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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狱

2012-11-05 12:09:36来源:北京文艺网专稿    作者:

   

    (一)

    乡村公路旁一棵硕大的黄葛树下,一群男女正围坐在牌桌四周,七嘴八舌。“听说那个人晚上不睡觉,光喝酒,白天到处借钱,脑筋又在不清醒了,活报应。”“我看他这辈子还要进监狱,最终要死在监狱里。”“听说他还扬言要杀他女儿,说他太伤心了,坐牢的三年里女儿都没来看他一眼,连一封信也没有。”“肯定是强奸!那哪里是他的女儿?又不是亲生的,那是那个贵州婆娘当年带过来的。他又没跟那个女人扯结婚证。”“现在的社会,你今天有几个钱可能还跟着你,明天你毬钱没两分,还不是跑毬了!”……说着说着,一个女人突然打手势:“嘘!那个婆娘来了,不要遭他听到。”众人纷纷闭嘴,各打各的牌。

    这贵州女人长得肥胖,40岁上下,却已苍老得如同50岁,额头上的几道深凹皱纹看起来更显得有几分江湖气。她嘴里叼着烟,一屁股坐下,抖抖烟灰:“加我一个。”发牌的人一边发牌一边念叨:“十个人了,坛子的底都来齐没有?”贵州女人摸出一元钱扔在桌上。这时,旁边一个满口黄牙的男人轻声问:“你老公咋没上来耍呢?”贵州女人撇了撇嘴:“耍?拿啥子耍?格老子,钱又没赚一分,这会儿在睡觉。诶,发牌的,把牌放低些,打牌嘛,要打个规矩。”她把牌摸起来,专注一看,问:“前面蒙几块?”一个抱着啤酒瓶的男人大声说:“九块。”她摸摸裤兜,甩出皱巴巴的30元钱。

    白发苍苍的老太婆眼睛一亮:“哟,不简单,一上来就拿到大牌了。”贵州女人拿出一包烟,散给几个抽烟的男人,又撇撇嘴:“啥子大牌哦,单A逮30,莫怕!”她的下家翘着二郎腿,看了一眼牌,手有些颤抖,很不舍地扔出30元,回头对站在一旁的老板娘吼一声:“再拿瓶酒来。”贵州女人心里一惊,脸上却带着笑容:“耶,二哥,你可以嘛,打牌喝酒两无误。”这男人当没听见:“走得起就走哦,少啰嗦。”剩余众人见状纷纷把牌推入桌子中心,连拿到对K的人也顿了顿,想摸摸裤兜,又自言自语:“算了,你们去整。”只剩下二人一较高下。

    贵州女人也故意停顿了几秒,眉头一皱:“妈的,输就输个痛快,再来一手。”又扔出30元,“二哥,该你了。”这二哥猛喝一口酒,干脆利落:“再来一手就再来一手嘛。”也扔出30元。贵州女人再摸摸裤兜,甩出一张百元钞票:“又一手。”这二哥此时有点心虚,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别人:“到底是啥子牌呢?不要慌,我考虑一下。”他清了清一堆散钱,一大把压在桌子上:“开了!小金花,10点大。”贵州女人开怀大笑:“金花咋个有钱嘛?看清楚,A、2、3顺金!”这二哥颇受打击,长叹一口气:“日妈撞到鬼了。”贵州女人把桌上的钱捡起来:“二哥莫事,我跟你放个底。”遂扔出两元,麻利地收钱、洗牌、发牌,脸上面无表情。

    众人打了三个多小时的牌,贵州女人摸摸裤兜,只剩50多元,她站起来:“算了,我不打了,今天手气霉得很。”众人当没听见,突然听到几十米外一个人在哼歌,众人交头接耳:“诶,那个人又来了。”有个人还开贵州女人玩笑:“遭起,要遭起!”只见路上这个壮汉,走路偏偏倒倒,胡子拉叉,一身肌肉如黄铜反光,他手指着贵州女人:“谭贵兰,日妈你狗日一天到黑就晓得打牌,老子睡一会儿磕睡你就跑了,跑你妈卖逼!”贵州女人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一步,轻言细语地说:“打得小,娱乐一下,你莫生气。”有人怕出事,硬从脸上挤出微笑:“马奎,你婆娘赢了。”马奎继续骂骂咧咧:“赢个铲铲!日妈她打牌都赢得到钱的话,老子睡着都要笑醒了。狗日傻婆娘!”

    马奎在旁边空桌拉条板凳坐下:“七嫂,来瓶啤酒,二两花生。”这老板娘是马奎堂哥的老婆,她面有难色:“兄弟,要开钱哦。”马奎横眉冷对:“少鸡巴废话!”谭贵兰抠出几块钱塞给老板娘。马奎走到他姐夫背后,看了一眼牌:“二哥,你娃没脾气,恁大一手牌,打30!”这二哥不开腔,准备把牌埋了,但被马奎一手扯过牌来,他给谭贵兰递了个眼色,谭贵兰赶紧把仅有的50块钱放在桌子中心。对面坐着的一个妇女捏着牌有些愤怒:“马奎,到底是你打牌还是你二哥打牌?”马奎说:“老子打!输好多我都开得起,老子不是穿开裆裤的娃儿。”妇女问:“开不开?”马奎不说话,妇女再扔30元。马奎从二哥的钱中抽出10元,放在桌子上50元的旁边:“开了!对8。”妇女直摇头:“对8都敢开。我Q金!”

    马奎不信邪:“再来,跟我发一家。”旁边坐着的小青年看情形不对,赶紧离开牌桌。白发苍苍的老太婆也招呼围观的几个妇女:“来,我们几个打摆十块,不扎金花了。”马奎哈哈大笑:“不来算毬了,发起发起。谭贵兰,拿张一百的。”谭贵兰没敢吭声。马奎看出了端倪,没有发火:“二哥,你先借我一百。”说着就往二哥钱堆里伸手。二哥拿手按住钱堆:“各家理各家,牌桌上六亲不认。再说,我都输200多块了。”马奎不耐烦地站起来,提着啤酒瓶,向里屋走去:“七嫂,借一百给我。”老板娘声音来得大:“前几回借了470块钱,你都还没还我。兄弟你也不看看我这开的是啥子店,每天就靠卖点烟酒,抽点零零碎碎的牌钱。你找别个借。”

    众人在屋外继续扎金花,但悄无声息,个个都竖起耳朵听着里屋的对话,突然传来一声酒瓶摔地的巨响,只听马奎在吼:“我好歹还是社会上到处跑的人,认不到人三,但认得到人四,方圆五十里,哪个杂皮不买我的账?你他妈开门坐店,躺起吃饭,坐地等花开,老子打个小牌想清爽一下,日你妈你还敢跟我叫苦。我坐牢的时候,你又没来送我一杆烟抽,现在找你拿点钱花,不应该啊?”老板娘在里屋吓得声音中带着哭腔:“狗日你个马奎啊,你七哥不在家你就跑到这里来耍威风了,老娘喊得到人来收拾你。”大家都知道马奎习过武,没人敢闯进里屋,一个个丢下手中的牌,纷纷离开。等到马奎自嘲地走出来时,已没了别的人影,只剩谭贵兰还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等着马奎。

    作者简介:

    杨银波,独立作家,重庆华龙网传媒有限公司首批签约的公益歌手(摇滚),1983年3月3日生于重庆,2003年出道写作,2010年出道演唱,崛起于社会底层。杨银波是第五届中国网络音乐节全国网络歌手大赛西南赛区第六强,2010年12月获颁“十佳歌手”荣誉。已发表文章600余万字,主要作品有:《公民杨银波》(社论政见选集、自刻歌曲专辑)、《中国的主人》(长篇电视剧本)、《野草疯长》(长篇青春小说)。当前正在创作反映中国农民三十年坎坷历程的“仿实录”长篇小说《黄农》。

[NextPage]

    (二)

    马奎所称的二哥,是马奎的亲二姐夫,叫黄华。黄华早已喝得二昏二昏,往回家赶时,眼睛紧盯着一把皱巴巴的人民币,数了数,自言自语道:“赢了30多块钱。”他前脚刚到家,马奎后脚就赶了上来:“二哥,二姐在不在家?”黄华料定他一定又是前来借钱:“你二姐今天去医院输液去了,还没回来。”马奎直接走到冰箱前,拉开底层,取出一块肉:“妈的,还剩最后一块肉了,我提走了。”这肉是马奎出狱后到熟人处赊的半条猪,这才半个月,已几乎吃完。马奎递支烟给黄华:“明天我要赶场,二哥,借一百给我。”黄华没接他的烟,很不耐烦地说:“你前前后后在我和你二姐手里都借了3000多了,再说我这几天手气差,你找其他人借嘛。”

    “二哥,你不要看我成天疯疯癫癫,我马奎头脑清醒得很。我准备赊两百块钱的鱼秧苗,喊何老幺给我养起,再赊几条笼子猪儿,喊刘六给我养起。”马奎一脸自信。黄华不以为然:“何老幺遭你打过,刘六的房子也被你烧过,他们答应?”马奎习惯性地捏了捏拳头:“人就是这样,你教训过他,他才会把你当根葱。不是我吹,我这个人到哪里都有饭吃。”他因借钱被黄华拒绝,心有不快,“也就是你,我给你面子。但你娃要小心点,你要是敢对我二姐不敬,老子把你脑壳端得下来。”黄华心里又气又恨,但又不敢表露于外:“是是是,你狠你狠,我就让你狠。”他在三年前曾被马奎当着众人的面差点打死,只因醉酒后骂了马奎一句“报应娃娃,迟早要被雷劈”。

    马奎刚离开,黄华到睡房酒坛里勾了三两酒,一边喝一边在房间自言自语:“你狗日不要把我惹毛了,我黄华不是吓大的。你要是把我欺负到头上,老子打不赢你,花钱请人都要把你搞死,一刀把你捅了就是。”他没吃晚饭,脸、脚没洗,倒头就睡。醒来时,顿感口干舌燥,直往楼下走,看见老婆病歪歪地倒在床上,他走到老婆跟前:“马慧,你兄弟太不像话了!”马慧抹抹眼睛,声音微弱:“咋啦?”黄华一倒一歪地坐在马慧床上:“他这个人,太不知天高地厚,老是想红吃红、黑吃黑,骗得到谁就骗,吓得到谁就吓,完全是社会渣子。”说完感觉还不解气,“他那年简直把我打伤了心,要是再来招惹我,老子要喊公安再抓他,判他重罪,一辈子也别想出来。你手里的钱是拿来看病的,不要再借给他!要借也要让我晓得,先过我这关。”

    到目前为止,马奎已有两次入狱。一次是纵火罪,一次是强奸罪,两次坐牢总计六年。他此刻正在家中抱起酒坛拼命摇晃,各种渣尘酒液倒在一起,仍不足半小碗,皆被他一喝而尽。谭贵兰在灶前传火:“你就少喝点嘛,你看你这个样子,日子到底咋过?”马奎心烦,但念及谭贵兰苦苦等了他三年,又想到在这三年里谭贵兰在他贵州老公那里受了不少罪,还曾被绳索吊起来抽打,再大的火气也压了下来:“你说,你女儿是不是我养大的?从她四五岁起,我就在工地起早摸黑,供她读书,供她吃穿,到现在19岁了,她不认我这个养父,你叫我咋不心寒?很多事我都想不通。”谭贵兰并不示弱:“马奎,我也想搞清楚一个事情,三年前,你到底有没有强奸她?她半夜三更就跑了,后来跟我说是你喝醉了扑到她床上去,有没有这回事?”

    “放你妈的狗屁!老子犯强奸罪,是报复五嫂,不是报复你女儿,你要搞清楚。”马奎从干瘪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再说,那个时候我脑筋确实不清醒,干过啥子我都记不得了,你不要老是跟我纠缠这些鸡巴事。”谭贵兰一听这话,心知肚明,恐怕十之八九跟女儿说的差不多。她揭开锅,放了一小把面,拿筷子搅搅:“三边两户的人对你说三道四,我都不计较,你对我有恩,我该报答,但你还是要振作起来,到贵阳去打工,现在房子基本上住得人了,我就在家做点庄稼,喂点鸡鸭,总要把生活撑过去。”马奎端来两个碗:“你说得轻巧像根灯草,日妈现在是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要菜没菜,要米没米,100个人有99个人都不借钱给我,我的心早就死了。啥子鸡巴亲戚朋友,都把我当瘟疫,当疯狗。你说,我这个人真的有恁个坏吗?”谭贵兰沉默了。

    夜晚的村庄,漆黑得如同煤窑深底。村东,一张饭桌上,一个妇女在向家人摆龙门阵:“马奎有件事我记得最清楚,我是亲眼看到这个人要多变态有多变态。他有天经过何老幺家门口,有条半大狗儿叫了几声,他踹了狗一脚,狗叫得更凶,他抽出别在背后的刀,一刀捅过去,活生生地就把狗捅死了。还把死狗摆在人家的洗衣池里,一刀一刀地刺,刺了起码不止100回,每刺一回都恶狠狠地吼:你狗日还叫不叫?你狗日还叫不叫?那些路过的人,看到他手里有一把30多公分长的刀,没人敢说半句,赶紧躲开了。”村西,老夫妻二人躺在床上小声地说话。老公说:“好几年前,马奎疯得简直无法无天,天天晚上提着一把刀爬到刘六家的围墙上蹲起,说老子要杀你刘六全家,吓得人家磕睡都不敢在家里睡,跑到镇上租房子,一直到马奎被送进精神病院才敢回家住。”

    一栋平房里,何老幺刚刚看完一盘日本盗版A片,正准备睡觉,手机突然响起,“喂”一声后听见熟悉的声音,他条件反射地打了个颤。“何老幺,今天老子喝了二两酒,找你问个事。听说你娃这两年养鱼赚了不少钱,有没有这回事?”何老幺只敢打哈哈:“奎哥,找点稀饭钱而已。”马奎不爽这一套:“你娃听清楚,老子明天要喊几个人帮我打房盖、装玻璃,屋头没菜,你早上给我提几条花鲢过来。”何老幺赶紧回应一声:“要的。”马奎又打刘六家的座机,接电话的是刘六的老婆。马奎语气强硬:“日妈刘六太不仗义了,老子出狱都半个月了,他也不来看我,当真是徒弟不认师父吗?”刘六老婆脑海里还回荡着当年全家粮食、家畜、电视、冰箱、门窗、床柜被统统烧毁的恐怖场景,很是愤怒:“刘六没你这个师父!”说完“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了。马奎转过头去对谭贵兰说:“狗日傻婆娘找死!”

    (三)

    时光回到三年前。马奎的亲五哥马东与老婆陈玉琼正在楼上看电视,楼下马奎躺在床上,一口一口地喝闷酒。陈玉琼把门关起来,把电视关了,对马东说:“再这样下去不行了。你看马奎一天到晚不是喝酒就是打牌,又把贵州那两娘母带过来了,成天在我家白吃白喝。今天早上还说我管得宽,叫我小心点。无论如何,你要把他们三个人轰出去。”马东安慰老婆:“你不说我都晓得。我骂了他不止一百回,他回回都跟我顶起。我们兄弟之间可能稍微好办点,但关键是谭贵兰,这个女人懒得烧蛇吃,哪里像个在家做事的女人?现在都晚上11点了,还在隔壁打麻将。”陈玉琼像是下最后通谍:“反正我不管,现在家里负担这么重,大儿子在外面找钱辛苦,马上就要谈媳妇,二儿子在上大学,三儿子还小得不懂人事,简直是再也拖不起马奎他们三个人了。你必须跟你兄弟讲清楚,各家顾各家,搬远点。”马东想了想,构思出一个主意,对老婆说:“那我等他酒醒了再说。”

    第二天吃早饭时,马奎刚端起碗就放下:“陈玉琼,又是稀饭咸菜,你就不会整点包子馒头下把面啊?”一桌六个人不敢开腔,马东的小儿子被吓得哇哇大哭,陈玉琼急忙把小儿子抱在怀里。谭贵兰用肘碰碰马奎,马奎“哼”了一声:“老子不吃了!”说罢就往门外迈。马东走上前去:“马奎,你到楼上来,我跟你说件事。”两兄弟往楼上走,关上门。马东递出一支烟:“老弟,现在就你我两兄弟在这里,没有外人。我们是一个爹妈生出来的,这没选择。我是考虑到你都已经是40多岁的人了,没讨过老婆,现在相当于捡了别人的婆娘、女儿来养起,你要是想清楚了,总要有个家。”马奎听出其中之意:“你要赶我走?”马东连忙解释:“不是这意思,你听我慢慢说……”

    马奎手掌往桌上一拍,烟灰缸被震翻:“少来这套!一定又是陈玉琼这个狗日的女人嘴巴像逼一样乱毬说,她要赶我走就当着我的面说,不要搞得我们两兄弟动肝火。”马东猛地叭了一口烟:“你说这话就不成良心了。从小到大,我哪样亏待过你?现在你既然要养女人、成家庭,就要自立,哪朝哪代这都是规矩。我建议你选个地方建房子,缺钱的方面,你跟我说,不要跟你五嫂谈。我嘛,多多少少手头还有几个小钱。你不能以烂为烂,破罐破摔,要像个人,不要遭人每天戳脊梁骨。名声搞坏了,做啥子事都寸步难行。”马奎听五哥如此语重心长,心中有了主意。他当天上午就四处查看,终于看中公路旁一处毫无邻居居住的石场荒地。算算资金,在这里建个最差的主体少说也要六万多元。[NextPage]

    这时的马奎其实早已负债累累。他当年收留一个患病的云南女子,将其寄养于向他学武的徒弟刘六家,一回来却发现该女子被刘六转手卖掉,愤而将其全家砸烧殆尽。相关经济损失的赔偿,多是由马奎的兄弟姐妹共同承担。第一次出狱后,在外出打工的岁月里,情况还算正常,无非是赌钱手气差,终究还过得日子。但收留被丈夫殴打的谭贵兰及其女儿后,家里逐渐揭不开锅,精神压力日复一日的沉重,遂四处恐吓他人,扬言报复,村中无一人不痛恨他,也无一人不畏惧他。他的八妹马琴信仰基督,嫁的是同样信仰基督的瘸子,虽然家中余钱不多,但仍对马奎尽力挽救,赶紧通知精神病院的医护人员将其带走,相关治疗费用一万多元全由马琴支付。

    马琴多年帮助马奎,有其渊源。大约15年前,当时马琴的丈夫并非现在的瘸子,而是一个在工地偷盗电缆线被判刑五年的劳改犯。在丈夫坐牢期间,迫于要喂养两个孩子,不得已到工地靠打杂谋生。在这段时间里,有一个比马琴小四岁的四川男孩相当执着地爱上了容颜颇佳的马琴,两人的恋爱谈得火热,但被五哥马东发现。马东当时非常气愤,在一个下雨的夜晚,动手打了马琴,那个身体单薄的男孩也被马东砍了两刀。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马东的“教育”在理,是“兄即是父”的表现,只有马奎坚定地站在八妹马琴一边,对马东横加指责:“八妹身材脸嘴都不差,凭啥子不能嫁给别人?她18岁就被推到一个王八蛋的家里当牛做马,你那个时候咋不冲动?到现在,她还没扯结婚证,吃尽苦头生了两个娃儿,他妈的,那个王八蛋自己坐牢还不给媳妇自由。现在既然八妹有人追求,双方合得来,五哥你凭啥子要拆散人家?”

    那晚两兄弟吵得翻天覆地,马琴经受不住巨大的刺激,突然疯掉。自此,马奎与马东相怨多年。那时,马奎把身上仅有的钱全数交给熟人,托熟人将马琴带到二姐马慧家治疗,两个月后马琴康复。那个痴情的男孩多年后来到马慧家,将那晚以后他写下的对马琴的思念日记,厚厚一本交给马慧,拜托马慧告诉马琴:“今生今世无缘成夫妻,只好来世再见。”从此再无音讯。马琴念念不忘当初那段在她人生最低谷时的浪漫爱情,念念不忘这世上毕竟有个男人自始至终把她当成爱慕的女人,奈何岁月蹉跎,往事不堪回首。在受尽了没扯结婚证的丈夫的种种虐待后,马琴终于下定决心,远走高飞,另嫁他人,生活虽清贫,但夫妻恩爱,信仰同在,没有再发生任何大的风波,对旧日恩情一一相报,救助马奎即是一例。

    马奎日日夜夜都生活在失衡之中,拼命挣钱,但钱如流水逝去,到处借钱,但无力归还。他的所谓朋友,无非都是酒桌上推杯相饮的吃货,一张张嘴巴说得斩钢削铁、义气腾腾,但一到关键时刻大都如鸟兽散。马奎将计划中新建房屋的位置、面积、样式等等,统统告诉了马东。马东悄悄通知各兄弟姐妹,总共筹措出三万多元,工程就这样开工了。但伴随建筑进度而来的,是马奎越来越无力支付,直到三万多元迅速耗尽。他又开始到处借钱,却屡屡碰壁,到最后房子连房盖都还没打好,就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而其起因,还是基于马东在老婆不知情的情况下,私自借了一万元给马奎建房。当时马东的二儿子大学新学期开学在即,尚须4000多元学费,陈玉琼在向马东要钱时,马东迫于无奈,只好坦白。

    陈玉琼闻之怒不可遏,当即找马奎还钱:“马奎,你建房子,我还帮着你煮饭,早起晚睡,算是对得你吧。但你向你五哥借钱,居然都不通知我一声。娃儿读大学,马上又要缴学费,你把你五哥借给你的钱吐出来!”马奎本来就无钱再续建,心中也是一团火:“你去把我的房子推了,有本事卖砖卖钢筋!”一连好几日,陈玉琼天天催促马奎还钱,也天天把丈夫马东数落得不厌其烦,说马东“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故意让马奎听见“有这个烂人拖累,垮不了的家也要垮”,“该倒霉的没倒霉,不该倒霉的倒霉得好惨”。连儿子从外婆家打电话回来,陈玉琼也故意高声地在电话里骂:“钱?火钩火钳!你有个该死不得活的疯子叔叔,把你老汉的钱骗了一万块拿去修房子了!你有本事找他拿!”

    工人们一个个离开,许多人的工钱没有结算完结,房屋根本无法居住,马奎愁闷得日夜喝酒、打牌,马东觉得自己也算尽了最大的努力,迫于生计起程到贵阳打工去了。起先听着五嫂的数落与埋怨,马奎当没听见,心想这个事情确实做得有点过,最起码也该知会一声。但陈玉琼多唾骂了几次,他实在再也忍不住。有一天,他一改往日低着头听五嫂训斥讥讽的状态,突然站起来,双目圆睁:“日你妈吼吼吼!吼你妈卖逼!五哥借钱给我,关你锤子事!你狗日再吼,老子整死你龟儿!”陈玉琼被吓住,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天老爷啊,不得了啊,要杀人了啊,马奎要遭报应啊,哪个来收他啊?”马奎转身走出家门口,把门重重一摔,走到坝子时回头指着撒泼的陈玉琼:“哭个铲铲!老子就是不还钱,看你把老子锤子咬了?妈卖逼!”

    (四)

    马奎怒气冲冲地来到酒肉朋友王松家中。王松是个跟老婆离了婚的人,儿子在外打工很少管他。马奎与王松从下午三点喝酒,一直喝到晚上十点。王松分析来分析去,给马奎支招:“家门不幸,是因为有灾星。灾星是哪个?就是你五嫂。”王松想起某年陈玉琼到处向人讲他当村民小组组长时贪污腐败、吃喝拿要,遂对马奎说,“陈玉琼这个女人,别看平时一本正经,其实骨子里骚得很,不然咋个一生就生三个娃儿?要把女人这个东西收拾了,打是没有用的,骂是没有用的,只有把她搞了,才能让她对你服服贴贴,保证不会再婆婆妈妈讥讥歪歪。”王松说到“搞”这个字时,语气很重,就像自己也想亲手将陈玉琼毁灭一样地咬牙切齿。

    这是马奎从来没有过的念头。他最多是厌烦五嫂牙尖嘴利,再怎么恨,也没有强奸之念。但王松不以为然,他继续说:“老子活了50多岁,啥子女人没见过?街上的洗浴中心、洗脚城、发廊、茶馆,我几乎都逛完了!女人就是贱,只要衣服一脱光,往床上一躺,啥子问题都不是问题了,她就是你的人了。”王松还开马奎玩笑,“你那玩意儿怕是不得行,要不然咋个连你五嫂都收拾不了!”马奎早已喝得酒昏脑胀,听着王松绘声绘色的“点子”,已是欲火焚身,他想这主意确实不错,别看五嫂人长得矮胖,但胸大屁股圆,脸庞五官都说得上过得去,有时他在楼下睡下,冷不丁地,也隐约听得见楼上哥嫂两人做爱时陈玉琼的叫床呻吟。

    那一夜,大雨滂沱,马奎打着伞走在路上,醉意中带着几分邪恶。碰巧,谭贵兰和女儿住在自己没修好的新房里负责看屋,五哥家只剩五嫂一个人,就连小儿子也到外婆家玩去了。马奎心想,就算五嫂叫得再大声,也没人听得见,更不会有什么人来阻止。他越这么想心里越激动,心里越激动就越是快步疾走。他见屋里漆黑一片,料想五嫂肯定睡了。他掏出钥匙打开门又关上,把自己设想成五哥,自信满满地敲了五嫂的卧室门:“五嫂,我想了很久,是兄弟不对,我来向你道个歉。下午我向朋友借了5000块钱,你开一下门。”穿着睡衣的陈玉琼没有多想,把门打开。马奎带着一脸真诚,踱进屋内,语调突然一转:“五嫂,五哥不在家,受得了寂寞不?不如兄弟我给你加点火气,你看行不行?”一边说着,一边关上房门,脱去上衣,混身肌肉褶褶发亮。

    陈玉琼这才意识到马奎的居心,她指着马奎:“你狗日吃了豹子胆了!滚!”马奎原本想,若是陈玉琼一点反抗都没有,反而没胃口,若越是反抗得激烈他才会越亢奋。他开始脱自己的裤子,直到脱得一丝不挂:“继续喊啊!喊得越大声越好!”陈玉琼吓得脸色铁青,抓起床头的烟灰缸砸过去,马奎额头被砸中,血顺流而下。不知是酒劲发作,还是觉得这事确实挺刺激,马奎非但没发怒,反倒哈哈大笑:“五嫂,你太冲动了,我想给你点黄色,你却给我点红色,不大好吧。”他像猫抓老鼠一样,轻而易举地陈玉琼高高抱起,身体像压路机一样将陈玉琼压在床上。任凭陈玉琼如何叫骂、拍打、挣扎,马奎都像对待一只可爱尤物一样,慢条斯里地脱去她身上的所有衣物,然后又极其温柔地像对待自己心爱女人一样,慢慢爱抚、亲吻,直到深插入底。整个过程,他把自己当成一个聋子来对待,像没听见身下陈玉琼的叫喊一样,自顾自地享受着眼前的一切。[NextPage]

    与所有传统女人雷同,陈玉琼对贞洁看得比天大。她拼命喊救命,骂马奎是畜牲,喉咙渐渐沙哑,十多分钟后就喊不出话。马奎背上、胸上、脖子上、脸上留下了一道道指甲血痕,但这种在马奎这种习武之人眼中如被蚂蚁啃咬的疼痛,却使他甘之如饴。身下这个满脸是泪、头发凌乱的女人,此时就像一个充气娃娃。马奎不断更换着各种做爱姿势,他还从来没有这样强迫性地向一个既不是老婆也不是妓女的女人,用这种强暴的方式来彻底征服,且神奇地发现自己果然在这种情况下做到了金枪不倒,一直做了半个多小时才琼浆射出,他不禁大呼一声:“爽!”陈玉琼像个无骨人一样瘫软在床上,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如此霸道野蛮地蹂躏自己,就算马东心急火燎之时也不曾如现在这样。但她感受不到刺激,只感到自己像一具丑陋的裸露尸体,被赤裸裸地停放在天地之间,被一刀刀割去,血肉模糊。她在心里刻下了两个字:“报仇!”

    马奎没有就此离开房间,而是紧抱着赤裸的陈玉琼。陈玉琼刚要起身,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按住,使她无法动弹。如此一次又一次,陈玉琼也绝望得不再挣扎了,她用尽一切仇恨的意念,双眼射出刀锋般寒冷的目光,向马奎吐了一口唾沫:“马奎,你除非把我杀了,不然我要你死!”她太不了解马奎的怪癖,根本不知道这是一个越受刺激就越癫狂的疯子。马奎温柔无限地看着这个让他大爽的女人,越被咒骂、被威胁,他就越是感觉自己的下身又开始欲火缠绕,渐渐勃起。他已太久没有这种做了又做的激情,看着面前这团白肉,他想到平日五嫂穿上衣服时的古板,更加深感自己真他妈的艳福不浅。他再次压在陈玉琼身上,拼命抽插,比先前更加狂烈地搓揉紧摸……

    黎明之前的黑暗,漫长得像一汪一望无际的深黑色海洋,大雨依然猛烈地呼啸山庄,天空中电闪雷鸣,大地只剩撕心裂肺的呼吼。马奎做了又歇,歇了又做,前前后后共八次。直到他精疲力尽地走出房门之时,更加精疲力尽的陈玉琼看上去就像鬼片里的一具白脸僵尸,她的下身和乳房被蹂躏得肿胀,甚至她的幻觉告诉她局部位置恐怕已经腐烂。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向窗台,她用力起身,刚要站立,却感到下身传来的剧烈疼痛就像整个人被撕裂成了无数块碎尸。这一天,她费劲地穿上衣服、裤子,没有走出睡房,没有吃饭,没有打电话。她只是双眼呆滞地望着天花板,脑海里回荡的永远是马奎那张恐怖狰狞的脸。她拿起床头的镜子,脱了衣服,照照自己的乳房,又脱了裤子,照照自己的阴部。然后她走到墙上挂的大镜子前,照照自己红肿的颈、背、臀,最后目光仍然回到自己这张苍白呆滞的脸,一行热泪滑落脸庞,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满腔愤怒,蹲在地上用尽所有残余力气号淘大哭。

    夕阳即将落山,陈玉琼终于有气无力地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睡房,连澡也没洗,就上了公路旁一辆摩托车,对司机挤出三个字:“派出所。”一路上几个村民向她打招呼,她没做任何回应,感觉自己就像一缕气数已尽的游魂。在警察面前,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找个女警察来,我要给她看证据,我被强奸了。”在开始详细叙述案情前,她甚至带着敌意对男警察说:“我只愿意跟女警察说,不想再看见有任何男人在我眼前晃,我恨男人!”法医对她阴道里的精液进行了鉴定,拍了多张受伤照片,两辆警车迅速向村中驶来。陈玉琼坐在警车里,对警察说:“我要看见你们亲自抓这个人,抓到人就给我狠狠地打,把他鸡巴割了!判他死刑!”在王松家,马奎被警察撞个正着,陈玉琼指着醉熏熏的马奎:“就是这个狗杂种!”马奎知道早晚有这一天,摸出身后那把30多公分长的刀:“老子哪个都不怕!警察老子见一个打一个,谁他妈敢过来,老子捅死他!”

    警察掏出枪:“马奎!放下武器!你被捕了!”马奎哈哈大笑,笑得连肚子都痛起来:“你妈的个逼,穿身狗皮就不得了啦,老子今天就是死,也要拉两个来垫背!”马奎提刀冲向警察,被三个警察从侧面进攻,遭高压电棒连击了三次。马奎被压在地上一阵痉挛抽搐,手铐“咔”的一声戴上。但他仍在拼命挣扎,嘴里吼着:“陈玉琼,老子该杀了你!老子要杀了你!杀你全家!你等着!”围观的人群纷纷靠拢,看着马奎被拉到“呜呜”鸣响的警车上,所有人都看着马奎那双怒目,直感到一股杀气,极其犀利地射向自己。当警车远去,所有人都围着陈玉琼。有人猜出了大概,笑而不语。有人故意说:“陈玉琼,太没必要了嘛,他是马东的亲兄弟哦。”更有人面面相觑,低声嘟囔:“肯定是马奎把他嫂嫂搞烂了。这种事情,你没情,我咋个能有意呢?”只有王松躲在里屋,关上房门,吓得一头是汗。陈玉琼一言不发,拦上一辆摩托,往她娘家赶去。在车上,她打了个电话给马东,什么具体的事也没说,只委屈地带着哭腔:“无论如何,你马上从贵阳回来一趟,出事了。”

    (五)

    当谭贵兰在看守所见到马奎时,马奎已是鼻青脸肿,牙床上还能看到好几道腥红裂缝。马奎埋着头问:“谭贵兰,你说我是啥子人?”没等谭贵兰回答,他就自言自语,“我不是一生下就是坏人。我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被逼的,不是我想犯罪,是社会从来不给我机会。我是畜牲,我是混账,但不是天生就想这样。我肯定要坐牢,你愿意等我就等我,不愿意等我就算毬了。”谭贵兰一直在流眼抹泪:“马奎啊马奎,你做出这种龌鹾事,叫我们娘俩今后咋个过哦?”马奎一听到“娘俩”两个字就心烦:“你女儿不是跑到她亲爹那里去了吗?你又不是没老公,跟我这种烂人还有啥子日子过?家里只有200多块钱,你拿去当路费,不要再来看我了。”谭贵兰想发火,但又发不出火来,只想把心中的苦倒出来:“哎,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哦?跟你马奎十几年,你到现在还不说人话,我该咋个办嘛?”

    马奎冷笑一声:“苦?你还叫苦?我跟你讲啥子叫苦。我以前认识的那个云南女人,那才真正叫苦。她15岁就被一个贵州男人骗到贵阳,怀孕了,生娃儿了,那个男人不负责任,跑了。她没脸回云南,为了谋生存,挣娃儿的奶粉钱,她就专门找六七十岁的老人卖淫,做一回得五块钱、三块钱,甚至一块钱。她对我说,每回做完了,连下身的精液都懒得擦,因为她觉得根本就对不起这个钱。时间长了,她患上了很重的淋病,养不起娃儿就把娃儿丢在公共厕所,眼睁睁看着人家把娃儿捡走。我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在桥上要跳河。我把她救下来以后呢,找医生帮她医了两个月,又把她带到刘六家,哪个晓得狗日刘六把她卖毬了。这个女人,现在是死是活我都不晓得。为了她,我坐了三年牢。为了你们娘俩,我修房子,又继续坐牢。你说你哪里命苦?你又有啥子资格在我面前说命苦?”

    马东回到老家后了解了所有情况,愤怒得彻底撕破了兄弟情谊,下定决心绝不饶恕。上一回马奎坐牢,本来应重判,但当时的马东仍然极力向法院陈述,说他们的母亲以前患有精神病离家出走,大姐和八妹也患过精神病,这有遗传,法院考虑到这一点,只判了马奎三年。这一回,马奎之前确实患过精神病,八妹花了一万多元把他治好,但马东拒绝透露这个细节,并说:“这个人必须重判,属于再犯,性质恶劣,十恶不赦,就是把他枪毙了也不能消除我心里的仇恨!”最终,法院在量刑时,考虑到“酒后”这一点,加上取证时没有任何旁人愿意做证,只根据现有掌握的情况,判了马奎四年,送监狱劳动改造。马奎已是“二进宫”,对监狱生活的阴暗面了如指掌,狱中表现得相当老练,很快凝聚人气,当了狱霸打手,只欺负他人,从不被人欺负,四年刑期甚至被减为三年,提前获释。[NextPage]

    马奎出狱时,马东全家人都不在家中,大姐已死,四哥已死,二姐正患重病,只有八妹生活得还算平静。他到达八妹家时,全身上下只剩20元钱,八妹借给他500元。他在八妹家打了个电话给谭贵兰,谭贵兰在电话里哭诉她丈夫成天酗酒成性,把她打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她决意回来跟马奎过日子。但女儿坚决不认马奎这个养父,不想再与马奎见面。回到家中时,本来就没建完全的房子就像地震后的破落废墟,他只好到王松家里住。王松凭着过去担任村民小组组长的人脉,托人帮马奎在别人家搭了电线,还借了几百块钱给他。获悉马奎出狱,患病的二姐拖着奄奄一息的病体,把自己用来治病的钱也借了3000元给马奎,且对他叮嘱:“钱你就不用还了。既然出狱了,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要再恶言恶行,不然到时候没有人帮你。”

    即使是对马奎恨之入骨的二姐父黄华,也放下自己在周边打工挣钱的机会,对马奎说:“既然出来了,你说要整房子,钱我是没有的,但我有力气,可以帮你整几天,工钱要不要都无所谓。”有次马奎说等房子修整好以后,准备到贵阳打工,继续搞建筑,为此向黄华借路费,黄华听他这么一说,心想只要这个人还有自食其力的念头,那就没问题,遂很大方地借了几百元给马奎。但出乎黄华意料的是,白天的马奎还拼命搬砖、抬石头,但到了晚上就整夜整夜地做噩梦,他一次次醒来,心中总想到那些让他进监狱的人,想到让他在牢里失去自由的人,他越来越不打算外出求生存了。马奎努力对房屋修修补补,还仿拟道教的形式,在堂屋的水泥地画上“阴阳太极”的大图案,留下诸多神秘玄奥的符号,没人看得懂。回到他身边的谭贵兰,也觉得马奎比过去更加不可琢磨,也更加让她提心吊胆。

    借来的钱统统花光的同时,周围讨债的人又陆续上门,马奎越来越不明白:怎么连赊一包五块钱的烟都成了问题?他每天琢磨的事,总是向谁借钱,直到连一分钱也借不到的时候,他再次陷入彻底的绝望。这天,二姐马慧柱着竹棍到医院看病,路过马奎家,看到马奎正在挑石头铺设从家门口到公路的小道。马慧问:“老弟,你说一下,你有个啥子打算?”马奎对二姐还算尊重:“二姐,我跟何老幺商量好了,在他鱼塘放点鱼秧苗来养起。”马慧擦擦发炎的双眼:“老弟啊,你听二姐一句话,我看你还是到贵阳去打工,踏踏实实挣钱,踏踏实实做人。”马奎把手往外一伸:“算了!你不要说了!说多了我心烦!老子三年的牢是白坐了!要喊我走贵阳,卵阳!老子才不走,老子要让那些把我弄进监狱的人生不如死!喊我走,就是便宜了这些狗杂种!”马慧的身体本来就虚弱,听到马奎如此霸道,也不愿再争论,只是小声地自言自语:“这个人啊,还要犯事,糊涂虫啊糊涂虫!”

    马奎迅速回到三年前的状态。他的计划是这样的:专门出去惹麻烦,看谁不顺眼,或者哪个不合作,就扬言要揍人。他以为,只要他这种“二进宫”的武夫一开口说要揍人,没人能收拾他,随之,他就可以像黑社会收保护费一样,要谁拿钱谁就得乖乖奉上。他每日大部分的时间不再去想到何处务工,而是逢赶场天就到市场上向杀猪匠赊猪肉,不逢赶场天就专门到村里各个赌博点,专门找人麻烦。离现在时间较近的,是这样一例:当时刘六正在打麻将,要胡的牌是边七条,马奎在牌桌四周看看,从对家何老幺的牌里抽出七条放在桌上,对刘六说:“快胡牌!”何老幺敢怒不敢言,开出10元的点炮钱,马奎直接抓起钱放在兜里:“刘六,向你要10块钱不过分嘛。”刘六苦笑着脸,没有说什么。到第二局,马奎又说:“这一局我买马,买在刘六这里。”刘六的上家、下家准备起身,马奎指着二人说:“坐倒!日妈想跑嗦?”

    四人战战兢兢地打牌,那一局最终是何老幺自摸三筒,按理说马奎要跟刘六一样开20元。马奎抓起刘六开的20元:“我刚才没说清楚。我买的是刘六输,不是买刘六赢,他这把输了,20块归我。你们继续打下一盘。”刘六的上家再也忍不住:“年轻人,不要恁嚣张,我们打自己的牌,没惹你,你不要在这里耍霸。”马奎斜眼看看这个面黄肌瘦的老头,听说是老板娘的叔叔,他骂道:“日妈你算是哪一块?”刚说完就推了老头一把,老头被推倒在地。老板娘跑出来:“马奎,你个狗杂种!”马奎提起椅子往麻将桌上重重一摔,麻将散落一地:“哪个狗日的敢过来!”他歪着嘴巴,露出满是烟渍的黑牙,睁着大眼,看看周围,无一人敢动,又把椅子轻轻放在地上,摇头晃脑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们继续慢慢玩。老子是瘟神,不跟你们这些人一般见识。”还圆滑地向老板娘来个鬼笑,“有啥子事情,记得找我哈,老子最近有空得很!”

    (六)

    一群建筑工人聚在村里一起吃饭,个个垂头丧气。一个染着黄发的90后民工说:“冒火了不毬干了!狗日老板太不讲道理了,工资拖了三个多月,回回说要发要发,发个铲铲!”包工头说:“你莫说这个话,今年到处经济都不景气,工地停工的事情特别多,甲方拖乙方,乙方拖我们,再等等。”正愁眉哭脸地抽着烟的王松说:“等?你等得,我们等不得!日妈那些老板倒无所谓,他们有存款,吃饭不成问题,我们呢,我们要等着钱揭锅下米。依我看,打个电话给老板,要是明天再不发工资,我们就到劳动局去告他狗日的!”包工头想压住王松的火气,但所有民工都说“要的”,他唯有掏出手机,对方不接,再打过去,手机关机。这更激起民工们的愤怒,王松说:“狗日吴老板不见棺材不掉泪,刚才我还在想找劳动局,恐怕这些老板到处都有关系,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不晓得要咋个做人。”

    当晚,王松和两个民工来到马奎家,此时马奎正在站马步。王松往桌上放了两瓶老白干,两斤卤肉,开门见山道:“今天我们找你呢,是要你帮我们出个头。事情要是成功了,我们这30个民工一人出100块。对方不简单,是干还是不干,你看着办。”王松给一个民工递眼色,那人懂门道,客气地说:“奎哥,大家都晓得你在这一带吃得开,这200块钱你先收下。”马奎拿过200块钱,往电灯处照照:“说嘛,啥子事?”民工说:“活路是半年前接的,我们这砣人的工资还有一半没发,拖了三个多月。老板是河对面的人,在街上租房子住,只要是干过工地的人,都认识,吴连坤。”马奎抖抖烟灰:“哦,这个人我认识,抠得很,我22岁那年在贵阳,在他手下干,本来是60块钱一天,他只给我算50,说老子手脚不勤快,老子干了四天就走毬了。你们找我,算是找对了人。这样,马上就走,王松跟我两个人去就可以了。我准备一下。”

    马奎像做仪式一样,向堂屋里的关二爷塑像表情严肃地点上一支香,磕了三个头,转身操起一把西瓜刀別在背后:“王松,走!”两人当晚搭了一辆摩托,直达吴连坤的家。王松敲了门,里屋问:“哪个?”王松开口:“我给吴总送麻将钱来了。”里屋回应:“老吴不在,有啥子事跟我说。”门被打开。王松担心马奎起绑架之念,让马奎站在门外。女人看这两人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民工,她把手一摊:“拿来嘛。”王松喊了声“吴总”,无人回应,笑脸说:“算了,我还是亲自还给他比较好。”遂与马奎迅速离开。王松一边下楼一边说:“他这个人,这个时候只有两个地方常去,一是贾老五开的麻将馆,二是徐四娘开的鸡婆店。”两人走向一家“老五麻将超市”,往里一看,不见吴连坤,问老板娘,老板娘也说吴总不在。

    两人又来到一家“紫仙阁保健按摩休闲中心”,一个抽着烟的女人往两人上下打量:“洗澡吗?”两人不回答。那女人怕生意滑脱,眉角向上一扬:“可以耍妹儿。278,洗澡,按摩,推油,加快餐。”王松问:“你帮我喊一下吴总,他家里来客了。”女人未有生疑,在第三道拐角的房门前敲一敲:“10号,动作快点!客人有人找。”里面一个女孩“嗯”了一声,再无回答。马奎是个急性子,猛踹一脚,门被踹开,只见一个看上去二十一二岁的女孩正全身赤裸地趴在吴连坤的两腿之间做口推。女孩“啊”的一声,抱起衣服往外跑,老板娘正要掏出手机叫人,被马奎将手机一把抓过来,又交还给她。马奎带着笑容轻声说:“跟你没关系,不会给你添麻烦,我们是道上的事。”马奎不动声色地提起吴连坤的内裤,扔在吴连坤脸上:“姓吴的,你狗日还认识我吗?”吴连坤想了许久,实在没啥印象,又斜眼看看王松,好像明白了,一边沉着地穿上衣服裤子,一边像老江湖一样对老板娘说:“今天就当没这回事。钱我照付,月底来结。”再转过脸对马奎说,“这里不是说事情的地方,走,请你们喝杯酒。”

    三人都故作平静地走出紫仙阁,来到一家“鸿业大酒楼”,找个包房坐下。吴连坤递给马奎一支“天子”,没给王松。马奎对在旁的服务员说:“来三瓶五粮液!”吴连坤也对服务员说:“你按300块钱的标准,来一桌菜,除了服务员,别的人就别进来了。”王松刚开口叫了一声“吴总”,就被吴连坤猛吼:“有啥子你说话的份儿?”再语气温和地对满身肌肉的马奎说,“兄弟在哪儿发财?”马奎笑笑说:“我刚退伍,从里边出来,没啥子事干。”吴连坤想试探马奎:“认不认识疤娃子?他是我内侄。”马奎不说话。服务员推门进来,端来三瓶五粮液,往杯子里满上。马奎尝了一口,吐在地上:“你们他妈的开的是啥子馆子?拿这种马尿来哄我!”服务员赶紧说:“先生,这是真酒,我们是假一赔十。”另一个服务员赶紧上了几道凉菜,马奎像饿鬼一样在这盘夹夹又在那盘夹夹,对服务员挥一下手,两名服务员退去。[NextPage]

    吴连坤怎么也想不出眼前这个人到底是哪一道,压低声音说:“我可能比你虚长几岁,有些社会上的事懂一些,不全懂。你是哪一派的?”马奎当没听见一样,只顾夹菜吃,五粮液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吴连坤端起酒杯想敬一下,马奎也装着没看见,他把吴连坤摆在桌上的烟拿过来,抽出一支点燃:“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是个亡命徒,没啥子追求,就图个酒足饭饱。有些话要肚皮吃饱了再说。”三人一声不吭地各喝各酒,各吃各菜,包房里安静得就像两军对垒前一般的萧杀之气。吴连坤走南闯北见的世面也不算少,但对这种滚刀肉,他拿不出一点办法。待到酒喝完了,菜吃得一点不剩了,马奎打了一个饱嗝,朝吴连坤“嘿嘿”一笑,笑得吴连坤当场打了个寒颤。马奎想起他在囚室里当老大时的威风,拿出昔日铁窗之内的江湖气:“老吴,你说一加一等于几?”

    吴连坤愣住了,没有回答。王松在一旁醉熏熏地说:“还不是他妈的二吗?”马奎“啪”的一声给了王松一个耳光,将王松打翻在地,王松脸上迅即留下一道红痕。马奎指着王松说:“你他妈知道得太多了!”他再转过头,微笑着对吴连坤说:“这个社会,很多人都自以为聪明,以为晓得一加一等于二就不得了,就雄起了,就天不怕地不怕了。老吴,你算不算是个聪明人?”吴连坤不应声。马奎突然在饭桌上猛拍一巴掌,震得酒瓶、碗碟在桌上摇摇晃晃:“是聪明人你今天就天归天,地归地,欠债还钱保条命!”吴连坤虚眼看了一眼马奎,他晓得今天如果不给点表示,怕是走不出这间包房。只见他从容地在钱包里掏出500块钱:“兄弟,这五张皮,你拿去抽烟。我今天就不陪你了,呆会儿你们到紫仙阁去尽管玩,钱记我账上!”他把钱放在桌上,站起身正要走,马奎抓起钱重重地撒在吴连坤脸上,有的钱落在汤里,有的钱落在地上。

    “打发要饭的啊?”马奎从身后抽出西瓜刀,往桌上一钉:“你给老子坐倒!跟我说话,就等于跟这把刀说话!”吴连坤像呼吸停止了一样望着那把闪闪发亮的西瓜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兄弟,这样恐怕不合规矩吧?”马奎一耳光打过去:“这合不合规矩?”再一耳光打过去,“这合不合规矩?”吴连坤吓得赶紧跪在地上:“兄弟,我要是有啥子事对不住你,你开个口!”马奎觉得这个时候的吴连坤才算上了道:“你他妈的好好想一想,把肠子里的事都给我想出来,最近是不是欠了别人一些钱?”吴连坤看看王松,吞吞吐吐地说:“是有点,不多。”马奎问:“那好多才算多呢?”吴连坤不说话,马奎又一耳光打过去:“日你妈好多才算多?”吴连坤赶紧说:“多多多。我明白了,我去拿,不过我现在真的是没啥子钱,银行卡里有六万多块钱,工人要是信得过我,就先拿去用着,剩下的我一定过几天补上。”

    马奎打开门,往外喊了一句:“服务员,拿支笔,拿张纸!”回过头指着吴连坤的嘴巴,“老子见的鬼比人还多,嘴巴这个地方出来的事情,最不可信。今晚你必须立个字据。要是过几天你办不了,我那帮兄弟把你的舌头割下来泡酒喝,你掂量掂量。”吴连坤连称“是是是”,接过服务员的笔和纸写下:“我拖欠王松等30人的工钱,今天付六万,剩余不足部分,一周之内还清。吴连坤。”马奎让王松收好字据:“你马上叫人到鸿业酒楼来领钱。”王松说:“我领就是了,今后吴总有啥子事情,冲着我来,我一人做事一人担。”吴连坤连忙解释:“不存在的事情。本来就该发工钱给你们嘛。不过,你们确实要理解我,现在搞建筑,方方面面都要用钱,我也是看人脸色吃饭。哪天哪个不痛快了,我也要呵着哄着,这年头钱不好赚啊。”

    吴连坤服服贴贴地到前台结了账,又和马奎、王松一起,准备到自动取款机前转账六万元到王松的账号上,但王松说要现金,逼得吴连坤让妹妹赶紧送六万元过来解急。马奎灵机一动,见王松收了六万现金,又叫吴连坤再把卡里的六万元转到王松账号,吴连坤唯有照做。王松问:“写不写收条?”吴连坤刚说“按理说”,就被马奎打断:“啥子鸡巴‘按理说’!这12万,收了就收了,老子做证,还有啥子不放心的?”吴连坤没敢再吱声。直到马奎、王松上了摩托车,吴连坤才问了一句:“兄弟要是不介意的话,能不能报上大名?”马奎从摩托车上退下来,眼睛对眼睛地对吴连坤慢悠悠地说:“对不起,我——介——意。”遂坐上摩托,扬长而去,留下吴连坤咬牙切齿地在黑夜中骂“他妈的”。马奎、王松在摩托上哈哈大笑,夜晚的风吹得人神清气爽,连四周传来的蛙鸣蝉声也像悦耳的进行曲,一切简直惬意极了。

    (七)

    马奎、王松径直来到包工头家,包工头打电话通知民工一一来领钱,不多时,屋内就挤满了人。王松在民工面前,把刚才发生的事经过自己语言的夸张,叙述得令在场所有人啧啧称奇,所有人也心甘情愿地总共拿出3000元交给马奎。正要离开时,马奎听见里屋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包工头说:“我老娘70多岁了,双眼看不见。”马奎按下电灯,来到床前,看了看老人,叹了一口气,对包工头说:“你还算有福气,有个娘。我娘在我15岁的时候就跑了。”他抽出200块钱递给包工头,“看样子,剩下的日子不多了,老人要吃啥子,你帮我尽点心。”包工头说什么都不要这个钱,马奎双目圆睁,包工头这才勉强收下。

    自那晚以后,马奎几乎在一夜之间就成了人人称赞的英雄,没人再把他当成恶人。他平日里半开玩笑地对村民们说:“我觉得我这个人实在太让大家讨厌了,要是所有人都讨厌我,那我就没脸再住在这里,干脆搬到街上租房子住,大家觉得怎么样?”村民们连连笑说:“你要是搬走了,我们还不习惯。今后还有好多事要来求你帮忙。”马奎就此自鸣得意地过着人人散烟、人人敬酒、人人奉承的日子。平时上门求助的人络绎不绝,尤其是工钱被拖欠、民工受工伤,他一次次故伎重演,多次顺利得手,讲好的好处费也是一分不多要,要是事情没成功,他也一分不收。越来越多的人觉得,这个人很实在,讲义气,不怕事,靠谱。

    时间长了,马奎认为这种生活已经稳定下来,他也要着手干一项如今很少有人去干的事业。他找人在门前筑了一块160平米的院坝,又在村里到处张贴启事,那启事写得通俗易懂:“我,马奎,练武之人开武馆,目的是让更多人强身健体。要学功夫的人,前7天不收费,7天以后要是觉得还可以,那就象征性地交1000元,学到不想学为止。”他虽然没到任何部门注册,不过前来学武的人在一周之内就有12位。两个月后,他的徒弟们商量着为师父大肆庆祝,村民们一一前来送礼道贺,当天总共摆了42桌,放了3000元的烟花,请了歌舞队,场面颇为热闹。刘六还专门按照马奎的意思,制作了一块金光灿灿的牌匾挂在大门上方,名曰:奎武门。

    到目前为止,奎武门一共有36位徒弟,方圆百里之内但凡有人声称是马奎的徒弟,也都要让个道,行个方便。有些混迹社会的地痞流氓,隔三差五也要提着礼物到马奎家报到,请求马奎多多关照,声称今后好多事大家都要同声同气,井水不犯河水。最近有一次,当地的镇党委书记陪同区民政局局长到村里视察,路过马奎家,看到“奎武门”三个大字,也走进马奎的院坝,看着30多人一起练洪拳招式,该局长还伸出大拇指:“不错!老前辈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们现在的新农村建设,就应该多一些这样增强人民体质的场所,多一些这样奋发向上的精气神和新气象。”还当场向马奎表示,“相关注册手续上的事情,如果有难处,可以来找我,我可以打打招呼。年轻时我也练过几天武,很有感慨啊。你身上的担子不轻哟,希望你继续努力,为百姓多做些好事。”马奎的日子,从此更加风光,连做梦都感觉自己快跟黄飞鸿、霍元甲没什么区别了。

    如今的马奎,经常以这样一句话来教育徒弟们:“夜路走多了要撞到鬼,鬼撞多了就不怕鬼了。”

    作者简介:

    杨银波,独立作家,重庆华龙网传媒有限公司首批签约的公益歌手(摇滚),1983年3月3日生于重庆,2003年出道写作,2010年出道演唱,崛起于社会底层。杨银波是第五届中国网络音乐节全国网络歌手大赛西南赛区第六强,2010年12月获颁“十佳歌手”荣誉。已发表文章600余万字,主要作品有:《公民杨银波》(社论政见选集、自刻歌曲专辑)、《中国的主人》(长篇电视剧本)、《野草疯长》(长篇青春小说)。当前正在创作反映中国农民三十年坎坷历程的“仿实录”长篇小说《黄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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