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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青春(九)

2012-12-04 19:17:31来源:今天    作者:

   

作者:杨银波

  杨修意扣起文胸,穿上内裤,在林锋的皮裤里拿出烟,抽了一支点燃,叼在嘴上:“你老婆对你好吗?”林锋情不自禁地摸摸杨修意肚子上那道生孩子留下的手术刀疤:“平心而论,是个好女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现如今,她就像我的亲妹妹,我们之间已经没有性,没有男人对女人的爱,只有炤顾与被炤顾、供应被供应、安慰与被安慰、习惯与被习惯。而且,坦白说,长得比你现在漂亮。”林锋又转而问杨修意,“那你老公怎么样?”杨修意抖抖烟灰:“也是平心而论,是个好男人,辛苦工作,喜欢儿子胜过喜欢我。就是脾气爆,特别忌讳我跟哪个男人走得近,说什么话。”林锋想起某年办第二代身份证的事:“意,我可能见过你老公。那次在我们家乡派出所办身份证,有个五大三粗的警察问我是不是杨修意的同学,我回答是,他也没再说些什么,但我看他脸上的表情,有几分余怒。对了,你是怎么到国保这一块的?这个警种相当特殊,那是万里挑一啊。”

  一提到“国保”,杨修意立即穿上T恤和牛仔裤:“我觉得我们今天都太冲动了。这么说吧,本来这次是要对你采取一定的惩戒措施……”林锋说:“是监视居住吧?”杨修意看得出眼前这个林锋早已在这条道上走得太久,对许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情烂熟于心,她说:“我们以后可能还会见面,但一定不是像今天这样,这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今天回单位,总要给领导一个交代,他们其实也只是为了给上级领导一个交代。这话本来我不该说,但我想告诉你,你最近十年总共有四次上公安部的黑名单,上次是三年前,这次是前几天,你频繁接受了****电视台的采访,这犯了大忌。”这时的二人已不像警察与市民,更像彼此担忧的朋友。林锋理解杨修意说的话,他知道杨修意有意隐藏了自己的工作要求,遂主动开口说:“你们需要一份满意的悔过书,签字摁手印。”杨修意闭上眼睛,点了一个头。

  林锋很清楚写悔过书的代价,这份悔过书一旦公开,将直接给林锋多年树立的坚毅形象以致命的打击,名誉毁垮,声名狼藉。但他不想让杨修意为难,更不想让她感到这像一场耻辱的交易,因此他说:“上帝说,生活是救赎和忏悔,我想我是个罪人,我有该悔的过,有该悔的罪。这些过与罪,不是法律层面上的,是人心,是人性,是太多的沉默和逃避。我写。”杨修意穿戴整齐地走向沙发上的手提包,拿出笔和纸交给林锋。林锋摊开纸,对杨修意笑笑:“还记得当年我为你现场表演写小说吗?30分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就写成了。来。”林锋将手排在杨修意肩膀上,两人依偎着,就像当年如糖似蜜的情景。林锋写下“悔过书”三个字,接着又写:“我有罪。我罪在无心杀敌而被视为敌,罪在无力回天而唤苍天,罪在深爱国家而国不爱我,罪在彻底分清了党、政府、国家,罪在罔顾现实而寄望乌托邦,罪在深入黑暗但熄灭了自己的阳光,罪在深入窒息但加深了自己的孤僻,罪在根深蒂固的自卑,孤注一掷的证明,底子薄弱的系统学识和人格修养……”

  杨修意曾经为不少人下过写悔过书的命令,但从来没见过有人是这么写悔过书的。她点燃一支烟,递进林锋的嘴里。林锋像打麻将的人一样用牙叼着香烟,继续写道:“我林锋有罪。我林锋罪在毫无敌我观念,只倡平权,罪在反对自反右、文革以降的斗争哲学,主张思想开放,言论自由,主张放下你的手中枪,军队国家化,维稳不可暴力相向,罪在锋芒毕露,尽揭伤疤,罪在愤怒多于宽容,爱意少于欲望,罪在让爱我的人提心吊胆,让我爱的人内心纠结,罪在纷乱世道中坚持独立与自由,反对强权与专制,罪在无实业、无团队,空有一腔热血而报国无门……”他越写越激动,杨修意靠在他的肩膀望着这些文字,心如刀绞般疼痛,她知道这样一份悔过书是万万不可能让领导满意的,但她没有阻止林锋,看着林锋流下的汗水,就像望着当年那个彻底投入创作的少年怪物。她感到自己仍然是那么无力,丧失了对林锋的一切批判能力和规劝可能,也深感自己离国保警察的水准差距甚大。她只能如此焦虑地看着自己曾经深深爱过的这个人。

  林锋洋洋洒洒写了六页纸,最后落上“忏悔人:林锋亲笔”七个字,伸出手:“印泥。”杨修意拿出印泥,林锋在落款日期和所有“林锋”二字处,摁上红色拇指印,交给杨修意:“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你的上司如果愤怒,那就让他直接找我。在更高的信仰层面和更多的心理医生面前,我绝对有罪、有病。这个国家无罪、无病之人,已不剩一人。人人忏悔,再多我一个不算多。”杨修意收起悔过书:“你可要想好了,锋。我不想在监狱见到你。我相信你的妻子、你的父母、你的朋友,还有你的读者和听过你歌的人,都不想看到这一天的到来。”林锋照样重复着他曾经重复过几百遍的话:“该来的总会来。监狱之外,何尝不是更大的监狱?只要心是自由的,铁窗挡不住光明。”他抚摸着杨修意的脸,“我如果活在五四,就会参加五四;如果活在六四,就会参加六四;如果活在晚清,就做梁启超、谭嗣同、章太炎、邹容。你以后就当我这个人死了。”

  林锋像当年初吻那样,在杨修意的左脸上轻轻一吻,转身快速向房间门口走去,正要打开门,突然被杨修意从后面紧紧抱住:“你别走,锋!你就听我一句,我们把刚才写的都撕了,重新写,哪怕只是为了我,你弯个腰、低个头、服个软,这个事情说不定就过去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就这么成阶下囚。”林锋的眼泪也掉了下来,他感到背后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真的已经软了下来,但话到嘴边又变成这样:“意,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哪怕今后在监狱里,被关小号,被强制劳改,被逼疯,甚至被死亡,我都会想起你说的这些话。我们两个,从来都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在离开你这么多年以后,你把你的灵魂和身体都交给了我,我觉得人生最大的漏洞已经被填上。我爱你,意。再见。”林锋忍住不断滑落的泪水,打开门,冲出门外,奔跑着连电梯都没开,就从安全出口下楼而去,留下杨修意面容憔悴地矗立在门口,顿觉天镟地转,看上去是那么可怜。

  (编辑:李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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