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枫
傻二是一个人名。山嘎拉里民风淳朴,无论东家还是北家都能扯上点关系,论辈分,我该喊他叔。
据说傻二是我的本家,可是爹娘向来不让我喊他一声叔。每每见到了他,都是他主动露出一口黄板牙向我打招呼,而我的小胸脯却总是没来由的嘣嘣直跳宛若谁在里面敲鼓,然后一律是俩丫子加一丫子——撒(仨)丫子跑路。
我曾偷偷去过傻二的“家”,当然过后还很享受了一顿爹的“鞋底”餐。那真是一个猪窝也不如的“家”,横竖找不到一点生气。唯一有点生气的东西,是一只腿瘸还满身癞疮的看不清颜色的狗。我偷偷隐藏在他的“家”门口,从一堆发霉的烂草堆旁看见他们正歪着头一起傻笑。
傻二姓什么叫什么已经很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不论傻二怎么傻,还是照旧要讨生活。穷山恶水,没有什么致富的新鲜门路,大伙儿只能像先人那样忙朝歇暮,守着日月在山嘎拉里熬日头。
通往外界的只有一条路。而这条路是祖辈们一个脚窝一个脚窝硬生生的用脚板走出来的。按现在的标准,充其量不过是一条野径。但就是这条路,却是村里人与外界保持联系的唯一路径。等到山里人终于意识到是“路”阻挡了他们过上好日子的步伐时,县里的修路大军也轰轰烈烈地开到了山外。
山里开始少有的欢闹起来,鸡飞狗吠,人人穿上了只有过年才肯舍得穿几天的“新”衣裳,仿佛美好的日子已经在向大家打招呼了,说它从今将在山里常驻沙家浜。
年迈的村长带领几个年轻的后生下到山脚,虔诚地去感谢那些给他们带来福音的施工队伍。见了他们,几个头头说这也是人住的地方吗,怕是连鸟也不肯拉一丁点儿屎哩!村长陪着笑脸唯唯着说是,给领导们添麻烦了。说毕就把早已装好的旱烟锅子准备往外递,几个人却兀自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白棍插进自己嘴里,一点喃喃着说,狗日的,离城这么远,连点带毛的猪肉都吃不到……
回到山上,村长看着自己家仅有的那两只老母鸡犯了难,心里一边咒骂,一边却是无可奈何,毕竟人家是为咱做好事哩。犹豫的当口,却见傻二牵着那只分明洗刷一新的狗傻笑着站在自家门外……
修路工程进行得很顺利。一年的功夫,一条崭新的水泥路连接起了山村与外面的花花外界。仿佛是眨眼之间,寂静的山村就活了,山里的人走出去,山外的人走进来,走进走出间,村民们的腰日渐粗壮了起来。而唯一没有变化的只有傻二,依旧住在山脚下那间“猪窝”里。
有一天新上任的村长摸到了傻二的门上,隔着篱笆墙对傻二说,山里通了路,来往的人多了,县上要村里出一名护林员,我看只有你最合适了。傻二一句话没有说,接过村长递给的一杆鸟枪卷起肮脏的铺盖就上了山。
其实山里本不缺物产,特别是路通了以后,来山里找乐子的城里人就像鱼儿一拨拨的游了过来。山半腰有一片林区,很多人便是为了林子里那些野生的鸟兽而来。
就在傻二出任护林员的第三天夜半时分,很多村民在睡梦中听到了几声久违了的枪声。有过狩猎经验的村民事后分析说那不像是鸟枪。而那几声清脆的爆响,天明后在傻二衣衫褴褛遮掩下的胸膛上并排着的那几个鸡蛋般的血窟窿,却似乎给了人们一个清晰的答案……
(编辑:马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