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大中
白玉薇随李少春到上海天蟾舞台演出。白玉薇的青衣、花衫戏都很好,往往在李少春武戏前面唱一出单折戏。有次白玉薇前面演出《宇宙锋》,李少春大轴的《金钱豹》。广告一登,上海的观众争相抢购这场戏票,还有人拿着饭盒排队买票,由于人太多,一等就一天。白玉薇演出的《宇宙锋》,本来非常实授。她跟通天教主王瑶卿学过戏,在北京各剧场都很有叫座能力。这场“天蟾”演出,她也做了充分的准备,舞台上发挥得也很好,嗓音甜润、扮相俊美,做表也很认真。李少春正在后台勾脸,很多小豹子还没扮戏,突然台下乱哄哄一片喧闹,口哨声、倒好声不断传到后台。原来台下观众嫌《宇宙锋》时间太长,急于要看李少春的《金钱豹》,观众排了一天队,就为看出痛快的戏,并不是白玉薇有什么错。高维廉是有文化修养的小生演员,就向观众说明,改日把戏码调整,绝不耽误大家看戏等客气话,观众才平静下来。
李少春的《金钱豹》开始了,一上场,上海天蟾舞台像是开了锅,观众的掌声一直不断。李少春不负众望。他扮演的金钱豹金面獠牙,脸谱勾得分外提神。毛庆来曾说:“李少春《金钱豹》技巧和‘耍叉´学李兰亭,到北京之后听了我的意见,勾脸学我们先生俞振庭的勾法,这一扮,就对了。”这次李少春在上海“天蟾”贴演的《金钱豹》技巧繁多,姿态生动。头场“坐洞”,高台念词:“豹头虎相面凶装,红梅山前自为王,洞中小妖千百对,这烈烈呀--轰轰震山岗。”声音高亮,响堂打远。上海天蟾舞台既无扩音扬声器,又无现代音响设备,李少春的嗓音却穿云裂帛,气贯全场。下山时,他从三张桌上翻下的“台蛮”一跃而下飘飘落地,显得轻松自如,从容不迫,硕长的“蓬头”有条不紊整整齐齐。中部“扑帐子”发挥了李(兰亭)派开打,各套“把子”(指手把子)有棱有角,气势雄奇。他的开打感情饱满,神完气足。“耍叉”是《金钱豹》的典型技巧,李少春舞动的钢叉不但可以控制滚动的走向,还能控制哗哗作响的声音,功力很深。他耍的“筛糠”和“背剑”、“双撮”等技巧,时而满身飞滚哗哗震响,时而钢叉飞转却声息皆无,操纵到一点声音也没有。突然一个“怀中抱月”,“哗啦啦”,又恢复了钢叉的震响之音,这叉声是有节奏有章法有规律的声音,十分精彩。这种有节律的震响和钢叉的走势融为一体,蔚为壮观。特别是李少春抛叉的“出手”,扔时不撒汤,接时不漏水,叫观众看得赏心悦目,舒舒服服。这种功夫的难度在于抛叉、接叉的高度和过渡的时间、分寸,这一切要掌握得特别合适,差一秒钟也不行,是十分吃功的。“天蟾”的观众无不一直为他鼓掌、叫好。
上海既是四海通商、五方杂处的大都会,又是京剧多种艺术流派南北交汇的窗口。《金钱豹》从民初俞振庭到上海唱红之后,相继有杨小楼、尚和玉、李菊笙(李宝櫆之父)、孙毓堃、何月山、赵鸿林、李兰亭、唐韵笙、胡月山、王韵武、王其昌、梁慧超、张伯琦(张俊臣)先后到沪献艺演出《金钱豹》。即使如此,而李少春演出的《金钱豹》在上海照样连卖满堂。“天蟾”经理对这场因戏码搭配不当而引起的突然袭击毫无准备。幸亏“骚乱”暂告平息。后来李少春再唱《金钱豹》,把白玉薇的戏码改为又短又快的《小放牛》,载歌载舞,“马前”赶紧唱完。观众也就相安无事,认真看戏了。这足见李少春在“天蟾”演出《金钱豹》的盛况。后来李少春同白玉薇合作的生旦对儿戏《乌龙院》,也成为天蟾舞台很叫座的剧目。曾为李少春《金钱豹》配演过孙悟空的袁世湧先生对笔者说:“从满先生(满福山)给少春来猴儿那会儿,我就看少春这出《金钱豹》。一直到我傍他来猴儿,真没少演《金钱豹》。”“满先生给少春抄功的时候,李兰亭教少春《金钱豹》抛叉,叫满先生接叉,等练熟了,少春唱这出戏非请满先生不可,后来满先生摔不动啦,我就傍他来猴儿。”“李少春‘叉´耍得好,可有一样,他不走‘地滚叉´,据我所知,从俞振庭到杨小楼、尚和玉,都不走‘地滚叉´。南方管这种满地滚叉叫‘滚堂花´,我对少春说,南方武生有的唱《金钱豹》就走‘地滚叉´,少春乐了,他说,我先生李兰亭什么叉花不会耍呀,就是不走这个。满地滚还叫豹精吗?我觉得这样耍法就把豹精演小了。其实这种‘花´并不难,他边说边走了几个´滚堂花´。他说,您瞧,这叉攥没离开地。不过,这种‘花´您倒可以在我抛叉走完‘锞子´、‘乱锤´时耍几个试试。我一想,我是傍角的,‘公事´一个子儿不少,何必给自己找箩箩缸啊,别哄了!我也没走过。”可见李少春决不是无选择地单纯卖弄技巧。光图卖弄,艺术档次就低了。从这件事也可以呈现李少春的艺术观。
(编辑:黄云 实习生:张亚明)