭炒几个小菜,晚上还要煲汤,有时是莲藕汤,有时是西红柿红萝卜鸡汤,或者黑豆生地熟地骨头汤,四个男人便唏哩哗啦吃得像打仗一样,很快就把碗一推,摔下筷子各做各的事去。思念吃得很斯文,父亲对她的要求很高,如果她吃出声音,或者弯腰低头吃,甚至拿碗的手势不对,他都会苦口婆心教育一番,向她说明这些行为举止对于身为女孩的重要性,做得不好,久而久之就影响到她的人生大事,等她长大了,男人们会因为某个小细节而嫌弃她,那么她别指望嫁出去了。
思念长得秀气,却不容易被记住,皮肤、五官都可以看出她阿爹的遗传,连羞怯的神情也带有她阿爹孱弱的影子,她的哥哥们长得不如她好看,但在这些特征上倒是很像,所以人们半带嘲笑说,“这是羞怯的一家”。很少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在学校的成绩一直徘徊在中下水平,向来以分取人的老师对她更是没印象,几次三番忘记她的名字,一经学生们大声提醒,这位中年妇女便皱起眉头,带着瞧不起的意味说道:“思念?”
思念总是听不进这位妇女的讲课,两眼盯着她的两颗镶上的青灰色门牙,她受过高等教育,当年学的是俄语,在过去的年代接受大学教育是件了不起的事,的确使她足以成为骄傲的女人,自从二十年前嫁给一个不如她的男人后一直到今天仍感到愤愤不平,总觉得谁都欠着她什么了,动不动就找茬来骂一顿打一顿她才会气顺。偶尔她会占用一整节课去追忆她美好的过去,曾经错失的良缘以及在假设的前提下她的现在会是怎样的富贵幸福,诸如此类。思念害怕她看见自己,如果能够隐形,那最好不过,但由于身材矮小的缘故,她只能坐在第一排,便总感觉女老师在盯着自己,为了避开她严厉的目光,思念常常盯着她的青灰色门牙。
女老师薄薄的嘴唇在不停的张翕之间,牙齿却鲜少张开,牙齿间喷发的气流偶尔带出一些唾沫星来。当她开始以自己的生活为范本讲述人生哲理时,她的嘴巴像在唾弃所有在场的人。但她对自己的丈夫似乎带着不甚明确的态度,她问在座的孩子们说:“你们知道谁是你们最亲最亲的人吗?”
没有人主动回答。女老师开始点名,或者说直接下巴顶着脖子,在眼镜框的上方射出2道严厉的目光,射向谁,就说“你!”,十足的权威架势。
[NextPage]她一个一个地点人,他们的答案都是“爸爸妈妈”,稍微不同的会说到“奶奶”。思念也在努力寻找自己的答案,在她脑海里,飞过阿爹、大哥、二哥、三哥的脸,自然,她应该选择父亲,因为她的哥哥们对她并不好,除了把她当成保姆外什么都不是,而父亲,她开始思量起这位老人在她心中的地位,在此之前,她甚至从来没有认真衡量过他,没想过可以用一架天平,一边放上他的父爱,一边加上砝码。他因为太瘦而显得佝偻的身子总是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脑里,说起来,他也的确是最亲的人,她随便往里头放了几个砝码。但他会毫不留情鞭打她,在她脊背上,还留着几道红红的鞭痕,她回忆起镜子里看自己脊背的情形,不禁觉得应该收起一些砝码。而且,他总是迫不及待盼她长大,盼她可以做家务,盼她快点小学毕业,可以去深圳广州打工赚钱,也盼望她快点嫁人,就算嫁不到有钱人,起码不必成为一种负担,从他对她的“循循善诱”和严厉的要求来看,他无时无刻不在统治她的生活。父爱不过如此。
女老师抵着下巴,目光对准思念,牙齿里喷出一如既往权威的声音:“你!”
思念的脸马上唰一下红了,支支吾吾吐不出半个清晰的字。女老师看见她笨笨的样子不禁发火骂道:“你嗡嗡嗡嗡什么啊!连话都说不好!将来有鬼要你啊!你再那幅蠢样试试看?!爸爸!妈妈!吐这么2个字会有多难?!这鬼魔头……”女老师渐渐地被自己说话的情绪感染,越来越觉得很火大,情不自禁小题大做起来,气得有些发抖。
有学生说:“她没有爸爸妈妈,她有‘阿爹’!”说完,全班哄笑。
女老师气急败坏走下台,双手拍打思念的头,龇牙咧嘴骂道:“你这个笨蛋,存心不拿我当回事对不对?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这死丫头……”骂一句,打一下,像一个在说唱“邪恶之rap”的巫婆。思念双手抱着头呜呜呜忍住声哭着。
过后女老师权威地宣布:“我告诉你们,世界上最亲的人就是你们将来的丈夫或者妻子!”
没人听得懂她在说什么,不过,大家都习惯性地以为那才是标准答案。
我并不是单纯的叙事者,只依靠传言和第三者的描述想象关于思念的一切,我但愿是这样,可实际上,我却是在场的见证者。我像其他所有学生一样对女老师打人的一幕感到惊愕、惧怕,不敢出半点声,任由女老师的手掌拍打她的脸颊和头部两侧。当时我正是班上专门负责收发作业的所谓“学习委员”,我深知自己和其他所有人一样胆小,惧怕权威。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打个寒战。当不久后转学离开,并无意间看了《简·爱》这本书——当时并不知道这是本名著,年幼的简和海伦所表现出来的反抗和顺从的反差形象给我造成很大的刺激。但是我无从述说这种刺激究竟有什么样的意义,如果要我向成长于不同环境的同学描述这样的事情,应该会被当作天方夜谭,或者笑话一个。我不停地思考这个问题,难道因为这个社会太过于多元化,发生着各种各样的事,不同的人对于生活和人际交往有着迥然不同的态度和认识,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经历着苦闷,却永远只能独自面对自己的困境,同时无法深入、也不愿深入去理解其他人的处境。渐渐的,对这个问题的思考我遇到了死胡同。
在思念受到无端打骂之后,没有人更加同情她,怜惜她,相反的,几乎没有人愿意和她接近,她的同桌和她分出一条三八线,从来也不屑和她说话。至于我,一直沉浸在自己快乐的圈子中,好朋友是高年级的女孩,一下课就兴冲冲跑去跳绳,总是忘了她的存在。接着她由于成绩太差被迫留级,我便不再和她同班。
思念小学毕业后,就到了深圳,通过亲戚介绍在一个衣店里打工。这个衣店就在一个大卖场里面,一条过道过去,全都是密密麻麻的衣鞋,每一家卖的东西大同小异,偶尔会有一两间全卖牛仔衣裤的。思念所在的衣店卖的是成人衣裤,特别便宜的T恤挂在2个圆形铁架子上,上面用红的绿的艺术纸写着大大的“20元大甩卖”,其他的货物大家都不会标明价格,或者故意把价格标得高出拿货价3倍以上,然后告诉顾客“明码实价”,来购买的人也知道有砍价的空间,因此店员和顾客展开一场奇特的口战,顾客问说“这件多少?”店老板特别看重能说会道的女销售。和思念一道被雇用的是个年纪较长的女孩——阿玉,也只有17岁,由于丰满得时时有发胖的危险,阿玉总是严格控制自己的食量,但每每接近就餐时间,便一直向思念抱怨“好饿”。老板很喜欢阿玉泼辣的性格,对思念则正眼都不瞧一下,只是碍于情面,把她留了下来。[NextPage]
阿玉长得很漂亮,当时流行短发,但还不时兴碎碎的短,阿玉的头发短得和男孩一样,但看起来仍然女人味十足,眼睛大得稍稍突出来,睡觉的时候都合不拢眼。有时思念睡得晚,看见阿玉的眼睛被吓了一跳。但相处时间长了,她对阿玉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依赖,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她们的住所离卖场有十分钟的路程,每天晚上11点关了店门,她们便一起走回住所。路上经过一些冷饮店,阿玉请思念吃一杯水果刨冰,然后再慢吞吞走在居民区空荡荡的路上,晚间的凉风吹得她们的头发往后飞,路上几个流氓般的年轻人向她们吹口哨,有人向阿玉招手,“嘿——”他们大声喊着。阿玉抿着嘴笑,又是不屑又是高兴的样子。思念问:“他们认识你吗?”阿玉白了她一眼:“傻瓜!”
阿玉把思念当成小妹妹一样,搭着她的肩膀走路,似乎习惯了和人这么亲密,刚开始思念不习惯,后来便开始觉得很温暖,阿玉的身体像一团柔软的棉花包围着她。
在她们店的对面,看店的是位和阿玉年纪相当的男孩,穿着蓝色西裤和白色波鞋,阿玉每每看见他就要在思念面前取笑他的老土作风,同时她的眼神不免流露出青春放肆的秋波,那可怜的男孩便红着脸低下头坐着闷声不响。
过了一段时间,阿玉总打发思念一个人先回住所,说她约了人,思念很是不解,也感到有些失落。阿玉却完全没有顾及到思念的心情,她愉快的表情像沉浸在个人的秘密里,完全没有任何空间腾出来想象身边的人是什么想法。不过,她后来拉住思念说了句话:“别跟老板说我没回去,记住了啊!”思念答应了,阿玉给她一个拥抱说:“爱死你了!”
接下来的日子阿玉对看店显出不耐烦的样子,有顾客来了,也懒得过去说“随便看看”之类的话,冷清的时候,她就坐着干瞪着大眼睛,毫无神气地说:“好无聊啊!”
她们那一周的日平均生意不过两三百而已,老板周日过来对着账本算了算账,再把所有一百元、五十元的纸币拿出来数。突然他的脸黑了下来,眼光一下看阿玉一下看思念说:“怎么回事?这张是假币!”他的手里晃着一张红色的一百元。
她们愣了愣,阿玉随即想到向来收钱都是她自己做的,老板也嘱咐过收钱找钱都是由她来负责,那么这张一百元假钞应该就是她的疏忽大意造成的了,因而支吾起来。
老板严厉地看着阿玉说:“是你收的吗?”
这个时候原本一言不发的思念却突然蹦出来一句:“是我收的,老板。”
他们都惊讶地看着她。阿玉更是说不出话来。老板的脸因此更黑,像暴风雨来临前天空布满乌云的样子,十分可怕。思念也被自己不经过大脑思考的行为吓了一跳,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最后老板告诉阿玉以后再也别给思念收钱,没爆发出什么来,只憋着让乌云散到脑后,变成他走时脑后勺的那团被风吹得蓬乱而肮脏的头发。钱从思念的工资里扣除。另外他再也没好脸色给思念看过。
过后阿玉对思念更亲密了,更经常地从后面抱着她说一堆话,思念感到很高兴,因为她对这么亲密的一个人牺牲过,证明她值得这个人的爱。不过这种友爱仅维持了几天,阿玉就把精神完全投入到着装、珠链和化妆品中,本想着把一百元还给思念,却由于自己入不敷出而淡忘了此事。
阿玉的行为越来越大胆,开始时从钱柜里拿出十元十元的去买些零食,她们的午餐和晚餐都是用店里的钱订的快餐,除此之外是不能再另外拿一分钱的,阿玉想着没多大关系,反正自己拿得不多就照拿了,也不跟思念说什么。
一个月下来老板结帐的时候发现除去水电费、管理费、餐费,还差了200多元,算来算去账都不平,于是火大了。他仍旧先追问阿玉,阿玉嘟着嘴道:“我不知道啊!”
于是他沉着脸问思念:“你说说看!”
阿玉紧张地用大眼睛看了她几回,又迅速看回地上,装出生气又无辜的样子,生怕老板看出她的心虚。思念明知道是阿玉拿的钱,却无法开口说出来,于是僵着脸不说话。[NextPage]
老板实在看不起她那幅德性,平时招揽不到顾客白吃他的饭也就算了,还一幅鬼鬼祟祟像做过不为人知的坏事的样子,实在看了都觉得是眼中钉,浑身的不舒服。他的喉咙里爆发出雷霆一样的声音:“你马上收拾东西给我滚!我这里不欢迎你!”他的嘴唇由于愤怒而抖动着,眼睛里闪着凶光,下面是打麻将熬夜留下的黑眼袋,吓得思念絮絮发抖,眼里的泪花在打转却又极力忍住。
为此思念只好离开,走的时候,阿玉从五楼的阳台上看着她离开,她几次回头觉得舍不得就这样离开阿玉,一想到从此以后再也没有阿玉的拥抱,她就伤心地哭起来,一个人小声抽泣着,风吹进她的喉咙,渐渐干涩起来,苍白的嘴唇裂开缝,露出几道血口子。
往后思念的名声被那位老板传播得很坏,那些做生意的老板都听说思念是个不声不响但却极为阴险的女孩子,都纷纷找借口推掉她亲戚的托付。于是她回家乡待了几年,服侍着她阿爹,几个哥哥也出去外面打工了,大哥还结了婚生了个女儿,自己在深圳开店做了生意后,又把思念叫了去帮忙。
她大嫂是个势利的女人,由于丈夫赚的钱不多,除了给自己一家三口买最好的吃最好的,对待其他人都处处抠着。对待思念和她阿爹简直不如外人,仿佛在家看着都嫌碍眼。客人来的时候她倒是很礼貌周到,显出自己良好的家教,脸上堆满笑容,客人不在的时候就露出尖酸刻薄的真面目。思念不仅帮忙看店,还要照看小女孩,平时家务少做了,大嫂都黑着脸不高兴,于是她大哥也叮嘱她多做点家务活。而所谓该给思念的工资却永远不见发的一天,思念开始心里窝火,却不知从哪里发作。她阿爹年纪大了,几乎一天到晚念经,脑子也逐渐不好使,嘴里喃喃唠叨着让思念快点找个好人家嫁了就算了。
人人都听说思念是个阴险的女孩,不大敢去替她物色对象。思念对此倒是毫不在意,由于从小受阿爹的影响,她也整天沉浸在经文里,脖子上带着一串闪闪的水晶石念珠,一年到头从不错过任何大小瞻礼。
在大哥的店里,卖的是童装和老人装,隔壁的店倒是卖着不同的商品,是些儿童玩具。思念因带着侄女去玩开始和玩具店的女店员熟络了,这个女店员接近三十岁,眼皮处做过双眼皮手术,虽然双眼皮看起来十分成功,却十分恶作剧地分别留下一排凹凸不平的伤疤在漂亮的双层眼皮上,也许因为这个,她还没有结婚。女店员对思念十分和善,把她当成知心朋友般无话不谈,几乎讲述所有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相反的,她对思念的经历倒像是不怎么感兴趣,偶尔思念为了回馈她的善意,也会对她说些自己的事情,她却不自觉地打起呵欠,于是思念便不再向她说起自己。尽管如此,她还算是个不错的人,经常把自己带着的好吃的分给思念,她还会自己做三明治,还常常用老板家的烤炉烘制蛋糕和饼干,十分香甜美味。
有的时候,思念盯着女店员说话,发现只要不去看她那2个双眼皮,其实她是个漂亮女人,身材高挑,脸庞轮廓分明精致,皮肤虽然开始老化有些发黄,但总体仍不失韵味。看着她,思念想起阿玉,不禁回忆起当年的那份失落。
有天晚上下着雨,思念没有带伞,女店员说:“不如关了门后到我的住处来吧,我那里比较近,反正我一个人,你来住一晚也没关系,等一下给个电话你大哥就行了。”思念愉快地答应了。
她们冒着雨,仅用双手顶着头在雨中疯跑着,女店员穿着高跟鞋一瘸一拐的,时不时发出大笑,仿如勾起她少女时代的某个相似情形。思念跟着她跑,她在前面边笑边说:“快点!快点!”
来到一栋建得偷工减料的楼房,四周的楼围着中间一个草坪,女店员住在三楼一个出租房单间里,带有一个小厨房和一个洗手间。屋内的物品随意地扔得到处都是,床上横摊着几个大红大黑的胸衣和内裤。女店员一开门进去就急急忙忙收衣服,边甩掉鞋子边自言自语般咒骂这鬼天气弄湿了她晒的衣服。收完一把扔到本来就杂乱的床上,开始大声喘气,胸部一起一伏在湿透的衬衫下露出内衣的轮廓。
她随便拿了件睡衣给思念,两人先后冲完凉,而后她做了一个汤面,两人开始吃消夜。女店员吃了几口说:“不行,我不能吃了,要减肥。思念啊,你多吃点,看你多瘦啊!”于是放下筷子,斜躺在床上,拿着床边的一本《读者》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对思念读几句书中的哲理。[NextPage]
已经到凌晨2点,她们关灯开始睡觉。思念躺在她旁边,闻到她身上廉价而富有人情味的香水味,昔日温暖的感情又回来了。黑暗中她看着女店员的脸,开始沉醉在愉快的半梦半醒的状态中,不知不觉的,她忍不住凑近脸吻了女店员的嘴角。女店员努努嘴含糊骂了一声,突然一下子清醒过来,仿佛从什么恶梦中惊醒般跳起来开了灯。
“你真的是神经有问题的人啊!我平时听人说你不大正常还不相信呢!亏我对你还这么好!漆线!”女店员站着破口大骂,边摸着自己的嘴角边瞪着思念。
思念则如同从甜美的梦中醒来,发现这是个残酷的现实,恨不得时间倒流让她回到刚才再重新睡去。可是一切都已太晚,从女店员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把思念彻底贬到谷底,完全把她当成了畸形的怪类,根本无从分辩。
黑暗中思念步出女店员的房间,觉得自己在天亮以后将会受多少人的唾弃,那些虔诚的天主教徒,又会如何看待她今晚的行为呢?她的大脑由于极度恐慌陷入昏眩的状态,没有眼泪,只在黑暗中干哭几声,女店员在她身后重重地甩上门,并反锁上。她只能面对一片绝望的黑暗。
于是,昏眩之中,她爬过栏杆跳了下去。
后记:由于搬了无数次家,妈妈对我装书的箱子都有点意见,她说:“如果你这些书没用的话,干脆扔掉算了。”拖出那只笨重的行礼箱,上面布满灰尘,我打开看看,里面有我从小时候到高中的一些书和笔记本,以及画着幼稚的美少女之类的画册。我把没用的清理出来,还看见一些卡片在里面,打开其中的一个看看,我突然有些恍惚,这个封面白晃晃的连包装的塑料纸都没拆开的莫非是……
打开卡片,想起断断续续的“祝你生日快乐”,我翻开里面嵌着电子的内页想看看它变成什么样了,竟然看见一行写得东倒西歪的圆珠笔字:“我想和你做朋友,思念。”
(实习编辑:郭婧涵)
版权声明:
本文系北京文艺网独家稿件。欢迎转载,请务必注明出处(北京文艺网)及作者,否则必将追究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