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5号,我与林兆华工作室合作的话剧《三姊妹迷途难返》就要在东城区文化馆上演了。编辑约我写写创作谈,我在这里先自卖自夸一番,虽然瓜是否真甜,还要等观众品尝过后才见分晓。
说到写戏,我纯属半路出家,30出头才开始对戏剧发生兴趣,34岁写了第一个剧本。虽然上手晚,但很快深深地迷上了这门手艺。我喜欢表达纠结的情感,喜欢仇人相见眼珠子都绿了的场面,最最喜欢的还是大团圆结局。细想起来,这跟我儿时的一段经历有关。
我这人生活中缺乏主见,很容易受人暗示。记得上小学的时候,班里老丢铅笔和橡皮,每每丢东西了,老师就煞有介事地让全班起立,并说“没干坏事的同学请看着我”,此言一出,我总是满脸通红,飞快地低下头,不敢和老师对视。兹事体让幼小的我相当苦恼,所幸一次也没被错当成小偷。也许我天性敏感早被老师察觉,也许就因为我妈在学校教书,教工子弟有先天的豁免权。
长大以后,一位朋友教了我一招治这毛病:每当夜深人静之时,点一根蜡烛,对着看半小时,如是多日,必将练就一身不为别人意志所左右的定力。只可惜年轻时候觉太多了,没能坚持。我坚信它有用,注意力高度集中于一个发光体,自然慢慢地就能锻炼出独立的意志。
我始终对精神控制游戏深感兴趣,喜欢写那种反败为胜的故事,潜意识里可能想摆脱儿时老师强加给我的耻辱感和挫败感。
表面上看,《三姊妹迷途难返》是一个都市爱情故事,四角恋,姐姐妹妹,姐夫妹夫,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葛。“60后”的大姐发现“80后”的三姐勾引了自己的丈夫,奋起捍卫自己的爱情,而三姐只把与姐夫的情感游戏当作一次商业投资,原来她另有所爱。剧中“70后”的二姐,命运多舛,疯疯癫癫的,给这个爱情闹剧增添了一抹悲伤的色彩。所有人物之中,二姐这个角色我用情最深,她是社会的替罪羔羊,有几次写到鼻酸。
对于大姐三姐,我完完全全把她们当功夫明星来写,她们在一起就是掐架,为抢夺男人,为自己的利益在跑马圈地。对白犹如对打,有文化的大姐卖弄知识修养,言必谈理想,既催眠自己也催眠对手;没文化的三姐,上来就动真格的,把话语当成一种或暴力或色情工具,一个十足的狠角色。
说到底,现在资讯那么发达,都网上看电影了,戏剧有什么特别之处非得让人亲临观看?这是一个需要反复思考的问题,它关乎为什么人写戏,以及写什么样的戏。
首先是为什么人写戏的问题。我觉得,戏剧和电影的根本区别就是观众在场,当代戏剧更是对观众不设限,拆掉横亘在舞台和观众之间的第四堵墙,似乎画了一个圆,又回到了戏剧的原始形态,如中世纪的宗教剧羊人剧,如文艺复兴莎士比亚时代的剧场性,戏剧应该是时代的回音壁和通灵的战场……篇幅所限,这里就不细说了。
写什么样的戏则因人而异。有人喜欢歌颂真善美,有人喜欢批判假恶丑。《三姊妹迷途难返》可以视作我的一次“恶意总爆发”。当年阅读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有一点我记忆尤深,他认为社会是以最无耻的原则组合起来的。
《三姊妹迷途难返》里最恶搞的是那张魔床,凡是看过剧本的朋友都喜欢它,想拥有那么一张床。它是一张无耻之床,睡在它上面的人就开始胡说八道,赤裸裸地展示自己的欲望。
最让我高兴的是,通过这个戏,我有幸与“大导”林兆华第一次合作。大导是一个非常神奇的导演,有狐狸一般的机智,刺猬一般的锐利,永远以最简单的一面示人,但也不是那么好打交道的。譬如他从不夸人,我亲眼看见小演员向他讨夸;他对人并不严厉,有时喜欢打哈哈,碰到难题了,低着头骨碌一合计,然后飞快想出绝佳的点子来,很少见他掰开揉碎去讨论什么。给我的感觉,大导最突出的状态用一个字就能概括:赖。赖在一把椅子上,赖在一堆人里,赖在他的小窝里,赖在他的那些戏里面。
乃做戏的真人也。
(实习编辑:高雪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